第二話 樹上的人
這個女孩是沒有名字的,確切地來說,是風(fēng)狐后來忘記了她的姓名?;貞浧饋?,只是時刻文靜的樣子,卻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臉。
文家是大官,這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狐貍山下出了一個尚書,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以此為榮。
雖然他們不曾見到京城是什么樣的,文家也不曾派人回來,可是在人們口口相傳中,在臆想當中,那是和戲曲里,說書里面,動不動就要撞墻表忠心的清廉賢士。
他們甚至不需要親身到,就連京城的城門有幾個釘都知道了。
但即使是這樣,他們也無法意料到京城到底有多么的華貴,就像是農(nóng)夫想著當皇帝后要用純金的鋤頭耕地一樣。
那一天,村子里面的人和往常一樣,壯漢們下地去拔稻田里的雜草,小媳婦在門檐下給孩子喂奶,寡婦和兒子長大了的在大樹的林蔭里有一句沒一句半真半假的閑聊。
忽然地面騰騰地發(fā)起抖來,蕩起了一層土灰,樹葉和瓦片也在戰(zhàn)栗。
那些村子里面的人更是嚇壞了,漢子們?nèi)酉罗r(nóng)活,小媳婦不顧胸前暴露抱著孩子,寡婦們不再閑談,紛紛地跑到村子前頭最大的空地上待著,急匆匆的,猶自驚魂未定。
看到這場地震沒有大礙后,人們的安靜喘氣猛地一松,一種蜜蜂一樣的嗡亂細語又接著響起來,說著談?wù)撝P(guān)于這次地震的見解和心得體會,非要說出話來才肯罷休。
話語維持了一小會兒又開始回落,腳下的震動開始越來越大,人們的心也隨之緊了起來。
聲音撲動撲動地,如同打雷。
遠處飄起一陣的煙霧。
他們這才發(fā)覺,這倒不像是地震了,更像是什么在走動,依稀可以聽到遠處那騎馬人的喝叫聲音。
遠遠地看過去,人人伸著脖子,想要瞧見一個答案。
只看到模糊的一個黑點,在不斷地擴散,變成一條黑色的線,變成一個黑色的方塊,變成一個矩陣。
最終,變成了上百匹的駿馬和馬車,在這不大的土路上徐徐地奔行,為首的人高高地舉著大旗。
他們穿著黑色的布甲,昂首挺胸,目光堅毅。
村子里的人都看傻了眼,一動不動,像是一出啞劇。
直到為首的傳令人高聲地問道:“吁,吾乃通州巡衛(wèi),護送尚書大人返鄉(xiāng),老漢,我問你,這里可是狐貍山地界的千廟村?”人們才回過神來。
從那一天起,村子里那早已經(jīng)長滿荒草的殘破屋宅沒有了。換之的是推倒重建的四進四出的文府大宅子。
那零落幾座墳旁亭亭如蓋的槐樹也被砍伐,用上好的紅磚圍了起來。
數(shù)不勝數(shù)的衣著華美的達官貴人來回的進進出出,車馬的奔騰整天整夜。
仿佛一瞬間,這個小小的村落就成為了整個州縣的中心。
等到終于人流稀少了起來,人們才從這幾天的麻木里回神。
呵!村子里回來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日子漸漸地回歸原本足跡,農(nóng)耕不會因為誰的到來而閑置,只是那座新建成的文府在無聲地宣揚自身的存在。
高高的大樹下,穿著襦裙的女孩打開紙窗仰望藍色的天空。
夏日的天如同寶石。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成諳。日出江花紅似火......”
本來挺輕松的詩詞被少女念的仇大苦深。
終于她忍不住地“rua!”地一聲,將書本摔在桌子上,委屈抱怨地抱住小腦袋。
她的爺爺是朝廷工部尚書,告老還鄉(xiāng)后,突發(fā)奇想,不顧那些舊人親友的阻攔,頑固地想要回到這個江南的小小村落。
爺爺廉潔,兩袖清風(fēng),返鄉(xiāng)之余更是散了一筆錢財。回到了這個村子,爺爺便迫不及待地重修了祖墳,帶著他的小兒子也就是少女的父親上山祭拜了山神,仿佛要把這多年背井離鄉(xiāng)的思念一道補回來。
當然,這件事少女的爺爺是痛快了,可是對于少女卻是一大痛擊!
好玩的東西沒有了,更不能看到京城那繁華似錦,人來人往,形形色色,熱鬧的人和百樣的物。
別了,糖葫蘆,別了,蜜餞里脊,別了,白露粥......
文靜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仿佛隔空聞到了那濃郁的香味。
不過這都不重要!
關(guān)鍵的是,她真的好無聊!無聊到都開始做女紅了!!
再也沒有好姐妹,一起吟詩作對,一起偷偷上街,一起下棋,一起捉蝴蝶,一起抵足而眠,大談特談,仿佛女中豪杰?;蛘呋孟胫幸惶欤瑫心敲匆粋€人突然出現(xiàn),從此三生三世,兩廂情愿,一心一意。
文靜也很好奇,未來的那一個會讓她心甘情愿遵循女戒,成為威嚴滿滿的大夫人的人,會是什么樣子?
她文靜大小姐,可是貌美羞花閉月,才名動京城的一代奇女子!
想到這里,她嘆了一口氣。
現(xiàn)在的身邊只剩下自己,稍微能說得來的,也就是自己的丫鬟——文雯了。
可是這個丫頭癡癡傻傻的,而且還不識字,讓人擔(dān)心被賣了還被數(shù)錢。
“小姐,該吃藥了?!?p> 這時一道幽幽的聲音從她的背后傳來,聽得她頭皮發(fā)麻。
文靜身子一怔,回過頭去,只見得文雯淚流滿面手中捧著一碗烏黑烏黑的可疑液體。
“文雯!你......你這是怎么回事?”文靜感覺被唬了一跳。
“嗚嗚嗚......小姐,我也不知道,剛剛按照大夫的吩咐熬藥,被煙熏了就哭個不停。”
文雯委屈巴巴地搖動小腦袋,十一歲,個子不高,長得還算是清秀。按道理來說,選小姐的丫鬟肯定輪不到她,但偏生的文靜就是在人群里一眼便相中了這個有點傻的家伙。
“這個藥......”小丫鬟接著說,淚眼朦朧,生怕文靜拒絕。
文靜生了悶氣,這幾天萎靡不振,就連祭拜山神這種事她都沒心思去。本來只是打算裝病躲一下,不想見人,可是沒想到因為水土不服的緣故,她竟然真的病上了!
“好啦,我知道了!先把藥放這吧,我等會兒就喝,倒是你個小笨蛋,還不快點去洗洗臉?!?p> “嗯!”看到小姐終于愿意吃藥,丫頭大喜過望,興沖沖地跑了出去,其間還被門檻絆倒。
文靜無奈地嘆了口氣,不讓人省心。接著視線轉(zhuǎn)到了那烏漆嘛黑的藥上面。
她是不是應(yīng)該先加上半碗的糖再吃。
就在這時,屋外的一只狐貍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漂亮的狐貍!青色偏白的毛發(fā)和黑色發(fā)亮的小眼睛,躡手躡腳的走在墻邊。
文靜想要過去,可又害怕狐貍會咬人。她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心情漸漸好轉(zhuǎn),伸出一只手朝那只小狐貍做手勢,希望它能明白。
小狐貍沒有讓她失望,慢慢地挪了過來,接著一下跳到了她的桌子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干的漂亮!”文靜被嚇了后退一小步,隨后臉色發(fā)紅,高興地喊道。
之后迫不及待地就要抓住這只優(yōu)雅的小狐貍擼起來,這油亮的毛發(fā),軟軟的身子,摸起來一定特別舒服。
然而樂極生悲,小狐貍聞聞嗅嗅,來到了中藥邊上,試探性地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一聲悲鳴,綺麗婉轉(zhuǎn),狐貍仰著肚子生無可戀地倒下了,45度角仰望天空。
“狐貍狐貍,你沒事吧!”文靜大小姐后知后覺,撲到狐貍身邊,摸心跳查呼吸,按著肚子催吐。
同時對于文雯產(chǎn)生了極大的怨念,這是想要謀殺背主么。
“它沒事,只不過被惡心到昏厥,如果你再這樣折騰下去,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一個少年的聲音從她的上方傳來。
“?。渴沁@樣嗎?”文靜驚地收回手,可是忽然一愣,哪里來的男人?
好像是從上面?zhèn)鱽淼?.....她聳然一驚!
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文靜大小姐一抬頭,便看到院中的大樹密密的林葉里,一個變態(tài)正躲在那里,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