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看起來不算太狼狽,最起碼囚衣看起來還是新的,也沒什么外傷,陳悠然到現(xiàn)在不知道父親為什么下獄,見人安好便松了口氣。
“陳大人在天牢呆了也有些時日,我三番四次來訪,您什么都不告訴我,謹(jǐn)行在外面忙得昏天黑地,一邊要辦好圣上交待下來的差事,一邊還想插手您的事情。若是東廠伺機而動給謹(jǐn)行找些事情來做,您難道要一直無動于衷嗎?”旗吉的聲音穩(wěn)重而緩慢,似乎勸慰。
陳悠然默默抬頭看了父親一眼,而父親也終于看了他一眼,繞開旗吉的問題,問道:“怎么帶了一個孩子過來?”
“小公子的尸體找到了,這是小公子的朋友,他可能能幫到些忙?!逼旒卮?。
“哦?就是臨溪樓里的那個孩子?”陳信厚眸中似有嘲意:“雖說身份是個小倌,可聽說跟悠然同袍同澤,比跟容察那個小子關(guān)系還親近些?”
旗吉的目光淡淡看向陳悠然,陳悠然滿臉震驚,急忙問道:“陳大人這是何意?!”
“無意?!标愋藕駬u搖頭,一言不發(fā)。
天牢中安靜的時候就有一絲冷意,陳悠然站在旁邊沉思實在忽視不了那股不舒服,只是分不清楚這冷意到底是天牢的,還是陳信厚的。
陳信厚臉色不太對,旗吉也看得出來。旗吉始終關(guān)注著陳信厚的表情,更是將對方剛剛的懷疑刻在心里。
大概也只有半刻鐘的時間,旗吉便又行禮表示離開。陳信厚端立在牢室內(nèi)總有一種不屬于這兒的氣場,聞言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回錦衣衛(wèi)的時候旗吉讓陳悠然召了鹿九過來,鹿九見二人神色都不太對勁,也顧不得在意旗吉是不是他討厭的人,只趕車匆忙離開天牢。
旗吉表情不對,陳悠然懶得假意周旋,一直盯著旗吉的眼睛等人與他對視的一瞬間就急急開口:“陳信厚大人不相信我?”
“也并非不相信你,應(yīng)該是不相信臨溪樓?!逼旒S文彥他們的處世態(tài)度還不太一樣,不會先查清楚再說話,而是當(dāng)面對峙問陳悠然,只是介意車外的鹿九所以聲音壓低了許多:“林西,那天晚上在臨…”
陳悠然當(dāng)即搖頭皺眉,旗吉立即明白了什么心里不由地更信任陳悠然幾分,換了句話:“現(xiàn)在還吃得下去飯嗎?”
“吃得下去?!标愑迫蝗嗔硕亲狱c點頭:“桃園齋?”
“不行?!逼旒亟^:“我們出來時間太久,我不能讓謹(jǐn)行知道我?guī)闳ミ^天牢,你把臉色搞好看一點,太蒼白了。”
旗吉有旗吉的考慮,陳悠然有陳悠然的思忖,父親知道他是臨溪樓的人,肯定是因為兄長告訴過父親,但父親對林西這個身份敵意很大,是因為他死在洛陽也許跟林西有關(guān)?不可能吧。
而旗吉卻在想陳謹(jǐn)行并沒有告訴他有關(guān)陳信厚大人的事情,陳信厚大人對林西有明顯的排斥,只是陳謹(jǐn)行回了衛(wèi)所之后卻什么都沒說,看來也并沒有不信任陳林西,可能一切都有待商榷。
怪不得這兩天討論事情都避開了林西。
陳悠然也立刻想到了這點,陳謹(jǐn)行從天牢看望父親回來之后,跟豐文彥討論事務(wù)都避開了他,每次他進(jìn)那間滿是情報的屋子都會被人轟出來,原來是因為父親不相信他??申愑迫幌肓嗽S久也想不通,怎么偏偏是林西呢,據(jù)他調(diào)查問詢,林西幾乎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父親就算懷疑也懷疑不到林西頭上了。
至于“林西是陳悠然的一條暗線”這不過是陳悠然想的一個借口,到底怎么回事陳悠然肯定清楚,他也清楚上一世的自己根本不認(rèn)識林西。
難道…
難道父親懷疑的并非林西,而是臨溪樓?
臨溪樓跟他在洛陽被人殺死有關(guān)系?
陳悠然再按捺不住,心里迫切想跟陳謹(jǐn)行談?wù)?,走在旗吉身后花了很大功夫才用理智壓過了那不可思議的想法。
肚子咕嚕嚕一直響,陳悠然又臉色蒼白,所以沒頭沒腦撞到陳謹(jǐn)行懷里時倒是將陳謹(jǐn)行嚇了一跳。
陳謹(jǐn)行親自將弟弟的尸體送回家了,也做好了長輩怒極的準(zhǔn)備,結(jié)果等她跪在母親身前的時候母親只是心疼地?fù)崃藫崴念^頂說這些年他辛苦了。
瞠目結(jié)舌過后問了溫露才知道陳悠然這小子早上就嘀嘀咕咕跟母親說了不少話,而且很討母親歡心。
“陳將軍!”陳悠然目光自然躲閃,生怕被兄長知道自己去見了父親還被懷疑了身份。
陳謹(jǐn)行只當(dāng)陳悠然心生恐慌是因為不小心撞到他,低聲應(yīng)了一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看陳悠然,又看著旗吉:“你們?nèi)ツ膬毫???p> 陳悠然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地朝旗吉看去,旗吉笑笑,從容回應(yīng)道:“就是兩處我平常做事的地方看看,他大概是被蠱蟲嚇到了,臉色也不太好,飯都沒怎么吃,我就照顧他了。”
“他還小,別整天帶出去,你嫌你的名聲太好了嗎?”陳謹(jǐn)行倒是一點都沒有懷疑,大概也覺得陳悠然有點可憐,臉色又極差,說道:“旗吉你去準(zhǔn)備點吃的,林西你跟我過來?!?p> 七繞八繞去了校場,陳悠然跟著兄長徑直走進(jìn)凌晨練功的院子里,陳謹(jǐn)行難得體貼一次給他倒了杯水,他自己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晨間他哥說他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了,帶了泥巴的練功服還在木盆里,上面的泥漿已經(jīng)晾干了,旗吉帶他去天牢所見所聞對他沖擊力太大,所以他根本已經(jīng)忘了需要把衣服帶回臨溪樓洗這件事情。
陳悠然小跑著將木盆端起離開屋子,將手里的木盆朝門口一放,開口說道:“鹿九,把這個帶到馬車?yán)锶?。?p> 陳謹(jǐn)行看著門口的身影失笑,心里暗自懷疑:有時候林西跟悠然真的挺像,雖然習(xí)慣完全不同,但是心性相似。
他弟弟的尸體被他送回家,因為有旗吉在,所以尸體被保存得很好,回家之后母親沒有痛哭流涕,是因為母親根本沒有去看弟弟的尸體,他不知道在自己離開之后母親會如何傷心欲絕,母親也沒有留他,反而是匆匆趕他出門。母親沒有罵他,默默隱忍著,這倒是更讓他擔(dān)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