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往北,直到蒙城縣境內(nèi),二人途中所見流民仍是不在少數(shù),張陳放嘆道:“這些百姓受夠了戰(zhàn)亂苦難,逃到兩淮了還不安心,看這架勢恨不能一路逃到京城?。 ?p> 苗景怡撇嘴道:“京城也不安生呢,聽爹爹說洋夷的火輪船都開到塘沽口了,不定哪時一個炮彈落下來,又是戰(zhàn)火連天?!?p> 張陳放看了看日頭,估摸不加快行程天黑之前怕是趕不到蒙城投宿了,忙道:“這年頭哪里還有世外桃源,有個落腳之地,能睡個安穩(wěn)覺就不錯了,抓緊趕路吧。”
途徑一處小鎮(zhèn),此地距蒙城只有十余里,沒有練兵駐守,寨墻早已破落,一些流民就地取材,從寨墻上扒拉下來磚土,砌成臨時房舍,當(dāng)?shù)劓?zhèn)民也不阻攔,甚至添磚增瓦出手援助,里外好不熱鬧。
二人看到鎮(zhèn)外一側(cè)有不少人聚集,其中一伙人身著縞衣,整齊有序,并不像普通百姓,待走近一看,居然是白蓮社的人。
獨子山的人遠到蒙城行善,這讓苗景怡略感意外,驀然從中發(fā)現(xiàn)一個少年眼熟,走上去一把揪住他,叫道:“好你個侯青山,跑來淮北干什么!”
侯青山笑容可掬,“原來是苗小姐啊,咦?還有張少主?真是久違了。”苗景怡臉一沉,怒道:“少在這里嬉皮笑臉的,正好要找你算賬呢!從我家討了那么多糧食,反而還想謀害我爹,該當(dāng)何罪!”侯青山擺手道:“冤枉?。∵@件事都是譚士峰所為,跟我可是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泵缇扳洳欢⑺词峙は?,厲聲問道:“聽說胡長老已經(jīng)責(zé)令他回白蓮教總壇受罰了,快說!是不是真的!”侯青山搗頭求饒道:“沒錯沒錯,早就走了,冤有頭債有主,苗姑娘可不能遷怒其他白蓮教眾啊?!?p> 苗景怡哼了一聲,心有不甘的撒開了手,又狠狠瞪去一眼。
張陳放問道:“白蓮社來蒙城干什么?”侯青山道:“蒙城這邊的流民也不少哇,圣女下令讓咱們救助來了?!睆堦惙牌娴溃骸笆ヅ??什么圣女?”侯青山神情恭敬道:“自然是白衣圣女!我教自創(chuàng)教以來便有白衣圣女一職,或由長老舉薦或由教眾推選,共有六名為侍奉無生老母下凡,以往教主也都是從圣女中選出?!睆堦惙诺溃骸叭绱艘徽f,這個白衣圣女名頭不小??!好端端的獨子山怎么來了這么一號人物?”
侯青山嘆道:“唉!譚士峰走了,胡長老也走了!偌大的獨子山無人掌管,救濟安撫流民也沒人主事,不然能有啥辦法?!?p> 張陳放明知故問:“胡長老也走了?去哪里了?”侯青山道:“那日武家集的陳師伯上門問罪,胡長老對譚士峰又打又罵,又令他立刻回總教受罰。待到了第二天,有一位姑娘上山自稱姓唐來自陜中,傳話說王泊棠王師伯人也在陜中,胡長老聞訊之后急于打探無生老母畫像的下落,便立即動身跟隨唐姑娘去陜中了。”
張陳放聽后不由覺得可笑,自言自語道:“讓胡長老白跑一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p> 侯青山疑惑道:“白跑一趟?張少主這話是什么意思?”
張陳放忙道:“沒,沒什么意思,我是說我那酒鬼師父也未必能尋得畫像的下落?!?p> 話乍說完,小鎮(zhèn)里傳來一陣鑼聲,片刻之后,幾名白蓮教徒敲鑼開路,又有大隊教徒齊步前行,后有八名少女挎著花籃款款而前,最后則是四名壯漢抬著一頂步輦,上坐一名白衣少女,戴白冠蒙白紗,手持一柄白玉如意。
“圣女駕到!”開路者高喊。
侯青山領(lǐng)著一幫教徒跪了下來,齊聲喊道:“恭迎圣女!”張陳放一看周圍教徒與流民都跪下了,心道咱也易風(fēng)隨俗吧,撩起袍子正要下跪,苗景怡攔道:“你倒是跪什么?咱又不是白蓮教徒,也沒受她恩惠?!睆堦惙乓幌胍彩牵吮汨圃诼愤?,不動聲色。
待到白衣圣女經(jīng)過身前,興許是看到了張陳放與苗景怡的矯矯不群,遂一抬手停下步輦,轉(zhuǎn)頭看向二人。
周圍鴉雀無聲,微風(fēng)吹過,撩動白紗,只見那名圣女朱唇微啟,‘哎’的一聲嘆息,安靜的場面一時顯得非常尷尬。
張陳放故作鎮(zhèn)定的背著手,苗景怡滿不在乎的昂著頭,那圣女多看幾眼,雖是隔著白紗,似是欲言又止,稍作停頓,便又繼續(xù)向前,緩緩離去。
苗景怡望著圣女遠去的背影輕蔑的哼了一聲,“好大的排場?。 ?p> 張陳放拉住她道:“咱是不是冒犯這個圣女了,要不趕緊走吧,免得招麻煩?!?p> “兩位慢走!”侯青山跟上去送了又送。
張陳放故意拉在苗景怡后面,趁她不注意伏到侯青山耳邊悄聲問:“你可知道孫家小姐的下落?”侯青山搖了搖頭,張陳放也無奈的搖了搖頭,侯青山見狀勸慰道:“孫家小姐行善積德,福大命大,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
“但愿吧!”張陳放一聲嘆息,落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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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蒙城投宿下來,第二天清早,正要出城門北上,遠遠的看到一名戎裝女子策馬馳來,待到城下一瞧,正是吳小鶯。二人大喜,張陳放道:“真是太巧了!小鶯姐姐,你這是要去哪里?”
吳小鶯笑道:“來為你接風(fēng)還不行嗎?我聽王宛說起過廬州之事,料想你也快回來了,便南下與你碰頭?!?p> 張陳放不解問道:“姐姐為何不在雉河集等著?”吳小鶯笑道:“回去有那么好出來嗎?”苗景怡深有體會,贊同道:“姐姐說的沒錯,讓我去雉河集,其實我也發(fā)怵?!眳切→L繼續(xù)笑道:“就是嘛,咱們在一塊多好,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少一些煩心事多好?!?p> “小鶯姐姐,當(dāng)下有件煩心事需得讓你知道。”張陳放開門見山,將畫像丟失一事的來龍去脈說了個大致。
“記得上回雉河集被焚燒后,夫人在廢墟里苦苦尋找,似乎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原來是這畫像,竟然落到了孫家凝手中?!眳切→L回憶道。
張陳放擺了擺頭,催促道:“景怡,你不是要找小鶯姐姐幫忙嗎,還不快說?!?p> “哦?這件事情需要我?guī)兔Γ俊眳切→L看向苗景怡?!皼]錯!只有姐姐能幫我了!”苗景怡點點頭,隨后將之前與張陳放商議好的計劃和盤托出。
吳小鶯聽后思索再三,面色一展,忽道:“混進徐家莊問題不大,能不能成功先不說,但是你得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苗景怡爽快道:“只要能幫我取回畫像,什么條件我也答應(yīng)!”吳小鶯拍掌道:“好!你帶我跟陳放兄弟進舞陽關(guān)見吳正誼,伺機殺劉燦云!”
“啊?”苗景怡一愣。
“沒錯!是時候殺這個賊女為張瀧哥報仇雪恨了!”張陳放猛然點頭,他在廬州時還惦記著報仇的事情,后來因為擔(dān)心孫千萍,又操心無生老母畫像之事,竟然將報仇的事情暫且拋到了腦后,如今提起,也是恨恨不已。
苗景怡再次詢問:“要我?guī)銈z進舞陽關(guān)殺劉燦云?你們當(dāng)真?”
“沒錯,我恨不能一刀刀活剮了她!通往舞陽關(guān)之路關(guān)卡重重,戒備森嚴,有景怡妹子帶路,想必事情會好辦許多。”吳小鶯此次提早南下就是為殺劉燦云,這件事如果讓張樂行等人察覺了,肯定會為了維系與苗沛霖的情誼,使得張瀧之死不了了之。這次她本打算獨闖龍?zhí)痘⒀?,又怕萬一失手更無機會,只得計劃與張陳放會合再行此事。
“可是吳正誼到底是我爹的得力干將??!我?guī)銈內(nèi)⒘怂呐耍坪跤行┱f不過去吧。”苗景怡有些猶豫。
“畫像重要還是賊女的命重要?你可掂量好了。”張陳放慫恿道。
苗景怡盤算了一下,用劉燦云一條命換無生老母畫像并不虧。“好吧!我?guī)銈冞M去!不過吳正誼也不是好惹的,即便能刺殺成功,我倒是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吳正誼不敢拿我怎樣,可是你們怎么脫身?”
吳小鶯正色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自有把握,你就放心吧!”張陳放本來有些許顧慮,見吳小鶯如此果敢,也豪邁道:“大不了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苗景怡銀牙一咬,“好!說到做到,我?guī)徒憬銡N云,姐姐幫我取回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