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悠然撇撇嘴,鹿九給他引路,少年順著長廊朝那延英殿去,好在這個時辰進(jìn)出無人,想來皇上肯定在用膳,說不定這會兒正跟皇后在一起情深意切。
少年指了指旁邊示意鹿九在原地等他,自己抬腳進(jìn)了內(nèi)殿。延英殿跟紫宸殿相比顯得小巧精致許多,可踏入殿內(nèi)時依舊覺得十分寬敞,主位無人,左側(cè)有一長桌,桌上堆滿了各種折子和書卷,極不整齊,陳悠然看向那邊時便瞧見舅舅拿起一本折子朝前面一擱。
陶修永在延英殿看見林西時他甚至懷疑是自己勞累過度所以有些眼花,定睛一看確定那少年正噙著笑準(zhǔn)備朝自己的位置走,陶修永皺眉輕咳兩聲。
“早日便跟你說喚了太醫(yī)過來瞧瞧,非要拖上大半個月?!?p> 陳悠然腳步一頓,四肢僵硬,目光慢慢看向左側(cè),厚厚的幕簾和柱子完全阻擋了陳悠然的視線,可少年還是憋著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桌前的陶修永看著陳悠然的舉動倒是微微勾著嘴角笑了一下,回應(yīng)道:“伏天悶熱,近日已好了大半,多謝皇上記掛。只是黎世修大人的卷宗實屬有些過多,臣還需要些時間,不如您先陪皇后娘娘用過午膳,再小憩片刻,皇上可千萬別忘了,今日可是千秋之禮啊?!?p> “他們苦心經(jīng)營,可半點沒想過今日是皇后的千秋禮?!?p> “還請皇上別氣壞了身子?!碧招抻榔鹕沓瘜γ嫘幸欢Y。
陳悠然看見陶修永的動作、又聽其對面凌云軒昂的語氣,微微挪著身子朝幕簾后躲去,這做皇上的果然不是平常氣勢,陳悠然單單聽到對方的聲音,腿都不自覺要打顫。
“朕會差人送些吃食給你,你若累了便先歇息片刻,不急一時?!?p> “多謝皇上?!碧招抻拦恚骸俺荚顼堖€未用,您差人多送些過來吧?!?p> “嗯?!?p> 陳悠然躲在幕簾后面大氣都不敢出,耳朵聽著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又走遠(yuǎn)到消失聽不見,眼睛瞧著龍袍在幕簾下面一閃而過,玄色長袍上的那條金色長龍亮得刺眼。
“還不出來?!?p> 陳悠然鉆出來,先是拍拍胸口順順氣,走到桌前躬身要先行禮,誰知他話還未說出口,桌后舅舅先說話了:“在宮外,我姐姐護(hù)著你你可以不跪,怎么到這宮里也可以不用跪?”
“我還從未見過您這般愛糾結(jié)禮節(jié)的人?!标愑迫秽洁煲痪洌ドw一彎:“林西見過陶大人!”
“有幾位寵臣一刻鐘前剛剛離開,你倒是會鉆空子?!碧招抻酪膊徽f讓少年起身,只是走到少年面前輕輕俯身問人:“何事?”
“林西想看看河南提刑按察使送來的折子?!标愑迫恢笔阈匾埽朦c沒有拐彎抹角。
“你以為什么東西都是你可以看的?”陶修永教訓(xùn)道:“在家里便不說,到外面也一樣沒規(guī)矩。我倒是聽說臨溪樓向來令行禁止,里面的人也都是安分守己,我倒是想問問怎么偏偏你就是個特殊的?”
“我是臨溪樓的主子?!标愑迫淮笱圆粦M道,又想到那折子,跪坐下來,伸手小心捏住陶修永袍擺:“陶大人,求您看在渭水之策上就給林西看看折子吧,林西一定想出更多法子加以回報。悠然公子前去洛陽是遇到胡光遠(yuǎn)和韋嘉木的,當(dāng)時悠然公子直接踩入圈套,若是沒有人里應(yīng)外合悠然公子也不會將命丟在洛陽。而且韋家不過是從商的,胡光遠(yuǎn)又是文官,再有權(quán)勢也不至于隨身帶著管制嚴(yán)格的火器,林西懷疑…”
陶修永是沒有將這次的事情跟他外甥的事情聯(lián)系起來的,倒不知這林西是個有心的,隨時關(guān)注著便罷,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都要冒險前來。
“河南提刑按察使若敢在千秋禮送上折子就說明他對這件事情是有把握的,我本想著攔住布政使黎大人的腳步便可繞過此事,誰知他們野心勃勃敢鋌而走險。這按察使跟胡光遠(yuǎn)也決計脫不開干系,還有除黎世修大人之外的另一位布政使,他一定也參與了這件事…”陳悠然眼眶慢慢泛了紅,攥著陶修永的袍擺也愈發(fā)用力了。
“好了?!碧招抻莱谅曋浦梗骸澳闶强醋约阂轮讶徊徽?,所以也要將我參加晚宴的袍子弄皺才行?”
陳悠然被嚇到似的收回自己的雙手,慢慢就將嘴嘟起來了。
陶修永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先走至門口接過兩個托盤又讓人將門關(guān)上,這才舉著托盤朝里走。誰知站在不遠(yuǎn)處就頓住腳步。
看著林西這個樣子,陶修永忽然想起自己的小外甥了,跟謹(jǐn)行的嚴(yán)加管教不同,悠然那小子打小就是被嬌慣著長大的。姐姐的夫君陳信厚于他如兄如師,對他嚴(yán)格,對謹(jǐn)行可以說是嚴(yán)厲了,偏偏到小兒子這兒放縱得很,主要原因便是姐姐不允。
那時候姐姐最常說的話便是家里人個個位高權(quán)重,不需要再有小兒子的加持,就非要讓小兒子做個閑散的,還特地取了乳名,樂心。
又是悠然,又是樂心,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孩子過得有多快樂。
有一年除夕,他跟姐姐在談事,悠然在外面玩他從宮里帶出來的小玩意兒,其中有一種一指長的小禮花,下面還有細(xì)長的小棍,點燃火捻那小禮花便會噴花,誰知院中伴隨著小禮花的聲音是灑掃丫頭的驚呼聲。
當(dāng)時悠然還小,茫然看著丫頭手臂上被炸破的火洞也茫然無措,還是一旁的小廝俯身抓了一把雪蓋在那丫鬟手臂上,其實有厚厚的衣裳也并未傷到,可他看著小外甥的樣子有些來氣,拉去書房讓人跪地反省,又要問他錯在何處。
小小的孩子對跪省二字毫無概念,只是嘟著嘴去扯他的衣擺:“舅舅莫氣,樂心只是被嚇到了,但樂心知道,作為男子漢要敢作敢當(dāng),剛剛的情況樂心應(yīng)該學(xué)小廝取雪滅火,舅舅生氣是因為樂心的不作為,樂心知錯了。”
到現(xiàn)在,陶修永都深刻記得當(dāng)時的心情,震撼,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