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輕寒冒著酷暑,陪著姐妹倆在北京城四處逛。
那邊張大帥出事,這邊云子倆姐妹就到了北京。要說沒點關(guān)聯(lián),輕寒都不相信。
于是輕寒用心招待姐妹倆,熱情的帶著她們嘗遍北京的各種特色小吃,走遍皇城的繁華街市。幾天下來,竟讓輕寒看出不少東西。
七月中旬,北京城外炮聲震耳欲聾,國民革命軍一路暢通無阻,北京城的天變了。據(jù)說那些震耳欲聾的炮聲就是國民革命軍的軍事演習,吳大帥早就走了,張大帥如今也灰飛煙滅,那些守著北京城的軍人紛紛投奔了國民政府。
輕寒的工作忙碌起來,新政府派了許多要員接手北京城的公務??礃幼訃裾疀]有遷都的意思,曾經(jīng)的皇城沒有了皇帝,紫禁城里沒有了主子。但老百姓的日子還得繼續(xù),繁華熱鬧的街市與過去無二。公署里雖然有些變動,大多數(shù)一般科員依舊按部就班的做事,就連警察署長都不曾換,南京政府順利接手了北京城。
武田比之前更加忙碌,輕寒明顯感覺到武田渾身上下的氣息也完全變了。輕寒知道自己從第一眼就沒看錯,武田是軍人出身。如今的武田地位超然,沒有因為北京城的易主受絲毫影響。來來往往的日本人更加多了起來,云子原本就不曾刻意掩飾,短短幾天就原形畢露。緊跟在武田身邊,插手武田在北京城的事務。
輕寒直接就充當了翻譯,武田身邊那個精瘦矮小的鈴木才是武田的心腹之人。鈴木和云子一樣對中國知之甚少,也不精通語言,所以他們做事都是輕寒跟在身邊。
云子和鈴木不斷擴張勢力,從工廠到商場,從學校到醫(yī)院,他們把手伸向所有能夠著的地方。昭然若揭的心思暴露無疑,如果以前還有些遮掩,如今就是明目張膽。
輕寒心中焦急,卻無人可以解郁。常常一個人坐在窗前,思索如何能阻止日本人。
今兒鈴木和云子去了不散所在的商行,讓輕寒詫異的是不散。看樣子不散與商行的日本老板關(guān)系極為密切,竟然穿著日本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舉手投足間與日本人神似。
“大哥,許久不見,家里可還好?”
“挺好?!?p> 云子微微一笑說:“真是巧了,你們竟是親兄弟?!?p> 不散恭敬的笑著說:“是的,所以我和大哥都是你們的朋友?!?p> 鈴木哈哈一笑。
“沒錯,我們是朋友。”
輕寒一直微笑著目光幽深的看著不散,而不散雖然臉上笑著,但那笑意不達眼底。目光掃過輕寒,不做多的停留。
下午三點從商行出來,三人剛到公署,石頭就急著跟輕寒說:“寒哥,太太讓人傳話來,說是家里有急事?!?p> 輕寒急忙起身往外走。
“沒說什么事?”
“老爺,老爺病了?!?p> 輕寒回頭看一眼石頭。
“昨兒還好好的,今早也沒聽說不舒服,怎的就病了。”
“來人未詳細說。”
兩人急匆匆回家。
老爺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氣息微弱。輕寒只看了一眼,就輕輕退出去。
“耿叔?!?p> 耿二站在院子里,聽見輕寒叫他。抬頭看著輕寒,噗通一聲跪下。
“大少爺,東陵出事了?!?p> 輕寒一驚。
“什么?”
“東陵被盜,說是被炸開的。里面被洗劫一空,糟蹋的不成樣子?!?p> “什么時候?”
“就是那幾天,城外炮聲不斷,說什么軍事演習的時候?!?p> “哪得來的消息?”
“今兒大少爺出門后,貝勒爺來過,貝勒爺是哭著來的,老爺聽了當時就吐了血,貝勒爺說皇上已經(jīng)派人過來處理,讓老爺也去見見皇上派來的王爺。老爺強撐著站起身,走了兩步就倒在地上,人事不醒?!?p> 輕寒仰頭看著天,握緊雙拳,咬著牙低語:“他們這是倒行逆施,這是要滅了祖宗啊?!?p> 耿二不語。
“耿叔,起來?!?p> 石頭上前扶起耿二。
“大夫怎么說?”
“急火攻心,大悲大喜所致的痰迷心竅?!?p> “父親什么時候能醒?”
“大夫沒說?!?p> 輕寒點點頭,轉(zhuǎn)身進屋。太太和姨娘們都在,輕寒剛才沒顧上看屋子里的人,心里著急,只看見父親躺在床上。連母親在床邊坐著都沒顧上問候。這會兒再進屋,才掃一眼屋里的人。
晴姨娘雙眼通紅,一臉的著急擔憂。柳姨娘依舊微微低著頭,臉上的神色看不清楚,但那木訥的神色依舊。母親坐在床邊握著父親的手,雙眼直直的盯著父親。管家福伯的老臉哀傷焦急。
“母親,先去歇一會兒吧,父親這里有我?!?p> 母親搖搖頭,看著父親的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
“福伯,去外面忙吧?!?p> “不,大少爺,讓我陪著老爺吧?!?p> 管家開口竟是哽咽著。
“大夫呢?”
“在廂房里歇息。”
“福伯去招呼一下大夫吧?!?p> “我……好,大少爺,這就過去?!?p> “母親,姨娘們也累了?!?p> 太太慢慢移開目光,淡淡的看一眼兩位姨娘。開口說:“都去歇著吧,這里不用伺候?!?p> 柳姨娘一言不發(fā)行禮退出。晴姨娘看一眼太太低聲說:“太太,讓我待在這里吧,我想陪著老爺。太太放心,我不會吵鬧,只要老爺一醒,我馬上就回院子?!?p> 太太看看晴姨娘哭紅的雙眼,嘆口氣點點頭。
“坐下一起守著吧?!?p> 晴姨娘惶恐的答應一聲,小心翼翼的坐下。
輕寒只好輕輕退出去,進了廂房。
“大少爺。”
“辛苦大夫了,快坐?!?p> “不辛苦,應該的?!?p> “父親的身體……”
大夫搖搖頭說:“情況很不好,怕有中風之癥?!?p> “無性命之憂?”
“難說。若是今晚能醒過來,則無性命無憂,若是今晚醒不過來,怕是艱難?!?p> “麻煩大夫了,不知大夫可知西醫(yī)對此病癥可有辦法?”
“老夫倒是略知一二,西醫(yī)有個儀器叫什么血壓計,據(jù)說用它可得知病癥兇險與否。若是真能如此,不妨一試。也好預知危險與否,可以防患于未然?!?p> “謝謝大夫!我這就去請西醫(yī)。”
城里的西醫(yī)有多少,醫(yī)術(shù)如何輕寒不知道,但城里有兩位日本醫(yī)生,輕寒是知道的。其中一位輕寒在日本就很熟悉,是個醫(yī)學癡人,酷愛學醫(yī),家中武將出身,因堅持學醫(yī)與家里反目,醫(yī)科學校畢業(yè)后,三年前獨自一人來到中國,在使館的幫助下,進了中日友好醫(yī)院,是醫(yī)院的主刀醫(yī)生,如今是醫(yī)院的院長。因為輕寒的身份,與這位日本醫(yī)生經(jīng)常打交道,加上過去的情分,兩人關(guān)系不錯。輕寒想著讓他過來看看父親,應該不會被拒絕。
輕寒讓石頭開車,自己親自前往中日友好醫(yī)院去請小野醫(yī)生。
中日友好醫(yī)院位于城南,一棟兩層樓的醫(yī)院。輕寒直接去了二樓院長室。
“小野君,冒昧前來打擾,還請見諒?!?p> “耿先生,你我多年好友,不必如此客氣。今日突然光臨,是有急事?”
“小野君心細如發(fā),耿某的確有事相求?!?p> “耿先生不必客氣,請講?!?p> “家父今日突發(fā)急癥,現(xiàn)性命堪憂,煩請小野君前去診治?!?p> “哦,令堂如今在哪里?”
“耿府?!?p> “那快走吧。”
輕寒和小野醫(yī)生趕回來時,老爺剛剛醒來。老大夫正在把脈。
“父親?!?p> 老爺睜開眼睛,只看了一眼輕寒,淚水就模糊了雙眼。老爺哽咽著說:“無覓,無覓,東陵……東陵出事了……我……”
“父親,您身體要緊,東陵的事已經(jīng)有人處理,您放心,定會給一個交代。如今,您要保重身體,還得聽信兒不是?”
老爺?shù)纱笱劬?,盯著輕寒,輕寒看著父親,嘆口氣說:“父親,大清國雖然沒了十幾年了,但國人也絕不會允許刨墳滅祖這等事發(fā)生,不是說王爺已經(jīng)到了嗎,相信這事他們會給國人一個交代的?!?p> 老爺慢慢閉上眼睛,眼角的淚珠緩緩滑下。
輕寒低聲問:“大夫,如何了?”
老大夫點點頭:“無性命之憂了,只是恢復怕是很慢,要養(yǎng)個三五年才能逐漸好轉(zhuǎn)?!?p> “謝謝大夫,這位是小野醫(yī)生,我想請他給父親瞧瞧。”
老大夫點點頭起身:“如此甚好。”
“父親,兒子請了西醫(yī),想給您瞧瞧。”
老爺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兒子就當父親同意了?!?p> 輕寒客氣的對小野醫(yī)生說:“麻煩小野君了。”
小野點點頭,走到床邊開始給老爺檢查。
老大夫站在一邊仔細看小野的動作。只見小野脖子上掛著一個奇怪的東西,丫型的金屬器,兩端用膠管連接在一起,然后合二為一,成為一條膠管,膠管有二尺余,末端有直徑寸余的圓形器物。小野把兩端塞進耳朵,另一端置于老爺胸口。
房間里很靜,大家都沒有見過西醫(yī)是如何診治的,今兒也算是開了眼。
小野聽完收起那東西,又用一把手燈,翻開老爺?shù)难劬?,用手燈照著老爺?shù)难劬纯础?p> 老大夫說的那個儀器,小野也用了,長方形的盒子,打開后一半立著,用三四寸的布條裹住老爺?shù)挠腋觳?,末端有一小小的皮球,用手捏著,眼睛盯著立著的那一半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