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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想讓我離世

第五章 喜歡

全世界都想讓我離世 汜汜醬 3892 2019-07-19 07:32:26

  時值夏日,雨量增多,許多時候,無殤都是在椋枝殿認(rèn)真地跟著宋子予學(xué)琴。小孩子比較頑劣,不上課時無殤總想著跑去山里玩,若不是豆苗督促她,她早就晃蕩在那山林里許久不回五音堂了。

  窗前的茉莉像是開不敗似的,入五音堂小半年兒也不見茉莉枯萎一朵。無殤問起這個事,豆苗便解釋這是瀛洲特有現(xiàn)象。春日開的花只有到夏末才會凋落,夏末秋來那日,萬花齊齊飄落,花落,果實便生,那又將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儀式。

  這般來說,著實期待萬分。

  有一日得了空,宋子予說要帶她回朝露山莊。她心有半分雀躍,可能是因為某個人的原因。她尚年幼,只知喜怒哀樂,不分善惡忠奸。杏花村之于她,是為故鄉(xiāng),瀛洲之于她,不過一個棲息地。她怒了,定是因為有人觸了她,她喜了,定是因為悅落在心上。

  仿若剛見世間光明時便遇見那個白發(fā)公子,很多時候她習(xí)慣那人對自己的好,但又深覺習(xí)慣是個錯誤。

  她沒問過他是誰,單單覺得眉眼熟悉。她也沒問過那群一直伴在自己身邊的人都是何方神圣,她想不到那么多,她聽話就行。

  隨性,隨緣,只要生活待她好,她便不追究太多。若是生活待她不好,她也不會客氣。

  說早了,這時的她,除了能因親眼見一場殺戮而暴揍幾個孩子之外,她還想不到那么深。

  一路上,宋子予都夸她很聽話,說她在五音堂半年多都沒有哭沒有鬧。無殤也很訝異,答應(yīng)來看自己的人沒來,她竟沒有一絲的難過和失望。

  難不成自己是冷血之人?

  非也,她那時還沒有冷不冷血這個概念。

  應(yīng)該解釋為自己的日子太安逸了,她應(yīng)該跟宋子予說聲感謝。五音堂,的確很好。

  到達朝露山莊時,秦暮離已攜眾人在巨大的拱門前候著。她提著裙子從仙獸車上下來,眼一掃,與秦暮離對視。

  云懶散得邊邊角角都如同雨日將行就木的霧氣,蟬鳴多得將要把朝露山莊覆蓋。烈日里的白光由于喬木的遮擋顯得不那么刺眼,她邁著小步子,走了兩步,隨后張開雙臂奔跑起來。

  漸漸逼近的壓力,漸漸增強的痛感。

  某人開始驚慌失措,然而當(dāng)小姑娘從自己身旁跑過時,某人才自覺那想法是自作多情。

  他沒回頭,小姑娘,一定撲進了那月光般的少年的懷抱。

  她不可能對自己有這樣的感情的,絕對不可能。

  秦暮離尚有自知之明。

  小姑娘走到他身邊,面無表情地朝他鞠了一躬。

  禮貌性的問好,他接受了。

  “在五音堂住的還習(xí)慣嗎?”秦暮離問。

  很是習(xí)慣,甚至覺得五音堂比朝露山莊還舒服,無殤想。

  她點點頭,眼里有不想再在這里站著的意思。

  似是讀出了她眼里的字句,秦暮離迅速邀宋子予去山莊里小坐。這樣做不知她會有什么看法,朝她望去,卻只看到遠(yuǎn)去的背影。

  和她相處的時日,加起來,不到十個時辰。

  悔恨千年,不遇千年,其實他早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他也不知要如何對她才能還清欠下的債。

  別想了秦暮離,你還不清的,他努力讓自己認(rèn)清現(xiàn)實。

  “暮離,你家丫頭可真是乖得很呢~來人家的五音堂竟沒哭鬧過。這小半年兒,不許你們見她,她竟沒提過思念你們之類的話??磥?,以后將小丫頭永久性地拐在人家的五音堂不成問題吶~”宋子予接過秦暮離斟滿的酒笑道。

  “她比較內(nèi)向,性子又冷些,故而不喜哭鬧。子予若是瞧她哪里做的不好了,盡情管教。”秦暮離道。

  唇上沾了點兒酒水,宋子予輕舔一口,笑道:“憑著丫頭揍人的勁,也不能說她哪里會做不好。”

  “子予,此言何意?”秦暮離不懂“揍人的勁”的意思。

  宋子予柔媚地擺擺手,道:“暮離,我且問你,若小丫頭未來某日入了瀛洲仙宮,你打算怎么做?”

  秦暮離沉思,讓無殤去五音堂并非他本意。那日邀宋子予來朝露山莊,本來是想托宋子予給無殤找個地方去學(xué)習(xí),哪曾想宋子予來了之后,不顧后來六堂之會三秋堂堂主的反對讓無殤入五音堂呢?

  尋到她本就是一次倉促之行,他暫且還沒有將未來規(guī)劃好,能讓她入這五音堂本就是幸事,哪還去幻想瀛洲仙宮呢?

  “她哪會有那么幸運,瀛洲仙宮是修仙之地,她這個凡人的身份在這個時期十分尷尬,況且,又是個亡民。說服陳壑楦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活下來也是個冒險之舉,怎么還想著入瀛洲仙宮呢?”

  秦暮離抿了口酒,又道:“而且,待她長大了,知道是誰滅了杏花村之后,她真的會好好看待這瀛洲嗎?”

  宋子予輕笑道:“人家只是問問你,真有假如的話,你會怎么做?”

  會怎么做?她想做的事,他敢不愿意?

  “讓她去就是了,只是,只是怕她心里有恨?!彼麌@一聲。

  半年前,他得知她具體位置之后便速速趕往杏花村。可那時,杏花村已是一片火海。他尋了許久,才在一個角落里尋到被少年護住的她。

  按照游戲規(guī)則,只要他尋到她,比他先尋到的人必須離開。

  他以為游戲規(guī)則是非遵循不可,可他卻忘了,這規(guī)則是給他設(shè)的,旁人沒有義務(wù)去遵循。

  他帶著她坐上飛往瀛洲的船,火海里站著的少年一動不動地望著船上的女孩兒。女孩掙扎著,女孩喊著少年的名字,他死死的拉著她,最終忍不了痛,手才松,女孩從半空跳了下去。

  少年飛來抱住她,那時候,秦暮離知道該去做一個不礙眼的人。

  傻,真的,他真的感覺到自己有些傻了。他真就以為自游戲開始,所有人都在認(rèn)真地履行自己的職責(zé)??傻筋^來他才發(fā)覺,無論別人履行與否,他都是個輸家。

  大家只不過賞個臉陪他玩而已,真正該傾盡一切的是自己。他明白了,所以他在后來接受她的恨,她的痛,她的哭和怨。所以六百年后,他來到江南,來到臨安,他才不會自以為自己是主人來著而驅(qū)逐旁人。所以他要認(rèn)真履行一個輸家的職責(zé),比如不惜一切,比如任人責(zé)罰和謾罵,比如好好待她,比如,無論如何,都無法給她想要的。

  最初他還因為一直都存著的高傲而拒絕低頭,但那千年來的悔恨慢慢將那高傲磨平。

  活該。

  這兩個字,呵,簡直是大快人心。

  “去,必是因恨,又何必在乎會不會懂得恨?!?p>  那日,以宋子予的此句話來結(jié)束這個話題,莫名其妙,但又預(yù)示著什么。

  夏日不熱,只是有炎陽。塘里荷葉連天,黑舟徐徐漂著,衣袖挽起,從水里摸出一條魚兒,嬉笑一番又扔回水里。有熱浪也不怕,炎陽烤到胳膊上也只剩稍微燥熱的風(fēng)。

  沒有課的時候,就要喝茶,就要唱歌。

  因那靦腆的哥哥如約教她認(rèn)字讀書,日積月累,她已會寫許多字,背許多詩。

  于是無所事事的下午,她和豆苗躺在黑船上閉著眼,任著船兒晃蕩。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乘龍兮轔轔,高馳兮沖天;結(jié)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無虧。固人命兮有當(dāng),孰離合兮何為?”豆苗唱起這首由宋子予作曲的歌。

  驢叫般的聲音,曲子再好也是讓人耳朵難受。

  只覺得最后那句“固人命兮有當(dāng),孰離合兮何為?”說得很好。

  起初以為那是真理,慢慢地才認(rèn)清,在瀛洲,那不過是理想化的詩句。

  “無殤的小團扇真好看?!闭故就曜约旱母韬砗螅姑缑橐娏藷o殤手里的團扇。

  聽她夸自己,小小的手握住扇子趕緊給豆苗扇扇。

  糯糯的聲音響起:“深深送的。”

  “哇,深深送的啊,怪不得那么好看?!倍姑缱屑?xì)看一番道,“上面的花也是深深畫的嗎?”

  “是的,是他畫的?!?p>  淡紅的花海平白生出神圣之感,不似瀛洲遍地刺眼之色的杜鵑花。

  “我以為會題些字,原來只有花?!倍姑绶瓊€身趴在船上托腮道。

  拿扇子的姑娘嗯了一聲,道:“他喜歡花,我就只讓他畫些花?!?p>  這挺有意思,豆苗笑著問:“他若喜歡字,你就只讓他題字了是吧?!?p>  魚兒躍到船上,無殤將魚彈到水里,想想后,道:“是吧,應(yīng)該是?!?p>  這語氣,頗有大人的風(fēng)范。

  豆苗點點她的頭,道:“小丫頭,他喜歡,你就依他啊。這是個什么道理,我可沒聽說過?!?p>  “他喜歡,可能我就喜歡?!睙o殤答。

  “丫頭,你知什么是喜歡嗎?”豆苗側(cè)頭問她。

  小丫頭搖搖頭,真不知什么是喜歡。

  “你知道嗎?”無殤問她。

  午后的天空里躥出幾綹云,長發(fā)散到水里,豆苗閉眼道:“我也不知道,我猜,可能等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明白吧。”

  “那你什么時候會喜歡一個人?”無殤坐起,折了片荷葉頂在頭上。

  豆苗懶懶地答:“我覺得我還小,無殤也還小,不用想這種大人該想的問題?!?p>  正說著,柔媚的聲音順著連天的荷葉飄來。

  “靜靜~靜靜人家想你啦~靜靜你在哪里呀~尋不到你,人家好焦急的呦~”

  豆苗哭喪著臉立刻坐起,不耐煩道:“在這里啦!我?guī)o殤來這兒玩,不是跟你說了嗎!真是煩死人了!”

  小船停住,長春花色錦服的男子坐在一朵荷花上,笑意盈盈,道:“人家哪里煩了,人家只是見不到靜靜心里就急得很嘛~”

  豆苗睨他一眼,叉腰不滿道:“別廢話,找我干嘛?”

  “想吃你做的絨露闔子”

  “我不信。”

  “好靜靜,人家說的是實話。”

  豆苗皺眉望他,許久道:“真的只是想吃絨露闔子?”

  宋子予從荷花上下來,飄到船上,道:“人家是萬萬不敢騙靜靜的?!?p>  豆苗揚起臉,一臉不愛搭理的樣子,拉著無殤往一旁拱,道:“好不容易得閑在荷塘里乘涼,我才不去給你做絨露闔子呢!”

  這拒絕的模樣,看來真的是不想答應(yīng)他。

  宋子予看向無殤,問她:“無殤,你吃過嗎?”

  想用無殤來逼自己?不可能!豆苗扯扯無殤的衣服,低聲道:“說你吃過,說你吃過。”

  無殤老實答他:“沒有吃過?!?p>  “哎呦無殤,你怎么,哎呦,算了算了,我回去給你做行了吧宋子予。你怎么就那么多事呢!”豆苗叫苦不迭,只得站起隨他回去。

  “靜靜真好,人家就知道靜靜最好了?!?p>  “我不好!我壞透了!”

  “無殤你以后不要順著他聽見沒有?你若想吃什么,我隨時給你做,千萬別讓他得了便宜!”

  “靜靜不要教壞小孩子啊?!?p>  “宋子予你閉嘴?!?p>  “靜靜,人家想染個品紅色的指甲?!?p>  “宋、子、語……”某人閉上眼欲要發(fā)作,衣服卻被人扯了扯,再看,貌美的男人正咬唇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

  就算是個男人,也會因這眼神不知所措。

  “靜靜~”依舊是溫柔得掐出水的音調(diào)。

  這一次,豆苗又?jǐn)≡谶@男人的美色之下。

  “靜靜真好。”

  “我說了我不好!”

  “靜靜的臉怎么紅了?”

  “還不是被你氣的!”

  “靜靜~人家哪里做錯了?”

  “宋子予你饒了我吧,我求你了!”

  小小的姑娘像是一個多余的人,手臂伸直任豆苗牽著??粗阋谎裕乙徽Z的兩人,無殤突發(fā)感嘆。

  這大概就是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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