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這一天,耿府注定不安生。
下晌,曼妮出去一趟,回來后臉色就不好,在自個兒院子里呆了一會,就來了輕寒的院子。
曼妮跟輕寒坐在書房,兩人心思各異,臉色卻都是沉沉浮浮的,各想著心事,都沒注意對方的神色。
長時間的沉默最終被曼妮打破。
“大哥,還記得王同義嗎?”
輕寒回神:“王同義?”
輕寒怎能忘?
那個風(fēng)華絕代的妹子,優(yōu)雅溫柔,如水般的眸光,婷婷裊裊的身段,笑起來美到極致,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輕寒咬咬后槽牙,面上不動聲色。
“怎么突然提起他?”
曼妮抬眸看著大哥,深若寒潭的雙眸里看不出喜怒。
曼妮頓了一下說:“他是重慶派來的,剛到就被特高課的人帶走了。”
輕寒想起了昨天自稱曹奉儀的特高課行動科的科長。
輕寒點點頭:“昨兒特高課的人來了,說是特高課有一位我的故人,難不成就是王同義?”
曼妮驚詫到:“昨天?”
“是的,來人自稱是特高課行動科的科長,叫什么曹奉儀,說是王處長讓特意告訴我的。”
曼妮嘆口氣:“王同義來北平僅一天就沒了蹤影,我們情報站經(jīng)多方打探,才得知他在深夜被特高課的人帶走了。大哥,王同義身份特殊,如果日本人撬開他的嘴,后果不堪設(shè)想?!?p> 輕寒伸手揉揉太陽穴。
消失多年的王同義剛到北平就被日本特高課的人盯上。目標(biāo)精準(zhǔn),行動迅速。
輕寒盯著曼妮緩緩開口:“曼妮,從今兒開始,不準(zhǔn)出門?!?p> “大哥……”
“你以為你們還能堅持多久?從根子上爛掉的東西誰也救不了?!?p> 日本特高課成功滲透了國民政府在北平的組織,敏感的情報人員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消息早已在內(nèi)部悄悄散開。年前最后一次會面,行動組的人就已經(jīng)憂心忡忡。
阿良還說:“頭,要不干掉。”
當(dāng)時曼妮淡淡的問:“你確定能夠殺光?”
阿良低聲說:“有一個算一個?!?p> “死一個就會來第二個,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周而復(fù)始,各種方式,防不勝防。眼下卻是敵在明,我在暗,盯緊他,尚能保全?!?p> 老程皺著眉頭說:“眼下是只知道這一個,其他的呢?日本人不可能只放一個人。”
大家都沉默了。
曼妮淡淡的開口說:“北平的情況重慶都已得知,上峰的意思是按兵不動,隱忍不發(fā),保存實力,以待時機?!?p> “是?!?p> 那次見面也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特派員,誰知這才幾天,特派員的腳一落在北平的地界上,就出了事。
這事來的突然,來的令人措手不及。
一旦這位重慶來的特派員叛變,不久的將來,北平的特工組織將會有一場血雨腥風(fēng),損失慘重,那將是滅頂之災(zāi)。
此時的曼妮心急如焚,卻不知如何下手,只能求助大哥,至少大哥良心未泯。
據(jù)輕寒所知,武田一郎的人幾乎滲透了北平的工廠和商界,日本人需要大量物資供給,北平就是一塊肥肉,過去的各國虎視眈眈,如今的日本人如狼般緊盯著。
云子的到來,更是在最短的時間建立了日本人在北平的情報網(wǎng),收買了一批國民黨的情報人員,其中不乏王處長這樣的情報老油條。由于王處長急于在新主子面前表現(xiàn),可以說眼下的日本特高課的行動能力,不亞于國民黨的情報機構(gòu)。
如今北平的形式復(fù)雜危險,輕寒看著窗外,深感無力。
輕寒深若寒潭的雙眸冷冷的盯著曼妮,緩緩說到:“接連不斷的出事,武田和云子已經(jīng)到了極限,如果你們再敢挑釁,武田會發(fā)瘋。你們要想清楚,如今的北平是不是能承受得起?”
“可是,大哥,如果每一個人都這樣,不久的將來,國將不國……”
輕寒冷冷的打斷曼妮:“曼妮,我只能保全耿府,別的我無能為力。你,最好安分守己?!?p> “大哥,你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我就是這樣的,抱歉,讓你失望了?!?p> 曼妮盯著眼前熟悉的面孔,刀刻般堅硬流暢的線條,筆挺的鼻梁,深邃無底的雙眸。
曼妮怔愣,半晌,曼妮艱澀的開口:“如果方便,我只想知道王同義的現(xiàn)狀?!?p> 輕寒點點頭:“這個可以,我想最多明天,就會有人邀我去特高課。”
“那麻煩大哥了。”
曼妮起身告辭。
輕寒的聲音響在身后:“記住我的話?!?p> 曼妮回頭:“大哥,是因為木蘭嗎?”
輕寒的臉色一瞬間陰沉下來,黑的滴墨。
曼妮沒有聽到回話,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了。
此時的特高課刑房里,又一輪酷刑剛剛結(jié)束??粗碳苌涎傺僖幌⒌娜?,王處長深感無力。
王處長抓起桌上的缸子,狂灌幾口水。
硬骨頭,這塊硬骨頭讓王處長有咬碎牙的感覺。
這么多年來,王處長沒見過一千,也親手處置了八百,也不是沒見過骨頭硬的人。但眼前這位,讓王處長開始懷疑起人生。
曾經(jīng)的王家小少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甚至連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都護不住,幾年不見,咋就成了硬骨頭?
到底是誰把紈绔的王家小少爺淬煉成鋼的?
如今的王家小少爺沒有軟肋,王家他根本不在乎,耿家跟他早已沒了關(guān)系。
狠狠地把手中的缸子摔出去,瓷缸子滾落在地,夾帶著血腥味咕嚕咕嚕滾到墻角。
王處長瞪著猩紅的雙眼盯著刑架上的人,突然就冷笑了起來。
“不想活?一心求死?”
刑架上的人傷痕累累,閉著眼睛,除了胸口輕微的起伏,沒有一絲動靜,仿佛根本沒聽見王處長陰冷刺骨的話。
王處長突然就發(fā)了怒,大步上前,伸手從火上取下燒的通紅的烙鐵。旁邊的人趕緊附在王處長耳邊低聲道:“處座,這人不能死?!?p> 王處長惡狠狠的瞪著王同義,手里通紅的烙鐵狠狠摔在爐子上,一扭身回到座位上,抬手示意。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王同義緩緩睜開雙眼,漠然的看著對面的王處長。
王處長心煩意亂的揮揮手:“拖下去?!?p> 手下已經(jīng)體貼的給王處長端來了茶。
“處座,消消氣,喝口茶?!?p> 王處長抬手揉揉太陽穴,擺擺手:“讓我靜一靜?!?p> 刑房里安靜極了,鼻息間彌漫著血腥味,更刺鼻的焦肉味。陰冷潮濕血腥的刑房里,王處長安靜的坐著。
耳邊回響著云子的話,冷漠陰沉。
帝國需要的是有能力的人,特高課成立這么久了,我實在看不到王處長成果。如果這樣,總部不介意換有能力的人來做。北平如今是大日本帝國的,我是相信你的,但王處長讓我很失望。接二連三的事件,我有理由懷疑你們根本沒有盡心盡力的做事。你們像無頭蒼蠅一樣根本沒有頭緒,不要說阻止事件的發(fā)生,就連隱藏在暗處的殺手都沒有抓到一個,我真不明白,這就是中國人辦事的效率?
半晌,王處長疲憊的起身,整理一下儀容。
云子辦公室,云子看一眼王處長的神情,垂下眼眸淡淡的開口:“還沒開口?”
“沒有?!?p> 云子放下手中的文件,抬頭看著王處長。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讓他開口。只有他開口了,才不會辜負他的身份。如果他不開口,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對帝國來說都毫無用處?!?p> “是?!?p> 王處長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嘴唇翕動。
云子淡漠的問:“還有事?”
王處長精神一震:“屬下想即使是耿翻譯的故人,是不是讓耿翻譯勸說一番,也許……興許……會事半功倍?!?p> 云子抬眉看一眼王處長:“怎么讓他開口是王處長的事。”
王處長站的筆直,微微低垂著頭,恭敬的答:“耿翻譯身份特殊,我怕……”
云子冷著臉:“在帝國利益面前,其他的都無關(guān)緊要?!?p> 王處長心下一喜:“課長放心,我有萬全之策,必定讓他開口?!?p> “哦?”
云子頗有興趣的看著王處長,示意王處長繼續(xù)。
王處長諂媚的笑著說:“課長,我曾跟您提過一個人,今兒他來了?!?p> 云子抬抬下巴:“讓他進來吧?!?p> “是?!?p> 云子看著眼前的人,身形消瘦,面色晦暗,整個人全身上下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仿佛來自地獄。
“你有辦法讓他開口?”
“是?!?p> 云子笑笑:“試過?”
王處長回答:“馬中醫(yī)在監(jiān)獄工作多年,不僅熟悉監(jiān)獄的工作,也是審訊方面的專家。在他手底下,就沒有不開口不認(rèn)罪的人犯?!?p> “醫(yī)生?”
“是,祖上三代都是,幼時便開始學(xué)習(xí)?!?p> 云子似乎更感興趣了,興致勃勃的打量著馬中醫(yī)。
“特殊的方法?那是什么?”
馬中醫(yī)從懷中掏出一布包,打開里面是一排銀針。
“這是?”
“銀針,用它扎在特定的穴位上,可以治病。刺激某些穴位,可以讓人痛不欲生,控制不住自己,喪失信心。”
云子只是仔細看看馬中醫(yī)手里的銀針,點點頭對王處長說:“靜候佳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