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內(nèi),紅燭淚未干,新被無人眠。
圣女清芷和衣坐于椅上,紅蓋頭亦未曾揭下。
楚山推開房門,靜靜地望著房中的一切,心里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答案。
撩起紅蓋頭,露出那張驚世的面容,楚山微微地笑了。
“謝謝,”清芷悠悠開口,聲如黃鸝輕鳴,悅耳之極。
“不客氣,娘子。”楚山平靜地說道。
經(jīng)歷短暫的沉默后,清芷起身,踱步朝著房外走去,“我去為你準備早餐?!?p> “嗯?!背降貞?yīng)了一聲。
接下來的幾天,楚山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安靜地坐著,他在思考,如何應(yīng)對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重重危機。
幾天前,他的敵人很少,而此刻,他的敵人卻很多,用遍布天下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
第八日,楚山獨自坐于一松堂內(nèi),靜候著同窗老友們的到來。
約定的時間已過,茶水換了三茬,人影卻未見半只。
清芷款款行入堂間,柔聲道:“別等了,夫君,開飯吧,福伯、福嬸都在等你呢?!?p> 楚山輕嗯了一聲,歉意地說道:“這幾天,害你們擔心了,娘子?!?p> 清芷微微一笑,“夫君,你比我預(yù)料中的要堅強得多,對不起,沒有提前告知你?!?p> 楚山搖了搖頭,“你有你的立場,我能理解。”
恰在此時,遠遠的有幾聲調(diào)侃聲傳來,楚山那舒緩的眉毛,終是不受控制地抖動了兩下。
“兄弟們,看老唐那匹瘦驢,四條腿直哆嗦,沒個十天半月,怕是走不動道了。”
“是啊,肥仔,你那么有錢,咋就這么扣扣索索的呢?連匹像樣的坐騎也舍不得添置,逮著那頭瘦驢,可勁兒地折磨,太沒同情心啦?!?p> “兩位哥哥口下留情吧,小弟現(xiàn)在是窮得叮當不響,身無長物啊。你們眼睛能看到的那些錢財,都不是小弟的,小弟只是代為看管罷了,哪敢花銷半文?”
“老四老六,你們不懂,老九是個戀舊之人,那頭瘦驢可是跟了他二十年,他是擔心換了新驢忘舊驢。”
“二哥說的沒錯,以老九家族的一貫作風(fēng),只要舊驢卸了擔子,怕是唯有被宰殺吃肉這么一個下場的。老九這是在變相地保護著瘦驢,而非是虐待它?!?p> 幾個兄弟圍繞著唐胖子與那頭瘦驢,可勁兒地挖苦埋汰。
楚山輕咳一聲,朝著清芷投來詢問的目光,“他們來了,你要不要留下來一起聊聊?”
清芷榛首輕搖,“我若在,你們兄弟便不自在,何必互相添堵呢?夫君好好與他們敘舊,少喝些酒?!?p> 楚山滿口答應(yīng),心里頓時輕松不少。
堂外,幾兄弟互錘著胸膛“問候”對方,滿滿的兄弟情誼。
曾經(jīng)的九兄弟,七人團聚于此,唯老三廣祁、老八靳冥二人缺席。
“老大,青蛙……咳咳……清芷嫂子不過來嗎?”唐胖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她閉關(guān)了,說是要嘗試著突破六重天,沒個把月時間怕是不會出關(guān)的?!背?jīng)]好氣瞥了他一眼,瞅你那沒骨氣的樣子,還天下第一富呢,一個女人就讓你現(xiàn)了原形。
茶慢慢飲著,話悠然敘著,看似自在隨性,卻又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意味在其中發(fā)酵。
不知是誰第一個提及在圣院就讀時的美好時光,于是,曾經(jīng)那些可愛的記憶片段,如影幕般一一呈現(xiàn)而出。
當然,堂間最活潑的人,非唐胖子莫屬了。他那肥嘟嘟的臉蛋,每蹦出一個字來,都會引發(fā)臉上肥肉一陣劇烈地抖動,顯得尤為魔性,讓人只看一眼就會忍不住地發(fā)笑。
而唐胖子此人顯然沒有那種為他人著想的自覺性,兩片險些陷入肉堆里的嘴唇,吧啦吧啦叨叨個沒完。細細聽來,全是曾經(jīng)真實發(fā)生在眾兄弟身上的糗事趣料,有些甚至是秘聞級別的風(fēng)月之事。
“老大,當初你跟跳跳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那性子,碰著一點火星子就燃,沒有火星子也會自燃,你是哪里來的偌大勇氣,去靠近她的呢?若說是因為她的美貌,青蛙也不遜于她絲毫啊,你為何會選她,而不選青蛙呢?這不合情理?。 ?p> “老大,這十多年來,唐唐每每想到你們當時在湖邊漫步的畫面,都是不寒而栗??!”
“老大,你們后來是因為什么分的手?”
“老大,你又為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娶了青蛙呢?”
……
“肥仔,勞煩你一下,請閉上你的鳥嘴,可不可以?”楚山一手捂額,一手敲打著桌面。
“哈哈哈……,老大,你別藏著掖著啊,我們倒是頭一回聽說這勁爆消息,快給兄弟們說道說道,我們洗耳恭聽?!崩隙戳鞔笮Τ雎暎劢菧I水直飚,捶胸頓足不止。
“是啊,老大,快說說吧,我們可不愿跟肥仔一樣,自行腦補你與跳跳龍在一起時的畫面。”其他幾位兄弟也紛紛附和,情緒激昂。
“你們這群混蛋,竟會挑時間尋事,我跟青蛙……清芷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之時,卻要提及曾經(jīng)的緋聞,是覺得清芷太溫柔賢淑,不會計較那些過往嗎?兄弟們,我已經(jīng)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們還太年輕,不懂個中玄妙,知道搓衣板除了洗衣服之外,還有其他用處不?”楚山一邊敲擊著桌面,一邊數(shù)落著眾兄弟的不厚道。
“老大,聽你這話,是深深領(lǐng)悟愛情與婚姻的真諦嘍?那就更得分享分享經(jīng)驗了,不要敝帚自珍嘛!”老四京兆飛把玩著手中的寶劍,不時以手指輕彈劍身,發(fā)生清脆的劍鳴聲,甚是動聽。
“老四,你這么一個只懂得與劍談情說愛的癡人,有必要知曉愛情與婚姻的真義嗎?”楚山?jīng)]好氣地懟道。
“老大,四哥這是要效仿劍圣前輩,與他的寶劍進行一場驚世駭俗的愛戀,你就成全他吧。”老五秦羽白開腔道。
楚山左手支著下巴,右手輕敲桌面,似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嘆息一聲,回道:“你們?nèi)羰钦婺梦耶斝值?,就別再追問此事了,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重新提及,只會徒增傷感?!?p> 一松堂內(nèi)頓時陷入了沉寂,無人再說話,也無人發(fā)出任何聲響,兄弟幾人就這么靜靜地坐著,相互地望著。
“老大,兄弟們,抱歉了,酒水喝得有些急了,且容我去放松放松?!崩隙戳髌鹕?,尷尬地干咳一聲,朝著楚山拱手說道。
“哈哈,二哥,你這是犯規(guī)啊,咱們兄弟可都把酒存在肚子里,你卻要將酒漏掉,這不公平啊,待你王者歸來,咱們兄弟可就不是你的對手了呀!”老七何一凡不依,拉著尨流的袖子,不放他離去。
“老七,快快放開二哥吧,我跟老六陪他同去,定會監(jiān)督著二哥,不讓他作弊的?!崩纤木┱罪w大笑著起身,為二哥尨流解圍。
“速去速回,咱們兄弟難得相聚,今日當不醉不歸才是?!背匠苏f道。
“好,大哥稍候,”三人拱手,轉(zhuǎn)身大笑著挽手離去。
三人走后,堂間再次陷入了沉靜,唯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幾聲劍鳴與手指敲擊桌面時發(fā)出的些許聲響傳出。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三人依舊未歸,管家福叔步履蹣跚地進了堂內(nèi),告知楚山等人,三位少爺已經(jīng)離去,此時怕已經(jīng)出了城。
楚山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地喝酒,無人得知他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老四、老七、老九齊齊長嘆了口氣,亦起身告辭,好好的一次相聚,就這么倉促地結(jié)束了。
相聚總是短暫的,楚山一口一口地將酒灌入口中,穿過喉嚨,涌入腹中,任由那股濃郁的炙熱,灼燒著他的臟腑,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稍稍解去心底的孤獨。
人王楚山也會感到孤獨嗎?是的,此時的他,很孤獨,隨著兄弟們的離去,他的孤獨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