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德才愿意陪同放兒前往天京?!?p> 張樂行早就等著張德才這句話了,拍手叫道:“好!就你了!”張氏家族后輩中最令張樂行放心的便是張德才,這人遇事沉穩(wěn)冷靜,為人不驕不躁,可謂是人如其名,文武雙全德才兼?zhèn)洹?p> 其他人一看失了去天京的機會,皆是一臉的怏怏不樂,張樂行哪管這些,高聲叫道:“那就這樣決定了,快去把太平天國的使者叫來吧?!?p> 不一會兒,一名身著青袍黃褂頭扎包巾模樣三十上下的男子快步走進廳內,向眾人拱手道:“賴文光見過張大盟主,還有捻軍各位英雄好漢?!?p> “一些事情急著處理,讓賴先生久等了?!睆垬沸锌吞讕拙?,又向他引見了張陳放跟張德才,“承蒙洪天王厚恩,可是捻軍軍中事務繁忙,我實在無法抽身,只好派我兒與侄兒隨賴先生前往天京接受洪天王冊封了?!?p> 賴文光一來便吃了閉門羹,等了半天卻是這種結果,不由的有些懊惱,拉下臉道:“天王降下浩蕩天恩,張大盟主若不親臨接受冊封恐怕不太好吧?!?p> 聽他一番質問的語氣,一旁的張瀧沉不住氣,加上自己沒被選中去天京,脾氣一來高聲叫道:“我家叔父又不是故意推辭,我這兩位兄弟一同前去也非失了禮節(jié),太平天國何必如此苛求!”
張樂行聽著受用,再想兒子侄兒一起去已經是夠給太平天國面了,于是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扼腕嘆息道:“是啊,賴先生,實在不行張某也沒有辦法了!”
賴文光一看若再糾結于此,張樂行擺明就是不接受冊封了,如此一來自己也沒法回去交代,心道有總比沒有強,何況這兩人也不是捻軍中的泛泛之輩,于是答允道:“如此也好,那就請張少主與這位張兄弟隨我一起去天京吧。”
張陳放喜上眉梢,趕忙俯身拱手,“還請賴先生多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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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文光心有不快無意久留,敦促著眾人盡快起程,張樂行讓張宗禹在黃旗護衛(wèi)旗中挑了十名精英護衛(wèi),再加上賴文光帶來的數十名隨從,一行五十余人稍作整頓,便離開雉河集向天京而去。
張陳放沒出過遠門,過了淮河便已然有些興奮,一路上東張西望走走停停。
張德才依舊沉穩(wěn)冷靜,謹慎的問道:“賴先生,江北各地戰(zhàn)火連天,咱們如何才可安全到達天京呢?”
賴文光早已考慮周全,笑道:“張兄弟不用擔心,咱們只需經過鳳臺,繞過廬州,抵達巢湖,再沿巢湖湖岸蘆葦蕩一直南下,到了江北烏江鎮(zhèn),到那時自會有人渡江接應?!?p> 張陳放問道:“賴先生說的這個烏江鎮(zhèn),是不是西楚霸王項羽自刎的地方?”
賴文光道:“沒錯,正是此地,江邊還有一座霸王祠,便是為了紀念西楚霸王所修建?!?p> 張陳放拍手笑道:“妙的很,在下有個諢名便是叫做小霸王,當真是妙的很?!?p> 張德才笑道:“放兒兄弟,你知不知道有一首詩是這樣寫的――生當為人杰,死亦做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難道你這個小霸王也要學項羽不肯過江東?”
張陳放自討沒趣,只得嘿嘿笑了幾聲,也不言語。
走過一天的行程,已出了鳳臺縣界,眾人策馬加鞭一路無言,張陳放忍不住問張德才:“咱這一路上往南過來,你可瞧見沿途鄉(xiāng)村有沒有奇怪之處?”
張德才小心謹慎,哪有心情去看這樣那樣,說道:“沒瞧出什么名堂來,究竟有何奇怪之處?”
張陳放奇道:“沿途鄉(xiāng)村都是寨墻高筑,而且還打著苗家團練的旗號?!?p> 張德才埋怨道:“還不是叔父跟苗大先生定的那個三年之約,三年之內與苗練互不侵犯,這樣一來,淮南各處鄉(xiāng)紳懼怕咱們捻軍,紛紛歸順于苗家團練旗下以求庇護,叔父真是放虎歸山啊!苗家團練現(xiàn)在的地盤,怕是比咱捻軍還要大呢!”
“怕什么?苗伯父以后還不是……”話說一半趕緊打住,張陳放差點泄露機密,也是后怕不已。
張德才思索道:“不過咱們捻軍倒也可以跟苗大先生一樣,學學前朝太祖,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p> 張陳放笑道:“還緩稱王呢,咱們馬上就到天京接受冊封了。”
賴文光點頭道:“沒錯啊,等到了天京,張大盟主很快就會成為太平天國的沃王,前面就要到巢湖了,蘆葦蕩里不好走,咱們都小心一些別讓馬撩了蹶子?!?p> 眾人又花費了一天的時間鉆出蘆葦蕩,徑直向東趕去,張陳放這一路上沒碰見幾個活人,尸體倒是隨處可見,有清軍的,太平軍的,還有尋常百姓的,大多是暴尸多日早已腐爛。
張陳放不忍目睹,問道:“賴先生,為什么太平軍將士的尸首無人收殮?”
賴文光對這種慘景仿佛司空見慣,嘆氣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能埋進土里就不錯了,哪來的那么多馬革裹尸?!?p> “那就讓他們都入土吧。”張陳放道。
“張少主倒是有一顆仁慈之心?!辟囄墓赓潎@道,隨后指揮手下將路邊所見尸首聚集起來草草掩埋。
耽誤了一些時間,賴文光催促道:“張少主,咱們需得抓緊趕路了,往東再過二十余里便到烏江鎮(zhèn)了,那里駐扎了大批天兵,咱們去落個腳稍作歇息,便去江岸乘船?!?p> 眾人打起精神,一路趕到烏江鎮(zhèn)外,皆是如釋重負,正要進鎮(zhèn)時卻傻了眼,烏江的墻垛后面哪里有半個太平軍的影子,全都站滿了清軍。
賴文光只叫倒霉,原來這沿江一帶乃是太平軍跟清軍反復爭奪的要處,每月都要三番兩次易手,賴文光趕去淮北時烏江鎮(zhèn)還駐有太平軍,殊不知僅隔了幾天,此地又被清軍占了下來。
鎮(zhèn)中清軍見有人自投羅網,當即開門迎戰(zhàn),一隊騎兵沖了出來。賴文光招呼著大家一起逃往江邊,眾人一路狂奔至江邊,只見江面迷霧繚繞,根本不見有接應的船只。
清軍緊追不舍來到江邊,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清將上前高聲喊道:“你們這幫發(fā)逆,真是活膩了,快快丟下兵器,本將軍便賞你們一個痛快的!”
眾人哪肯就范,抽出兵刃背水一戰(zhàn),那清將手一揮,率眾騎殺了過來,雙方混戰(zhàn)成一團。
張陳放這邊的人雖然個個身手了得,怎奈清兵數量遠超于已,不多時已經折了近半。賴文光見勢不妙,忙率幾人拼死護在張陳放身側,叫道:“張少主,我等暫且攔住清妖,你跟張兄弟速速沿江往下去?!?p> 張陳放心道怕不是真要學那西楚霸王,不由的心意凜然,大聲喝道:“我小霸王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咱們一起殺清妖,不死不休?。 ?p> 那清將見張陳放左右一直有人相護,又見他裝束與太平軍不同,大起疑心,徑直拍馬殺了過來。賴文光一看來者不善,策馬迎了上去,只纏斗了幾個回合,只聽賴文光一聲慘叫,腰間已是中了一劍,登時跌落馬下,張陳放趕緊搶上去將他扶起,又從地上拾起一把刀護在身前。
那清將死死盯住張陳放,喝道:“你是什么人?”
張陳放笑道:“老子是你爺爺!”
清將大怒,策馬揮劍砍殺過來,張陳放不迭上馬,匆忙揮刀抵擋,不料那清將劍法甚是厲害,幾個回合下來已是難以招架,待到清將驅馬殺回,他索性往地下一躺,一邊翻滾一邊揮刀,清將在馬背上鞭長莫及,又怕他一陣亂砍,傷了自己戰(zhàn)馬,頓時氣的面目猙獰。
這時江面?zhèn)鱽硪魂噾?zhàn)鼓聲,幾艘太平軍戰(zhàn)船不知何時破霧而出向岸邊靠近,那清將一看對方援軍即到,不敢戀戰(zhàn),匆忙率清軍撤了回去。
張陳放忙去查看賴文光傷勢,只見他腰間及下鮮血染透,忙道:“賴先生,援軍來了,你可要堅持住啊?!?p> 賴文光連喘幾口大氣,“沒事,這點傷死不了人,張少主有沒有受傷?”
張陳放見他重傷之后還掛念自己,忍不住有些感動,“賴先生放心,我并未受傷?!?p> 賴文光長松了口氣,這時船已靠岸,從甲板上率先躍下一名戎裝少年,看上去頂多二十來歲,濃眉大眼英俊不凡,一臉笑意往這邊快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