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妮的擔(dān)憂讓年少慕艾的阿良心情愉悅，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蓄滿情意。
曼妮在前，一路急促，一路憂心。
阿良在后，一路深情，一路愉悅。
路的拐角，阿良一把拉住曼妮，略帶嘶啞的嗓音溫柔如水。
“曼妮……”
曼妮心下著急，回頭剛想說話，只覺得額上落下的溫涼柔軟，驚詫到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個(gè)溫潤的年輕人已快速的離去。
曼妮楞楞的看著阿良倉促愉快的腳步，羞澀激動(dòng)的背影快速消失在視線里。
曼妮低嘆一聲，慢慢轉(zhuǎn)身。
阿良，這一生只能辜負(fù)，如果活著，你會(huì)遇到真正喜歡的女子。那女子必定不像我，終是辜負(fù)了情義二字。
心中五味雜陳的曼妮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間，疲憊的躺在床上，心亂如麻。鴻民冷硬決然的面孔，溫柔深情的注視，難舍難分的痛苦，交替出現(xiàn)在腦海。曼妮的淚紛涌而出。曾經(jīng)那也是一個(gè)深情的男人，曾經(jīng)那也是溫柔寵溺的目光，曾經(jīng)那也是求而不得的晦澀。對不起！鴻民，那時(shí)的我太年輕，尚未學(xué)會(huì)如何愛一個(gè)人，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我必定不會(huì)讓別人有機(jī)可趁。你，我會(huì)緊緊抓住，不會(huì)讓自己有后悔的這一天。
曼妮傷心欲絕，思念在這一刻如此清晰，如此撕心裂肺，如此悔不當(dāng)初。
迷迷糊糊悲傷欲絕之間，一聲絕望凄厲的叫聲：“媽媽……媽媽……”
曼妮一個(gè)激靈，眼底的情意瞬間被仇恨替代。
寶兒，寶兒，對不起！對不起！
曼妮抬手擦掉眼淚，血色漫上雙眼。
就這樣，曼妮在痛苦和自責(zé)中掙扎，疲憊傷感，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曼妮是在晴姨娘的嘮叨聲中醒的，已過了午時(shí)。曼妮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冷飯，不耐煩聽晴姨娘的絮叨，獨(dú)自在園子里晃悠，坐在蓮池邊的亭子間，秋風(fēng)瑟瑟迎面而來，曼妮望著漂滿落葉的蓮池，早上被阿良攪起的悲傷與這秋一樣蕭瑟。
曼妮忍住眼底的澀意，想起阿良說的事兒。老程和老馬都被盯住了，這是日本人的意思還是王處長的意思？是日本人多疑還是王處長多疑？曼妮仔細(xì)回憶了過往，不覺得自己留下疑點(diǎn)。又想起大哥一大早的特意提醒，大哥知道了什么？曼妮目光微閃，腦海里閃現(xiàn)雅子那雙清亮的眼睛。曼妮坐不住了，起身往大哥的院子走去。
輕寒的院子靜悄悄的，瑟瑟的秋風(fēng)吹落幾片黃葉，零零落落。曼妮抬頭看一眼那棵高大的槐樹，一半蔥綠，一半枯黃。早已過了花開的季節(jié)，早已過了芬芳的時(shí)間，早已過了熱烈的溫度?；被?，那個(gè)漂亮的女子如同這樹，就在大哥的心底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遮陽擋雨。大哥如今怕是也躲在樹下，令人看不清心思。
曼妮嘆口氣故意加重腳步，玉蘭從偏房里掀開簾子往外看。
“大小姐好！”
玉蘭忙迎過來行禮，笑著說：“大少爺還沒回來?！?p> “大嫂也沒回來？”
“大奶奶今兒沒去醫(yī)院，才剛兒睡起了，我這就去通報(bào)。”
雅子已經(jīng)掀起門簾站在門口，一臉溫潤賢惠的淺笑。
“曼妮，快進(jìn)來?！?p> 曼妮展顏一笑，故作歡快的上前：“大嫂。”
進(jìn)了屋，曼妮上下打量著雅子，調(diào)侃道：“還是大哥體貼，特意請的假吧?！?p> 雅子面色不變，看一眼曼妮說：“曼妮也可以。”
“我就算了，這世上如大哥這般的男人可不多?！?p> “輕寒哥哥當(dāng)然是好的，不過曼妮身邊似乎也不缺青年才俊，只看你愿不愿意?！?p> 曼妮心中一動(dòng)，仔細(xì)看著雅子。
雅子優(yōu)雅熟練的給曼妮添茶，并未有異常。曼妮眼底閃過一抹精光，端起茶碗，輕呡一口。
“瞧大嫂這話說的，好似見過我身邊的人，我怎么不知道我身邊還有這般人物？”
說完曼妮緊盯著雅子，雅子平靜的給自己也添了茶，慢悠悠的說：“輕寒哥哥曾教過我一個(gè)成語，當(dāng)事者迷旁觀者清，也許就是這樣了?！?p> 曼妮心思百轉(zhuǎn)，錯(cuò)開雅子通透的目光，垂下眼眸，陷入沉思。
屋里的氣氛有些壓抑，兩人都不說話，風(fēng)掀起簾子，曼妮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涼。
“大嫂，這季節(jié)香山的紅葉美極了，我們?nèi)ド⑸⑿模俊?p> “我恐怕沒有時(shí)間。”
“怎么會(huì)？大哥今兒一早才說的，到時(shí)候讓大哥再替您請一天假，我們好好逛一天?！?p> 雅子看一眼曼妮：“即使輕寒哥哥說的，那就去吧，曼妮這么聽話，輕寒哥哥一定高興。”
從大哥院子里出來，曼妮就變了臉。雅子看到了阿良，阿良的畫像才貼滿了大街。又一想，不對，雅子能看清楚的人和事，王處長也能看清楚，王處長能看清楚的，那天只要有心的都能看清楚，能干特務(wù)這一行，就沒有笨的。曼妮心思有些亂，腳步匆匆。
一邊往自己院子里走，一邊仔細(xì)琢磨。雅子明晃晃的提醒自己要聽大哥的話，為什么？難道真的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日本人只監(jiān)視了他們這幾人，還是所有人都監(jiān)視了？不可能，眼下日本人在北平還沒那么多可用之人，也就是說，他們這幾人被日本人特別關(guān)注了。難道他們露出了馬腳？
曼妮低頭急匆匆的往自己院子里走，迎面就與人碰上了。
“哎呦?！?p> 兩人同時(shí)叫出了聲。
“大小姐，對不起！對不起！”
牡丹臉色蒼白，急忙給曼妮道歉。
曼妮擺擺手不在意的說：“沒事?！?p> 頭也不回就走，走了兩步猛的停下，回頭看著正楞神的牡丹。
牡丹被大小姐這么一看嚇了一跳，倉促的行禮告退。
“牡丹?！?p> 曼妮皺著眉頭叫了一聲。
牡丹倉促的背影猛的停下，慢慢回頭。
“大小姐有啥吩咐？”
“你怎么了？”
“沒事，沒事，姨娘想吃綠豆糕，我上廚房去看看有沒有?！?p> 曼妮看出牡丹不想說，點(diǎn)點(diǎn)頭讓牡丹快去。
曼妮站在原地看著牡丹的背影，家里的傭人都有秘密，這想法嚇了曼妮一跳，使勁搖搖頭，不可能?？蔀槭裁此齻兌忌裆衩孛?，慌慌張張的？菊花如此，牡丹亦如此。
曼妮回到自己的屋子，在紙上寫下耿府所有傭人的名字，直到傍晚，曼妮也沒理出頭緒。
牡丹著急忙慌、腳步踉蹌的跑到大廚房門外，虛脫一般無力的靠在墻上，大口喘著粗氣，心里的驚慌這才完全顯出來。
牡丹緊握拳頭，耳邊全是才剛兒聽到的秘密，心里難受的不得了。
才剛兒，午后小睡了一會(huì)兒的牡丹起身，想著去廚房里看看今兒做沒做綠豆糕，柳姨娘愛那一口兒。一出偏房的門，正好瞧見三少爺進(jìn)了佛堂，牡丹就想著去給三少爺上碗茶，天雖不那么熱了，但三少爺外面忙，回來喝上口熱茶指定舒坦。牡丹怕吵著佛堂里虔誠誦經(jīng)的柳姨娘，腳下放的輕。沒想到，卻聽到了不該聽到的。
“今兒咋回來的早？這才剛兒下晌?！?p> “嗯，沒啥可忙的，就回來了?！?p> “有事就直說。”
“姨娘，我……”
停了一會(huì)兒，三少爺?shù)穆曇粼俅雾懫穑骸耙棠?，我想娶妻?！?p> “我兒是該娶個(gè)媳婦了，不知我兒瞧上哪家的姑娘了？”
“她不是大戶人家的，但她識文斷字，聰慧有眼力勁兒?！?p> “我聽說這年頭識文斷字的姑娘多了去了，當(dāng)年喬氏不也識文斷字？小門小戶的就算了，我兒配的上更好的。對了，你今兒不是還有事兒嗎？送過去了？”
“嗯，送過去了，還謝我來著，說是改天請我下館子?！?p> “那就好，菊花是個(gè)知恩圖報(bào)的?！?p> “對了姨娘，她那弟弟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就放在紗廠。我瞧著人還算機(jī)靈，就讓當(dāng)了小管事，活兒不重，錢不少拿，昨兒還見著了，活泛的很?！?p> “嗯，這菊花以后指定死心塌地的，你讓她辦的事，她指定上心。不過，你也仔細(xì)著點(diǎn)，可別讓她發(fā)現(xiàn)那事是咱做的?！?p> “她一下人能有多大本事？”
“兒啊，別小瞧這些個(gè)下人，牡丹不也是下人？人家靠著大少爺，啥事都能辦成?！?p> “姨娘，別提牡丹那事兒，一說起我就一肚子火，那可是我花了好些心思，又托了人，才把她那不消停的兒子送進(jìn)去，誰成想讓大哥摘了現(xiàn)成的果兒？對了，姨娘，經(jīng)了那事，牡丹怕是對大哥死心塌地了，咱可得小心，別著了她的道兒。這院子里，能不讓她知道的盡量別讓她知道。”
“這還用你說？我早就防著她吶?！?p> 牡丹不敢往下聽，捂著嘴，輕手輕腳離開，一出院子門，才拼命跑進(jìn)園子。沒成想，園子里竟然碰上大小姐。牡丹怕的要死，憋的難受，恨得要命?？伤桓艺f，尤其不敢說給主子們聽。三少爺那是耿府脾氣最好，人緣最好的少爺。柳姨娘，那也是耿府嘴最慈，心最誠的。她一下人，張嘴就說柳姨娘、三少爺害她，誰信？人家主子憑啥害你一下人的兒子？閑的？可想起如今兒子那羸弱的身子骨兒，心如死灰的禿廢樣兒，牡丹心里就恨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