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季節(jié),冬日的寒冷尚未消退。灼熱的烈日下,屋頂?shù)囊恍∑瑲堄喾e雪正在飛速融化,匯聚成一道淺淺的水流,順瓦片直落而來,盡數(shù)砸向屋檐下的一塊成衣鋪店招。在其下方,一個頭裹紗布的男人,正蹲坐在門前,癡癡的看著這一切。此時正值正午,店鋪里充斥著嘈雜的吵鬧聲,沿街叫賣的攤販與不斷來往的行人將這條不甚寬闊的街道擠得如同沙丁魚罐頭。
“陳傻子,你又死哪去了!”女人的叫喊聲拉回了他紛亂漂離的思緒,回過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后的女人便一臉不耐的將一塊破布甩在他的臉上。
“店里都忙不過來了,你怎么還蹲在這……算了算了,我托王媽從城里捎回來幾匹新出的花布,你趕緊去她那給扛回來!”
“呵呵?!?p> “笑笑笑,整天就知道笑!這么能笑你怎么不去賣笑?。?!”
女人長得很漂亮,微圓的臉蛋配上一雙桃花眼,活脫脫一個輕熟女扮相。只是這一開口,說出的話卻一句比一句惡毒。
面對女人的譏諷,他沒有答話,仍是那副云淡風輕的笑臉。
見他不接話,女人對此似乎也早就習以為常,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后,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別把衣裳弄臟”便再次投身到店里忙活。
而他也沒多耽擱,手里拎著破舊麻布做成的披肩,便一瘸一拐的朝著記憶中王媽家的位置慢慢走去。
……
來到這個地方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望著周圍陌生的一切,他心中始終存在著一個疑問:本該死去的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似乎都已經(jīng)不太重要,他現(xiàn)在的有了一個全新的身份。
張記成衣鋪老板兼苦力——陳臨。
老板兼苦力,兩個看似矛盾的身份,為什么會同時出現(xiàn)在陳臨的身上?這個問題,在陳臨來到這里大約一周后,便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源頭還是出在剛才那位女人身上。
張巧巧,張記成衣鋪老板娘,其人長相秀麗,婀娜多姿,風姿萬千,美麗風流……她還有一重身份——陳臨的未婚妻。
之所以是未婚,并不是學后世人那樣趕時髦,而是因為純粹的不想嫁。
從周圍人口中了解到的只言片語,以及陳臨腦海中那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碎片中推測,這門婚事最初是由張家老爺子所定。
當年陳張兩家長輩交情莫逆,早早便為兩人定下指腹婚約。后來陳父早亡,張家老爺子便將其母連同兩個幼子一同接入張家照顧撫養(yǎng)。
然而眼看著陳臨一天天漸漸長大,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被指腹的陳臨,竟然是個癡兒。
誰也不愿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癡兒,更何況張巧巧人生的又是如此的花容月貌,在附近十里八鄉(xiāng)里都可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美人。于是乎,張父便在暗中有了別的打算。
弟娶兄嫂又被稱為收繼婚,轉(zhuǎn)房婚。
大抵來說便是指女性在丈夫死后嫁給其兄弟的行為。
正常情況下來說,陳臨尚在人世,張父這樣的舉動并不合乎規(guī)矩。
但為了保住自己女兒下半輩子的幸福,也為了不讓自己背上背信棄義的名號,張父還是強硬的擅自做了決定。
可偏偏讓張父沒有料到的是,面對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嫂嫂,陳家二弟陳石卻并不動心,反而當場回絕了他,并聲稱希望張父能夠履行諾言,按時為哥嫂兩人完婚。
張父當時就氣的血氣上涌,差點沒當場昏過去,后來更是找了個借口,在外人面前稱陳石在張府手腳不干凈,私自偷盜布匹拿去販賣,企圖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他就范。
可誰想到,陳石的做法更加干脆。為了不牽連哥哥,他當即便帶著母親搬離了張府。
這下子,陳張兩家的矛盾便由此開始無聲無息的迅速激化。
自陳石搬離了張府之后,陳臨在張府的地位便開始每況愈下。
每日里,他不僅要擔負起繁重的體力勞動,就連每餐都是吃別人剩下的殘羹剩飯。就這樣一直拖了足足二年,一直到張巧巧年滿十六,必須要出嫁的時候,張父突然身染重病,還不等大夫查明病因,便直接一命嗚呼。
父親突然辭世,張巧巧悲傷之余,心思也突然活泛起來。
古人有云: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
在陳臨所處的后世,關于守孝三年習俗大多數(shù)人并不在意,甚至在某些地方,還會有喪避喜,一邊葬父,一邊迎親的做法。
然而放在此刻,不管你是黎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是文臣,還是武將;是皇帝還是王爺,一旦傳出父母辭世,那必須要立刻請假趕回家中守孝,否則馬上便會有御史彈劾,嚴重時甚至可能惹上牢獄之災,朝廷永不錄用等。
而張巧巧,正是打起了守孝的主意。
就這樣,張巧巧又不知不覺拖了三年。
如今的她,已經(jīng)出落得風華正茂,一雙泛著春水的桃花眼愈發(fā)奪魄勾魂,加之陳臨是癡兒的原因,平日里成衣鋪諸多事宜都需她親自出面打理,這一來二去的,身邊便惹來了一群狂蜂浪蝶追逐在其石榴裙后。對此,張巧巧不僅不排斥,反而暗中心生歡喜,每每看到有俊俏哥打量,更是愈發(fā)賣弄起風姿,甚至有時還會當著陳臨的面與她的那些人打情罵俏。
這種情況極大的引起了陳石的不滿,幾次上門來替哥哥鳴不平,勸說嫂嫂歸心,卻因嘴笨,結果反而被張巧巧一番戲弄。
不過因為陳石幾次上門的原因,張巧巧的為人風評也在鄰里間迅速傳開,原本幾個打算替人說媒的媒婆見這情況唯恐避之不及。一來二去,張巧巧也成了鄉(xiāng)人口中茶余飯后的談資,潘金蓮、太平公主類的人物。
事情鬧到了這步田地,張巧巧也是騎虎難下。
一方面,她的年紀確實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特別是自家的成衣鋪,生意越做越大,單純只靠著她一個女人家苦苦支撐,許多地方的確存在著諸多不便。
而在另一方面,每當在夜深人靜之時,身體愈發(fā)成熟的張巧巧輾轉(zhuǎn)反側(cè),孤枕難眠。她更加渴望著能有個人兒陪在枕邊,給予自己慰藉。
每每念即于此,她便更加恨透了陳家兄弟,恨透了陳石幾次上門,恨透了陳臨這個癡兒拖累自己,暗暗詛咒他為何還不去死。
于是,年初的某一日……陳臨死了。
用石塊重重的擊打頭部往往會產(chǎn)生難以估量的后果,嚴重時甚至會致人死亡。
陳臨死了,但‘他’卻又活了過來。
這看似是個矛盾句,卻偏巧適用于此時的情形。
不過即便是陳臨重新活了過來,但嚴重腦震蕩所產(chǎn)生的的記憶缺失卻是不可避免。
張巧巧意圖殺人的動機暫且不表,眼看陳臨死了一遍又活了過來,這詭異的情形非但沒有令張巧巧心生畏懼,反而更加劇了她對陳臨的厭惡,心中甚至產(chǎn)生了再下殺手的念頭。
事實上,在這一個月里,陳臨已經(jīng)不止一次的遭受過他那位名義上的妻子的暗算。
下毒,誘騙,試圖推下深井……各種各樣女性謀殺的手段被張巧巧逐一施展在陳臨的身上,令他疲于應付的同時,身上也是被張巧巧搞得傷痕累累。
這女人,心腸還真是毒辣??!
扛著從王媽那取回來的兩匹花布,陳臨的目光愈發(fā)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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