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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天共渺

第十一章 一人一城2

與天共渺 梓恒浩語 4931 2019-07-19 22:20:15

  “小鶯姐姐,張陳放此次蒙難多虧有你照應,日后必定報答姐姐相助之恩!”張陳放拱手彎腰,情真意切。

  “陳放兄弟不必多禮。”吳小鶯笑道。

  張陳放聽她喊自己陳放,心里頓覺別扭,“親朋好友都喊我放兒,倒是從來沒人叫我陳放,聽上去好些陌生?!?p>  吳小鶯道:“陳放兄弟,你這名字雖然聽起來古怪,我倒是覺得還好聽?!?p>  “只要姐姐叫的順口,那就叫我陳放好了?!睆堦惙艧o奈一笑,道:“其實小弟是一名孤兒,尚在襁褓中時被一位姓陳的伯母舍命揀了回去,所以爹娘就在我名字里加了一個‘陳’字?!?p>  吳小鶯心道,原來他不是張大趟主親生的?雖然身為捻子少主,卻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忍不住嘆道:“可憐的小兄弟!咱倆也差不多的命,我娘生我時難產離世,爹爹又在我年幼時因病去世,還有一位失散多年的哥哥,兩年前家鄉(xiāng)鬧饑荒,我便隨幾名同鄉(xiāng)跑出來逃荒,結果被他們賣給了蒙家當丫環(huán)。”

  張陳放見她心地善良,模樣又比那些鄉(xiāng)紳地主家的小姐們不知好看多少,卻落了個使喚丫環(huán)的命,忍不住嘆氣。

  吳小鶯見他嘆氣不止,又見天色漸黑,問道:“陳放兄弟,你是不是在擔心晚上沒地方睡覺呢?”

  張陳放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些乞丐,心道只能跟他們一樣睡在屋檐下了,嘴里卻說:“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天做被地做床,星辰做帳帷,到哪里還睡不了一覺。”

  吳小鶯小聲笑道:“那好吧,我得趕緊回去,不然夫人又會責罰,你別到處亂跑,明天一早我再去街上找你。”

  待到吳小鶯回去,張陳放在街上無所事事的轉了幾圈,直到沿街店鋪都關了門,便找了一處寬敞的檐廊,卻看到幾名乞丐捷足先登。

  張陳放悄悄走到角落,幾名乞丐抬起頭望了他一眼,也沒作聲,他便靠在墻角縮成了一團寬慰自己,雖然檐下遮風避雨略顯勉強,到底強過關在柴房里,先湊合著睡上一晚,明日再等吳小鶯接濟了。

  而后突發(fā)奇想,吳小鶯在蒙府過的也不好,倒不如讓她入了捻子,讓爹娘收留下來,總比在蒙府好過一些,胡思亂想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

  第二天一早,張陳放還在睡夢中,不知被誰踹了一腳,趕忙爬起來一看,卻不見半個人影,張陳放只叫大清早見鬼,連忙跑到街上,又記起吳小鶯的叮囑,也不敢亂跑,便在附近晃悠,待到中午時分,吳小鶯終于找來了。

  吳小鶯把張陳放拉到街邊,找了一個沒人的僻靜地方,東張西望一番,從口袋中掏出來一絹手帕,鄭重其事的放在了他的手上。

  張陳放掀開手帕,里面居然是一些碎銀,問道:“小鶯姐姐,這是什么意思?”

  吳小鶯低聲道:“明天一早,夫人要去壽州省親,蒙大人派了一隊練兵護送,我們幾個下人也要陪同一起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這些銀子是我平時攢的,你留著買些吃吧。”

  張陳放感動至極,連聲道謝之后卻來了氣,忿忿不平道:“蒙大人讓全城人陪他一起抵御太平軍,自己卻把老婆送出蒙城避難,未免有些太無恥了吧!”

  吳小鶯搖頭道:“話可不能這么說,夫人娘家是壽州孫家,孫家團練在整個兩淮那也是首屈一指的,這次回去說不準是要搬援兵呢?!?p>  “原來是這樣?那姐姐路上可要小心一些,若是碰見了捻子,就報上我的名號?!睆堦惙呸D念一想,遇到了捻子豈不更好,改口道:“若是碰見了捻子,麻煩姐姐通報一聲,就說我被困在了蒙城,讓我爹想辦法營救我。”

  吳小鶯不假思索道:“好,那我回去了,要是路上遇見了捻子,我一定會想辦法通報?!?p>  說罷匆匆告別,走出幾步又折了回來,叮囑道:“這些銀子可不要亂花,我不在可沒人給你送東西吃了?!?p>  “姐姐放心,我自小就省吃儉用。”張陳放滿口答應。

  等到吳小鶯一走,張陳放就把她的話拋到了腦后,這兩天半飽不饑,有了銀子什么都不顧了,心里只想大吃一頓。

  收起銀子走到街上,張陳放望見昨日自己被趕出來的那座酒樓,底氣十足的走了過去。

  剛跨進門,跑堂的小二正要驅趕,張陳放使勁拍了拍口袋,將那些碎銀拍的嘩嘩作響,小二聽的真真切切,忙笑道:“小兄弟,快里邊請,想來點什么?”

  張陳放一昂頭,說道:“好酒好菜,隨便上點。”

  “好勒,您先找個位置隨便坐,稍等片刻馬上就來。”

  不一會兒,幾盤好菜一壺好酒端到了桌上,張陳放只顧大快朵頤,噎了個半死,匆忙倒了一杯酒,仰頭便喝,入到口中只覺辛辣無比,忍不住吐了出來。

  張陳放喊來小二,叫道:“這酒太烈了,我可喝不了,退了吧?!?p>  小二笑道:“不好意思,小兄弟,本店售出酒菜概不退還?!?p>  張陳放心想這酒留著怪可惜的,吃了幾口菜,又屏息喝了一口,怎奈還是降不了這般滋味,轉頭一噴,一不留神噴到了經(jīng)過身邊的一位男子身上,趕忙致歉,又把酒壺往桌上一撂,絕了喝酒的念頭。

  這時那名男子不請自來,一屁股坐在了酒桌對面,笑道:“小兄弟,年紀輕輕不能喝酒就不要逞強嘛?!?p>  張陳放抬頭看去,只見這名男子四五十歲左右,相貌堂堂,著一身灰布長袍,稍顯有些邋遢。于是把酒往前一推,“閣下說的是,方才不小心弄臟了閣下的衣服,這一壺酒權當賠禮道歉了?!?p>  灰衣男子拍掌一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直接拎起酒壺,對著壺嘴啜了一口,叫道:“哈哈,酒還是烈的好,好酒!”

  張陳放見他豪邁,自己也差不多吃飽,于是順水推舟,“閣下若不嫌棄,桌上酒肉只管吃,小弟請客?!?p>  灰衣男子也不客氣,低頭大吃大喝,酒一喝完又要了一壺,張陳放心道這人倒是不見外,又怕他再討要酒菜,自己的銀子消受不起,禁不住如坐針氈。

  不多時,見那人酒又快喝光了,張陳放忙起身道:“閣下慢點用,小弟有事先告辭了?!?p>  說完匆忙結賬,跑出酒樓,點了點銀子,少了近半,難免有些心痛。

  逛了一會兒,正想在街上找個茶攤喝杯茶,順便消消食,幾名乞丐圍了上來,張陳放一驚,已被兩名乞丐左右架住拖到了一條小巷內。

  一名乞丐呲牙道:“小兄弟,自個兒跑到酒樓大吃大喝,也不叫上兄弟幾個,太不仗義了吧!”

  張陳放一聽,必然是進酒樓的時候被這幾個乞丐盯上了,于是問道:“你們是誰?我又不認識你們?!?p>  另一名年乞丐張口罵道:“媽的,昨夜還擠在一個屋檐下睡覺呢,你這小子今天就吃獨食,忒不是東西了!”

  張陳放不解,問道:“吃什么獨食?”

  “少他媽裝蒜,你小子是不是去偷了?要不然哪來的銀子?”

  “這是一位朋友送我的!你們想干什么?”

  年長乞丐笑道:“得了吧,你一個小叫花子,哪里來的朋友!給我搜!”

  幾名乞丐沖上來搜身搶奪。

  “住手!”巷口突然有人高喊,張陳放回頭一看,原來是方才在酒樓里的那名灰衣男子。

  只見灰衣男子已成醉態(tài),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指著眾乞丐道:“鄙人正是這位小兄弟的朋友,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幾個難道想搶劫?”

  年長乞丐見他滿身酒氣,惡狠狠道:“哪里來的酒鬼,識相點就讓開。”

  灰衣男子瞇眼一笑,“那好,你們把我的這位小朋友放了,便不與你們?yōu)殡y?!?p>  年長乞丐眉頭一緊,怒道:“你這酒鬼找打是吧,給我上!”說罷便與眾乞丐撲向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不慌不忙,左搖右晃,東扯西推,似醉非醉之間,踉蹌了幾下竟將那幫乞丐紛紛撞倒在地,眾乞丐一看情況不妙,灰溜溜跑了。

  張陳放看的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名灰衣男子看上去文質彬彬且弱不禁風的模樣,卻在酒醉站立不穩(wěn)之際,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數(shù)名乞丐撂倒在地,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張陳放趕忙上前道:“閣下真是厲害,多謝出手相助?!?p>  “小事一樁,鄙人平生就好打抱不平……”灰衣男子說話間仍是東倒西歪,“再說小兄弟好心請我喝酒,正愁沒法報答,這下……”

  說著灰衣男子突然就地坐下,腦袋一歪靠在墻上,呼嚕一聲睡了過去。

  看來真是醉的不輕,張陳放苦笑一下,自己既然無事,不妨陪他一會吧,于是也靠在墻上,打了個小盹。

  過了好一陣子,張陳放揉揉眼睛,幾近黃昏,那灰衣男子仍是不醒,于是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他一下。

  灰衣男子打了個酒嗝,醉眼朦朧,嘴里吐出一句詩。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張陳放聽后暗自發(fā)笑,這個酒鬼酒后吟詩,倒是跟苗伯父有一些相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p>  “青青……”

  張陳放讀過詩經(jīng),這幾句本是講一個女子等待情人時的惆悵與幽怨,從那灰衣男子口出念出,卻有一番纏綿婉轉的思念之意,莫非他是在借詩思念一個叫青青的女子?

  張陳放倍感好奇,奮力將他搖醒,“青青是誰?”

  灰衣男子愣了好一會兒,橫眉怒道,“好小子,居然偷聽我說醉話?”

  說罷站起身來扭頭就走,張陳放跟上去追問,“青青是一名女子嗎?你是不是特別思念她?”

  灰衣男子回頭叱喝,“你個小毛孩,問那么多干什么!”

  “好好好,我不問了,你要去哪里?”張陳放又問。

  “不知道,隨便去逛逛,你跟著我干嘛?”灰衣男子反問。

  “天快要黑了,我怕那些乞丐,你把他們打跑了,一甩袖子就走,萬一他們回來找我尋仇怎么辦?!睆堦惙耪f道。

  灰衣男子無奈道:“那你跟著吧,不過明天我要走了,臭小子,你好自為之吧。”

  張陳放問:“你要去哪兒?”

  灰衣男子思索一下,“想去哪兒便去哪兒。”

  張陳放嘿嘿一笑,“蒙城現(xiàn)在封城門了,你哪里也去不了。”

  灰衣男子嗤之以鼻,“哼,我若是想走,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我!”

  說話間二人已經(jīng)走到城北鐘樓旁的一棵大樹下,灰衣男子身形一動,足底在樹干上點了幾下,騰空躍到了樹上,張陳放看的瞠目結舌,怪不得他夸下如此??冢@般輕功若是被苗景怡看到,還不得心服口服頂禮膜拜。

  張陳放在樹下等了許久,不見他下來,叫道:“喂,你是準備在上面過夜嗎?”

  灰衣男子回道:“正有此意?!?p>  張陳放倍感無聊,過了一會兒又問:“你下來可好?”

  “下去干嘛?還是在樹上待著舒服?!?p>  “你這個老酒鬼,我是怕你酒未醒,一不小心滾落下來。”

  “哼,我是有名的千杯不倒,來兩淮待了數(shù)日,這里所謂的英雄豪杰,鄉(xiāng)飲大賓,沒一個喝過我的?!?p>  張陳放靈光一閃,既然這人嗜酒如命,倒不如引他下來,于是跑去酒坊買了一壇好酒,討了幾盞酒碗,抱回樹下拍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散。

  “喂,這下可以下來了吧?”

  “有酒無肉,喝來沒勁?!?p>  張陳放一聽直罵這人真是臉皮厚,不做半途功,只得跑去買了半斤牛肉。

  “老酒鬼,肉來了?!?p>  “好!”灰衣男子一躍而下,抱起酒壇倒上兩碗,“臭小子有心了,來,這碗我敬你!”

  “我可不敢再喝?!睆堦惙胚B連擺手。

  “那你吃肉,鄙人喝酒?!被乙履凶訌膽牙锾统鲆话沿笆祝灰娔秦笆撞蛔阋怀唛L,刃口幽藍,竟是鋒利無比,幾下便將大塊牛肉切成碎條。

  “好快的匕首?!睆堦惙刨潎@道。

  “沒錯,此刃乃精鋼打造,削鐵如泥,隨我多年,名曰葬寒心,你若是喜歡,便拿去吧?!被乙履凶油陆笊弦徊?,遞了過去。

  張陳放連連擺手,推辭道:“如此名貴的匕首,這可使不得?!?p>  “哎,你小子一再請我喝酒吃肉,萍水相逢卻如此慷慨,但我身無長物,只能將這葬寒心贈于你了?!被乙履凶诱f完又流露出一些感傷,嘆氣道:“睹物思情,叢生哀怨,你就收下吧。”

  “多謝老酒鬼,只是在下武功低微,得了這把葬寒心倒有些暴殄天物了。”

  灰衣男子思索片刻,“說的也是,那我來教你一套拳法吧,此拳法是我從醉八仙拳中悟得,醉非醉,醒非醒,拳非拳,刃非刃,拳刃并行,變化無數(shù),你可要看好了?!?p>  說完灰衣男子豪飲一碗擲在地下,一手握拳一手持刃,只見其身形東倒西歪,忽前忽后,葬寒心刃上寒光不即不離,若隱若現(xiàn),頃刻間張陳只覺周遭陰風四起,寒氣逼人。

  灰衣男子問道:“臭小子,看明白了沒有?”

  張陳放打了個冷顫,“沒有?!?p>  “也罷,這拳法只能酒后才能領悟,只有酒后才能發(fā)揮出最大的威力,這酒勁兒一上來,才可無懼無畏無拘無束,不怪你看不明白?!被乙履凶铀尖馄?,“這樣吧,我先教你口訣,等你長大學會喝酒了,再加以練習?!?p>  張陳放點點頭,心想這套拳法也太古怪了吧,喝了酒才能練?那豈不是酒量越大便越厲害?

  灰衣男子朗聲道:“聽好了!醉中碎步,飄飄欲仙,長伸短縮,東扯西牽。身倒腳踮,體柔臂堅,去時躲影,來若翊翩。如癡如夢,似狂似癲……”

  “臭小子,記住了沒有?”

  “太長了,記不住?!?p>  灰衣男子急的直跺腳,又循循善誘的教了幾遍,讓張陳放牢牢記了下來。

  張陳放問道:“喂,老酒鬼,那我是不是得拜你為師父了?”

  灰衣男子擺手道:“我已無門無派,不必這些繁文縟節(jié),你繼續(xù)喊我老酒鬼得了?!?p>  “那可不行,你既然教授了我武功,總得留個名號吧,萬一以后有人問我?guī)煾凳钦l,天下酒鬼這么多,誰人知道是哪一個。”

  灰衣男子頷首道:“嗯,你小子說的在理,老酒鬼我姓王名泊棠,但你要記住了,回家之后可不要與你娘說起我?!?p>  “老酒鬼認識我娘?”張陳放又驚又喜,“難道你是專程來蒙城救我的?”

  “我與你娘有過同門之誼,只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酒鬼仰頭喝盡一碗酒,又道:“我可沒說是特意來救你的,這次我來兩淮只是為了祭奠了一名故人,碰巧路過蒙城而已,明日一早我便離開此地,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說罷便抓起酒壇,一飲而盡,倒頭便睡。

  張陳放見他不愿多說,便把葬寒心小心收了起來,又默念了兩遍口訣,倚在樹下迷迷糊糊的睡去。

  待到第二天醒來,太陽早已爬到了高處,抬頭喊了幾聲老酒鬼,人已不見了蹤影。

  張陳放長嘆一口氣,“果然走了。”他估計這時吳小鶯也該動身去壽州了,這可倒好,才認識兩人,現(xiàn)如今都已出城離去,偌大城中仿佛只剩自己一人,頓時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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