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聞聲
下雨了。
地上落滿了花。
黃昏的街道，路兩旁的燈管里飛舞著螢火蟲。有仙獸躲在巨大的樹下避雨，有鳥兒站枝上輕鳴。
拿掃帚的姑娘望著鳥兒沉默地站著，伙伴們喊幾聲她才將掃帚放下，跟隨伙伴們?nèi)ビ貌汀?p> 平時這個時間用餐高峰期，好在食廳多如牛毛，每次都不見擁擠之象。不過今日許多食廳都要修整，學生們都聚在一起吃才顯得有些擁擠。
尖臉的霍楠楠拿著筷子跟身旁的聞聲道：“聞聲，我敢跟你打賭，今日這里一定會有血光之災?！?p> 聞聲好奇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圓臉的曹小杰端著碗湊過來和聞聲解釋道：“異族、凡人、仙族一旦聚齊，必有死傷。哪怕是在學院也避免不了?！?p> 聞聲剛要開口說話，曹小杰擺擺手道：“不要問我為什么也避免不了，因為我也沒辦法和你解釋?！?p> 聞聲放下筷子追問：“沒有人阻止嗎？還有像你所說的死傷，萬一真的死人了該如何是好？”
她肯定是希望死的越多越好，不過她還是想知道如果真的死人了會如何。
這時候不遠處有騷動，吵吵嚷嚷的聲音慢慢大了些。
霍楠楠夾起海浪紋瓷碟里的一塊兒蝦球，砰的一聲，蝦球落回碟子里。
她再夾起，夾著蝦球的動作暫時停止。
“死了又如何？這里死人不是很正常嗎？”霍楠楠說，蝦球送進嘴里后，她又說：“學生初入學院就已發(fā)生傷亡事件，初級學生死傷不多，一旦邁入進階級，傷亡人數(shù)會大量增加。能留在卒業(yè)級的，無論成績和水平如何，那都已經(jīng)是勝利者了?！?p> 那看來真正活下來的應該不多，這對于聞聲來說算是個好消息。好消息歸好消息，她的好奇還沒被解開，她需要再問問。
聞聲深吸一口氣，再次強調(diào)：“那可是死人啊，學生之間互相殘殺真的沒人管嗎？”
霍楠楠拿著筷子晃晃，笑著同曹小杰道：“曹小杰，你跟她講一下上一次那個因為一只貓，就把別人殺掉的女孩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曹小杰拿著湯匙舀勺豚骨湯，喝一口，思索一番后道：“學院沒有給她任何處罰，她前兩天考核還破了歷屆考核記錄。據(jù)說半個月后會加入遠征練習軍軍隊，也就是說，她可以跟著軍隊正式邁入戰(zhàn)場?！?p> 霍楠楠敲敲桌子道：“破紀錄這事是會被寫入書里的哦，還有練習軍軍隊的所有人員都會被寫入書里。學院初級學生，進入戰(zhàn)場，這可是榮耀?！?p> 聞聲無比震驚道：“那個殺了人的人沒有受任何懲罰？還會被榮耀加冕？怎么可能？”
霍楠楠夾起荷葉上炸的金黃的蟹肉道：“這很正常，我覺得不正常的是怎么可能有人會因為一只貓就殺了一個人。如果兩人認識已久，或是有仇的話那就算了，但是我聽說這兩個人還不太熟。”
她把夾起的肉放嘴里嚼幾下咽下去，喝一口蛤蜊菌菇湯，又說：“我覺得那孩子肯定是心理不正常，年紀那么小就學會了大人那一套，嘖嘖?！?p> 曹小杰同意道：“我也是這么覺得，還有她小小年紀便如此，一直在這學院呆著，長大后肯定不改那殘暴不仁的性子。”
兩人邊吃飯邊討論，不遠處的吵鬧聲大了些。時不時有碗碟破碎的聲音傳入耳中，聞聲往吵鬧聲的方向看了一眼，嘆口氣，回過頭，低著腦袋握緊手里的筷子搖搖頭。
進入這學院，一切都沒有她想的那般簡單。
她以為蓄積力量殺掉蘇殿卿就好了，可是進入學院后，她才知道她和蘇殿卿之間隔了千千萬萬個人。
不但有千千萬萬個人，還有千千萬萬層階級。
而她要面對的第一批人，第一層階級便是瀛洲仙宮的眾學子。
這些都是她的“準敵人”，是破壞和平的一份子，是毀掉成千上萬個家園的惡人。
她幾年前便從月光邊境X渡到這里，初來這里，因瀛洲境對異族設下的滅力她失了許多法力，她修養(yǎng)了許久才能在瀛洲正常生活。
雖然若藕花在瀛洲人眼里只是一種食材，但在她眼里，那若藕花就是她的救命之藥。她通過若藕花撿回命后，若藕花便成為她提升法力的藥。
食若藕花，運力化藥可提升自身法力。亦或是偷些仙草，食用后靜心修煉可提升法力，除此之外，她再沒有使自己法力提高的辦法。
她想用自己的力量救她的族人，想保護她的家園。她孤身一身來這里時也幻想了許多場景，踏入這片土地時，渾身上下的力量被滅力抽走也沒有把她的幻想打破。
但面對需要自己去打敗的第一批人時，她覺得那個幻想裂了一個小縫。
哪怕她身上流著妖仙神族這世上唯一接近神族的血，她來到瀛洲這個地方，可能連一個小孩也打不過。
是的，就是那個叫秦無殤的。
好在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jīng)提升了自己的法力。
可是，那個秦無殤如今進的是這所學院，而且還是琢玉班！
這所學院風氣是如此，那么說不定下次再見到那個秦無殤，自己還是會被打個半死。更何況上次她還打贏了秦無殤，還搶走了人家的若藕花。
難道自己要放棄嗎？要放棄做一個為了族，為了家園，為了月光邊境而戰(zhàn)斗的英雄嗎？
耳邊傳來一聲慘叫聲，隨后一陣嘈雜聲。
沒有停下的意思，范圍也好似越來越大。
聞聲抬頭，看看四周無動于衷的學生，握筷子的手突然一松。
一塊兒豆腐被放入口中。
算了，慢慢來。
千千萬萬人在阻擋著她，沒關系。只要她活著，她一定一個一個的去鏟除，能鏟一個是一個。
那個生她養(yǎng)她的土地，她，不允許一群強盜去無情侵害。
她收起情緒默默地喝起湯，正喝著湯，身旁的曹小杰低聲道：“聞聲，楠楠，快看快看！”
霍楠楠壓低聲音問：“看什么？有何事？”
曹小杰把筷子放桌子上，將筷子朝一個方向指著，道：“你們看，就這個方向。那個穿山葵色衣服的姑娘，就那個黃唐色衣服旁邊的那個姑娘，快看她！”
霍楠楠假裝看別處，低聲問：“是額心有個赤印的那個嗎？”
被討論的人往這里看了一下，曹小杰立刻托起腮轉(zhuǎn)過身來道：“是的是的?！?p> 聞聲放下湯匙，發(fā)現(xiàn)所說的姑娘很眼熟，就低下頭問曹小杰：“那姑娘怎么了？”
曹小杰把頭往下低低，回答：“她就是那個因為一只貓把人給殺掉的女孩！”
聞聲仔細看了那姑娘幾眼，看著那熟悉的臉，深感震驚。
“什么！”
待聞聲認出來人時，聲音便洪亮地爆發(fā)在這個桌子上。
霍楠楠連忙拉拉聞聲，邊拉邊緊張地說：“聞聲，你聲音小點?！?p> “無殤，居然是你！”
曹小杰晃晃聞聲，問她：“你怎么知道她是秦無殤？你認識她嗎？聞聲，你說話啊，你是不是認識她？”
原來全名叫秦無殤啊。
聞聲哼一聲，道：“那可不，不止認識，還認識了好幾年呢。”
真是沒想到啊秦無殤，那個傳說中的小姑娘，居然是你。
聞聲想笑，卻又想哭。
正拉著無殤要回寢殿的冷棠梨聽見有人在叫無殤的名字，她辨別了一下方向，拉拉無殤的胳膊，道：“無殤，有人在叫你?！?p> 無殤打了一個嗝。
冷棠梨因這個嗝瞪起了眼，緩過神后，她吃驚地問：“無殤，你，剛才在干什么？”
無殤撓撓頭，道：“打嗝?。空Φ?，我平常沒打過嗝?。磕菦]打過的話我以后不打了。”
冷棠梨皺著眉不知該說什么，待看到無殤空空如也的雙手時，便問：“無殤，那個你手里拿的給陸銜草稍帶的餐食呢？”
無殤再打一個嗝，回答：“吃了?！?p> 冷棠梨大驚：“你吃啦？”
無殤頓時苦著臉說：“不好吃！這餐食也太差了！一點兒也不好吃！我覺得咱們活的太委屈了，整天都是吃這玩意兒。哎呦可憐巴巴的，我們啊，我們真是一群漂亮可愛的小可憐啊！真是太可憐了啊！”
“無殤，你怎么了？”冷棠梨一臉難以置信。
無殤搖搖頭道：“不咋了啊，就是覺得咱們活的太悲催了。哎你剛才說誰叫我呢？”
冷棠梨啊一聲，指了指一個方向，道：“就那個桌子，那里的人喊你呢。”
“喊我干啥？我認識他們嗎？”無殤瞥一眼那個方向問。
冷棠梨搖頭道：“這個我不清楚，有可能是你以前的挑戰(zhàn)者，也可能是你……無殤這個我不清楚，你先去看看，萬一尋你有事呢?！?p> 無殤若有所思道：“說不定是我的仰慕者，你看那里有一個男的倆女的，嘖嘖。我這么有魅力，不得了。咦，你看他們擱那兒討論啥呢，是不是討論我長的漂亮呢？肯定是！”
無殤說完提著裙子邁著驕傲的步伐朝那個桌子走去，邊走邊念叨：“肯定是在討論我的國色天香，你瞅他們那心虛的樣子，呦呦呦，還別過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說我?！?p> 冷棠梨愣在原地，無殤，你是瘋了嗎？
走到桌子旁，無殤用手指敲敲桌面，問：“你們，剛剛誰喊我？”
曹小杰擺擺手笑道：“姑娘聽錯了，我們并沒有喊你。”
聞聲看著這個略微不同于先前見過幾次的人，準備站起，卻被霍楠楠按下。
“真沒喊我？”無殤皺眉問。
曹小杰點點頭道：“真沒有，你可能是聽錯了?！?p> “真沒有？”無殤再問。
聞聲眼睛眨也不眨地仰頭望著無殤，正要開口，嘴巴卻立刻被霍楠楠捂住。
得到答案后，無殤轉(zhuǎn)身就道：“棠梨你騙我！根本沒人喊我！”
待無殤走后，曹小杰如釋重負地坐下。聞聲懊惱地問霍楠楠：“為什么不讓我告訴她，剛剛是我喊的？”
曹小杰擦擦臉上的汗答：“我之前不是告訴你不讓你惹琢玉班的人嗎？”
“我認識她?！?p> 曹小杰問她：“你認識她，那她剛才怎么一副不認識你的樣子？”
“我……”這說的聞聲也納悶了。
兩次交手，正常人是不會忘的，怎么這秦無殤像是不認識自己似的？還有這秦無殤和之前有點兒不一樣了。
霍楠楠又道：“還有你剛才那樣子跟要殺了人家似的，我覺得如果不阻止你，你已經(jīng)撲上去和她打一架了。打就打嘛，可關鍵是你打不過她啊”
曹小杰勸聞聲：“無論認不認識，以后少招惹她。就那樣的性子，把自己的朋友宰了我都信，別提你了?！?p> 聞聲糾結在秦無殤的變化里，對于兩人的話只是應付性地點點頭。
怕陸銜草餓著肚子，冷棠梨便折回去重新買了餐食。一起回到寢殿后無殤覺得困，就跟冷棠梨說要去休息。冷棠梨簡單問了幾句，無殤回答完便回到自己的寢殿。
一到寢殿，門被嚴嚴實實地合上。
一道特殊的結界瞬間籠在這個寢殿。
“孟極！孟極！孟極！孟極你出來！”無殤大喊。
孟極出現(xiàn)在殿中，無奈地道：“主人，你假扮姑娘也要專業(yè)點嘛。既然扮上了，就要時時刻刻模仿姑娘。別一不注意就露馬腳?！?p> 假無殤也就是真夏幽，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盤起腿吃著盤子里的水果道：“我很專業(yè)的，就是這么長時間不見你有點想你！”
夏幽拿著葡萄往孟極嘴里塞，孟極皺著眉吃下，道：“姑娘受傷太嚴重，吃了錦初大人的藥起碼也要十幾日才會醒來。這十幾日你要好好假扮姑娘才行，假扮姑娘很容易的。主人你就記住話少說，事少管，有人要找你比試，你壓住自己的神力，使一點兒仙力三招之內(nèi)打敗對方就行?！?p> 夏幽抖著腿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這樣跟我說了好幾遍了，我難道還記不住嗎？”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夏幽連忙推孟極催促他快躲起來。待他躲起來后，夏幽慢悠悠地去開門。
門開了，門外站著一位不認識的女孩。
“哪位啊您？”夏幽懶洋洋地靠著門問。
聞聲哼笑一聲，道：“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夏幽皺眉問：“你是……”
聞聲擺手笑一聲道：“你連我都給忘了啊，你看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聞聲，上次借你錢那個?！?p> 夏幽哦一聲，伸出手，說：“那你還錢?！?p> 聞聲嘿嘿一聲，道：“不是，是你借我錢沒還。”
夏幽攤手道：“我身上沒錢，你可以問秦暮離要，秦暮離是我哥，你想問他要多少問他要多少。他住在朝露山莊，到時間你就說我欠你錢沒還，他會替我還你。這行了不？沒事的話你就走吧，我還要休息?！?p> 他說完就做了一個送客的姿勢，門口的聞聲冷冷地笑了。
“秦無殤。”聞聲喊了他一聲。
夏幽看她一眼，道：“咋地？還有事？”
話音剛落，不及夏幽思考，門口的聞聲撲了過來，邊撲邊說：“你根本不是秦無殤！”
夏幽被撲倒在地，聞聲掐著夏幽的脖子冷笑道：“說，你和秦無殤到底在玩什么把戲？真真假假的到底想干什么？告訴我，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但是你要是不說的話，你就等著全學院的人都知道這個秦無殤是假扮的吧！”
夏幽哼笑道：“我才不是假扮的呢，我是真材實料的秦無殤?！?p> 聞聲挑眉，道：“好啊，不承認是吧。來人啊來人??！”
門還在開著，她這幾聲大叫使得走廊已經(jīng)有了腳步聲。
不行，不能讓這個女孩亂說話。
夏幽立刻拿開女孩的手將女孩撲倒在地。可是這女孩還在大喊大叫，關門也沒用，關門也會有人好奇來看。
夏幽慌了。
“這個秦無殤是……唔……”
神尊啊，孟極啊，無殤啊，我錯了我錯了。
在自己的唇狠狠貼上身下這個女孩的唇后，夏幽心里默默地道了幾萬句歉。
他用無殤的樣子，用唇封住了這個女孩的唇。
四目相對，滿是震驚。
“無殤！”
直到耳邊傳來這樣一聲，夏幽才慌忙起身坐直。
“啪！”
才坐直，夏幽便被打了一巴掌。
“秦無殤你不要臉！”聞聲奪門而出，夏幽坐起，看到門外站著冷棠梨。
夏幽一時無法解釋，便結結巴巴道：“棠，棠梨……我……”
冷棠梨慢慢走來，道：“她是食廳那個桌子上的人，她的聲音，和食廳里喊你的聲音是一樣的?！?p> “棠梨，我……”夏幽迅速站起，那樣子仿佛是偷情被發(fā)現(xiàn)一般。
兩滴淚同時落在地上，砸得地板發(fā)出了響聲。
冷棠梨邊走邊哭著說：“噓，無殤你先別說話。還沒走出食廳時你就和我說你不認識她，還說我騙你，說根本沒人叫你?？伤髅骱傲四愕拿郑钦J識你的。無殤，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認識她，但是，但是為什么……”
她站在了夏幽面前，低著頭，夏幽能感覺到她的淚如雨天屋檐的雨水不停的流著。
“棠梨，我……”
夏幽試圖解釋，冷棠梨轉(zhuǎn)身就立刻離開了這間屋子。
夏幽站了好久也沒緩過神。
直到看見孟極，夏幽才哭喪著臉走向孟極道：“孟極，對不起，孟極你也看到了，我是被逼的。孟極你原諒我啊孟極……”
他才握住孟極的手，孟極就把他的手丟開。
夏幽大喊：“孟極你不要這樣，孟極啊！”
孟極詭異一笑，道：“我要去告訴別人你被強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