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邊沉默了會,往蘇立安那邊移了一步。
親情,是個扎手的東西,姜邊不愿再輕易接近,怕一旦離得近了,又被扎得遍體鱗傷。
所以她選擇逃避。
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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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決父親是否犯故意殺人罪的那天,姜邊作為唯一一位目擊證人,出庭。
父親這邊的親戚寥寥數(shù)人。
母親這邊,舅舅們都出庭了,見到姜家人,忍不住破口罵了幾句,被維護法庭秩序人員制止后,才安靜下來。
但彼此依舊秉著那口怨氣,劍拔弩張。
姜邊作為證人,纖細(xì)的身子小小的坐在寬闊的法庭中間,死者是她的媽媽,嫌疑犯……是他的爸爸。
她面對主審法官,低著頭。
公訴人提前告訴了姜邊到了法庭,質(zhì)證環(huán)節(jié)需要做什么,就把她所知道的如實說出來。
法官催了兩遍,姜邊才開口說話。
“我…我看…”
這些日子她說過的話少的可憐,一開口,嗓子有些沙啞,又清了清嗓子,才繼續(xù)說:“我爸媽經(jīng)常吵架……”咽了咽唾沫,“我爸媽……感情不好……那天,我在臥室,聽見……他們打架……后來……我……看見……
看見……”
姜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臉打哆嗦,牙發(fā)軟似的突然說不出話來。
眼睛還有些花,她才記起已經(jīng)好幾天沒正經(jīng)吃東西了,胃突然抽痛的不行。她蜷起身子,大口喘著氣。
她不想昏過去。
她得說啊……
否則這些人會一直纏著她,讓她出庭,看到因為涉嫌殺了自己老婆而穿著刑服,面對法律制裁的父親,然后還要以令人信服的語氣說出:
“我……看見爸爸手里拿著沾滿血的刀,媽媽身體流了很多血……
是爸爸……殺了媽媽……”
這句冰冷的證詞!
辯方律師:“你確定你親眼看見是你的父親將你母親殺害?”
姜邊低著頭,半晌,點下頭。
辯方律師格外響亮而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既然你親眼所見,那么請你抬起頭來,看著法官,看著我,如實說出你父親將你的母親殺害的詳細(xì)過程。”
公訴人擔(dān)心辨方會抓住姜邊證詞的漏洞,將死亡原因歸咎為其他,于是提出反駁:“證人年僅15歲,又母親去世,讓她親述父親行兇的詳細(xì)過程,對尚且年小的證人未免殘忍,并不排除出現(xiàn)措辭偏差的可能性。”
主審法官看著姜邊:“證人姜邊,你同意辯方請求嗎?”
同意么?
如果不同意,那么她薄弱而簡陋的目擊證詞將會失去一部分信用度,他的父親便會尚且有一絲罪名變更,量刑減輕的希望……
可是……
可是她沉默了會,靜靜地開口:“我看見……看見,父親拿著刀子……捅了媽媽的肚子……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媽媽咽氣……”
說完,她與父親復(fù)雜地對視一眼,然后冷淡地收回了視線,隨后眼又一花,什么也看不見了。
那天姜文閑對于自己殺害妻子的事供認(rèn)不諱,態(tài)度良好,系自首,法官當(dāng)庭宣布姜文閑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
姜文閑放棄上訴權(quán)利。
認(rèn)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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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邊后來住了兩天院,姥姥陪著她,蘇叔叔給她買了好多水果,補品,總算把身體養(yǎng)好了些。出院之后,她也沒有打聽關(guān)于父親的任何消息。
但她知道,殺人,得償命。
她簡單收拾好行李,又去母親墓前站了一天,什么也沒說,就那么靜靜的看著墓碑上母親的照片,上面的女人笑得好看極了。
姜邊能看得出來,照片上的母親,那時候還沒有嫁給父親,所以才能笑得那么開心……
不覺已是傍晚,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姜邊有些冷了,發(fā)自心里的冷。
她對著母親的照片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摸摸臉上,有點濕。
她希望那是淚,可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雨點子……
她輕嘆口氣,背彎下去了些,慢慢地走回去。
低著頭,卷卷蓬蓬的長發(fā)垂到身前,擋住蒼白的小臉——沒人,能看到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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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邊跟姜家的親戚簡單走個告別過場后,就跟隨蘇立安去機場,前往江北市。
這是姜邊長這么大,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小城,前往……更大的繁華都市。
她知道江北市是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都市,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跟她的小城比,是熱鬧跟安靜,是火烈與平淡的對比……
她有些緊張,緊緊跟在蘇立安身后,但倒也不怵,面上淡定得看不出有什么不對勁的。
他們終于進了機艙。
“我已經(jīng)給你辦好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了,你就跟蘇鐵一個學(xué)校,他也能多照顧你點?!?p> 蘇立安把手提包安置好了,坐下,對旁邊一直安靜的姜邊說。
“嗯……”
姜邊點點頭。
她知道蘇立安有個兒子,叫蘇鐵。有時聽他跟爸爸聊天,談起蘇鐵,就說家里小子年輕正氣盛,愛玩,功課差勁,沒女孩好養(yǎng)。
不過就只聽過,也沒見過。
“你逢阿姨也想你了?!?p> 蘇立安笑著說。
他是很喜歡姜邊這個小姑娘的,長得漂亮討喜,性子也溫柔安靜。
“嗯……”
姜邊見過蘇立安妻子逢雯黎,是個美人,皮膚、身材都保養(yǎng)的特別好,性格大方開朗,好相處的。
姜邊微笑了笑。
蘇立安看到這小丫頭自從敏亭去世這一個多月以來,終于笑了,心里也頓時放松了不少。
今天正好周末,趕在飛機起飛前,他給媳婦兒發(fā)了個微信,讓她跟兒子都來機場接機。
逢雯黎過了幾分鐘回了個“ok”,附帶笑臉,還想來個視頻通話,提前見見邊邊這丫頭,但對方就下了線。
手機關(guān)機。
飛機漸漸起飛,前往江北市。
落地,已是下午四點鐘。
姜邊跟著蘇立安取了行李,然后出機場,在接機通道碰到了一個穿著黑色連衣裙,外面套了件同樣黑色的開司米羊絨大衣的逢雯黎。
“誒,這兒呢老公!邊邊!”
江北市機場人多,她站在接機的人群里,高舉著手揮了揮,喊的也大聲,生怕他們看不見。
蘇立安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他看見了。
姜邊也一下子注意到了,逢雯黎在一眾人里很是出挑。還有逢雯黎后面站著一個一身黑色運動休閑風(fēng)的男生,高高瘦瘦的,膚色偏白,鵝蛋臉,利索的寸頭短發(fā)將精致的五官襯得更是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