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名小卒站了進來,抱拳道:“小的有傷在身,不能跪拜,還望張少主恕罪?!?p> 張陳放見他腰間纏有繃布,揮手道:“不必多禮,昨日孫總旗主遇襲之事,你可否詳細一說?”
小卒點頭道:“是,昨日中午小的在山下巡游,遇見一隊人馬,其中一人自稱是大潛山大當家的劉三更,有要事請孫總旗主下山商議,小的回去稟報,總旗主本想讓他們上山議事,可是他們百般推辭,于是便帶咱們下山去了。本想在小蜀山下對面也不敢造次,不料剛打了個照面,對面伏兵四起,冷箭齊發(fā),兄弟們被打的措手不及,死傷慘重,總旗主更是身中數(shù)箭!”
王宛罵道:“大潛山這些個卑鄙小人,萬死不抵!”
小卒道:“大潛山的人劫富濟貧,總旗主也早有耳聞,所以不曾防備,沒想到他們卻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潘貴升當即不悅,問道:“你可認準了?你說的那劉大當家的相貌怎樣?”小卒將其相貌描敘一番,潘貴升一聽八九不離十,心里也沒底了,又問:“那些襲擊你們的人呢?”
小卒道:“兄弟們聞訊下山,已是晚了,那些人偷襲得手早就逃的無影無蹤?!?p> 張陳放道:“潘兄弟,余振林反咬一口,說是捻軍偷襲劉三更?可是孫總旗主的遺體便躺在這里,你說我該信誰的?”
潘貴升苦著臉道:“劉大當家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是不是我大潛山所為,在下實在不敢斷言啊。”眾人一聽,才知道他是大潛山的人,不由的怨恨交加,怒目相視。
張陳放也是毫無頭緒,余振林無疑是在說謊,可是劉三更死無對證,若能查明他是被誰所殺,或許整個事情才能真相大白。于是安撫下眾人,又見小卒站立不穩(wěn),似乎是傷口發(fā)作,便讓其回去安心養(yǎng)傷。
“屬下告退?!毙∽湔f罷轉(zhuǎn)身便走。
“站?。 睆堦惙趴匆娦∽浔澈罂嚥贾袧B出幾點血跡,當即恍然大悟,大喊一聲將其喚了回來。
在場之人皆是不解,張陳放問道:“你背后之傷是何人所為?”眾人聽后上前圍看,只見小卒腰纏繃布之處滲出三處血跡,并排一線,甚是怪異。
小卒回道:“總旗主中箭之后,對方追殺上來,小的與兄弟們拼死相救,慌亂之中小的被人從背后刺了一下,所幸沒中要害,撿了一條命回來?!?p> 張陳放已是心知肚明,這小卒所受之傷與劉三更一樣,并非被高手用劍連刺三下,而是別種兵刃所刺,于是問道:“各位看他的傷口,是被什么兵器所傷?”
賴文光身經(jīng)百戰(zhàn),自然見多識廣,仔細察看之后斷言:“三尖兩刃長戟!據(jù)我所知,這種兵器實為罕見,善使此等重刃之人,想必也不是平庸之輩!”
潘貴升頓足叫道:“余勝龍!這余勝龍?zhí)焐窳?,?jīng)常持著長戟在余家堡周遭耀武揚威,除去他沒見過別人使這種兵器!”
王宛怒道:“這么一說,是余家堡與大潛山狼狽為奸,共謀此事了!”
潘貴升爭辯道:“這話從何說起,劉大當家的絕不是那種人!反正找不到人,隨你們怎么編派!”
王宛叫道:“哼!肯定是懼怕捻軍報仇,顧自逃命去了!”
潘貴升一時語塞,鐵青著臉,怒而不語。
張陳放心想是時候?qū)⒄嫦喙诒娏耍谑钦溃骸爸T位!實不相瞞,我知道劉大當家的在哪里!”
眾人一陣錯愕,張陳放叫過苗景怡,俯在耳邊細語幾句,苗景怡哭喪著臉問:“埋都埋了,這么做合適嗎?”張陳放道:“有什么不合適的,不重見天日怎能真相大白?!泵缇扳溃骸澳呛冒?,我這就帶人去挖回來。”
潘貴升聽后大驚失色,忙問道:“張少主,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劉大當家已經(jīng)……”
張陳放長嘆一聲,便將路上發(fā)現(xiàn)劉三更尸體之經(jīng)過,再到后來去余家堡撞見劉六麻之事,一五一十娓娓道來。
王宛怒道:“原來是余勝龍從中挑撥?!?p> 潘貴升恨恨道:“這個老賊!活剝了他也不解恨!”
張陳放分析道:“如此一來就說的通了,余勝龍預謀吞并大潛山,又想對付捻軍,于是邀劉大當家的下山,假意談判,埋下伏兵,意欲將劉大當家的與孫總旗主一并加害,然后從中挑撥,好一個一石二鳥,坐收漁利,不料劉大當家的身負重傷逃脫,最終死在別處,我與景怡將其掩埋,同時也留下了證據(jù)?!?p> 兩個時辰之后,苗景怡帶人將劉三更的尸體送了回來。
潘貴升痛哭著撲了過去,只見尸體上還沾有泥土,除去胸前三處創(chuàng)口,周身并無半點異象,也是深信不疑,悲憤不已。
張陳放命人抬來一尊棺木,將劉三更的尸體收殮進去。
潘貴升道:“張少主,既已水落石出,大潛山當與捻軍同仇敵愾,一起殺余勝龍報仇!”
張陳放道:“潘兄弟先將劉大當家的靈柩護送回去,我們將孫總旗主安葬好,明日一早,便去大潛山拜會,一同商議對策!”
潘貴升應下,張陳放派一隊捻兵護送,而后與眾人祭奠了孫葵心,將其下葬,只待明日前去大潛山共商報仇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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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大潛山下,劉六麻迎過張陳放一行人,迫不及待道:“張少主,大潛山誓與捻軍一起,血洗余家堡,為我大哥報仇,也為孫總旗主雪恨!”
張陳放擺手道:“血洗就不必了!絕不可以殺無辜之人,殺的人多了,怨恨也多,周而復始,什么時候是個頭??!”說罷想起張瀧,正是因為殺了平民,才惹來殺身之禍,忍不住哀嘆幾聲。
眾人進入山寨,張陳放見到大潛山人馬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整裝待發(fā),于是問道:“二當家的,你們有多少人?”劉六麻道:“不足一千?!睆堦惙庞謫枺骸鞍灼煊卸嗌伲俊蓖跬鸬溃骸俺?,兩千余人?!?p> 張陳放擔憂道:“這些人馬攻城,會不會有些少?”
劉六麻點頭道:“說的也是,余家堡城墻堅固,練兵眾多,若是強攻,即便攻下,損傷也少不了啊?!?p> 王宛道:“白旗黑邊旗遠在安慶以北赤崗嶺,黃邊旗已入霍山,當下也不容易調(diào)集,如何是好?”
張陳放道:“若是請賴先生從廬州調(diào)兵增援,就怕清軍會趁虛而入,也是不妥?!?p> 眾人一籌莫展之際,苗景怡忽道:“你們這幫人,怒火攻心之下,怎么一點章法都沒有?”
張陳放道:“景怡,你這話是何意?難不成你有辦法?”
苗景怡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币姳娙瞬唤猓缇扳沧斓溃骸澳銈兌紱]讀過兵法嗎?將計就計,這不簡單?”
張陳放率先開了竅,拍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余家堡挑起兩軍爭端,本就想借機吞并大潛山,劉二當家的只需假裝不敵捻軍,帶人進城投靠,與捻軍里應外合,我說的對不對!”
苗景怡笑道:“沒錯,正所謂用計者無所不用其極,本姑娘委屈一下,略施一手美人計,以保萬全之策?!?p> 張陳放攔道:“別了!也不差你一個,攻城不是兒戲,你一個姑娘家湊什么熱鬧!”
苗景怡大為不滿,連連問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姑娘家怎么了?讀過左傳嗎?可知一根麻繩破一城的典故?”
張陳放大惑不解,“什么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的?還有這破麻繩是什么意思?”
苗景怡得意一笑,講道:“春秋時期,齊國攻打莒國的城池,久攻不下,便派了一名婦人混進城去做內(nèi)應,婦人進城之后連夜紡出一根長長的麻繩,待到半夜時偷偷來到城墻,將麻繩從城頭垂到城外,齊國數(shù)名死士順著麻繩爬上城墻,打開城門,一舉攻下?!?p> 張陳放贊嘆不已,“婦道人家有如此膽識,確實難得!”
苗景怡解下腰間練索,揮舞一下笑問,“本姑娘這練索不比麻繩結(jié)實的多?”
張陳放依舊擔心,“結(jié)實是結(jié)實,但是不安全?!?p> 苗景怡臉一沉,腳一跺,“說夠了沒有!”
張陳放見她動怒,只得答應,“好好好,到時我與你一起進城?!?p> 眾人商議周全,安排妥當,便由王宛回小蜀山帶兵,劉六麻召集起人馬,張陳放與苗景怡同行,往余家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