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夢娘”家告別的時候,她還特意拿了個不透明的塑料袋,裝了些小零食給祁靖,叮囑他多回家看看。
“你家囡囡現(xiàn)在正是成長的時候,你還是多關(guān)注一下她的情況,二老也不年輕了,身子就算好也折騰不動,你自己多注意些?!?p> 祁靖沉默幾秒,卻沒有再推脫,接過了那袋子小零食:“讓你費心了。”
“你這什么話,我當(dāng)年進委員會時,我的命還是她媽媽……唉。你們快走吧,我就不送了?!?p> 三人走出那狹窄的居民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吳阪總覺得街道上的異味淡了很多,或許是他已經(jīng)有點適應(yīng)了這里的環(huán)境,也或許是家家戶戶傳出來的菜香,蓋過了那些街角垃圾袋的腐臭味。
“蘇夢人真好哦,沒想到她本人跟節(jié)目上居然是一個性格,還不是人設(shè)?!壁w幸嘀咕完還舔了舔嘴角,蟹香的味道仍然沒有散去,讓他感到很滿足。
“她不是叫蘇冷菱么?蘇夢娘好像是粉絲給她起的外號吧?”吳阪問。
趙幸看向吳阪:“沒啊,蘇夢就是她在委員會內(nèi)使用的名字,不過她真名是處于保護狀態(tài)的,蘇冷菱才是當(dāng)時開直播用的假名?!?p> 祁靖松了松領(lǐng)口,舒了口氣催促道:“走吧,帶這拖油瓶去找家我們的醫(yī)院?!?p> “哎老大,看蘇夢這樣,她以前應(yīng)該也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出身吧?為什么會心甘情愿住在這種地方啊?完全不符合她的形象嘛?!壁w幸八卦的心思又起來了,扭頭就忘了剛才人家還送他螃蟹吃的恩情,湊到祁靖邊上開始問東問西。
不過這問題倒是讓吳阪也打起精神,忘了之后自己可能把這些都要忘光的事情,也將注意力放在祁靖身上,想聽聽他會不會解答自己也存了好久的疑惑。
祁靖搓了搓手下意識往褲兜摸,接著才想起因為戒煙,自己身上什么都沒帶,只好清了清嗓子:“嗯咳,你們倆一看就沒什么情懷,她是個講究人,所以更喜歡‘大隱隱于市’。那些退休去山林里住別墅的人啊,日常衣食住行都不方便不說,刮風(fēng)下雨地震山就垮了?!?p> 聽著祁靖一路扯遠話題,吳阪趕緊說道:“不是這種問題吧,她本來有條件住更好的地方?。恳膊挥迷诓蛷d……”
祁靖并不嚴(yán)厲的目光掃了過來,吳阪瞬間閉上了嘴,但是祁靖接下來卻開口,說了些很真切的話:“很久之前她在委員會里戴上了自己的偽裝,就再也沒摘下來,這一點我們都是一樣的。她跟這樣平凡的生活相隔太遠太久,所以她更渴望用這樣的生活方式‘半退休’,便找了這樣一處城區(qū)和這樣一間房子?!?p> “你倒是記得不錯,還記得我提過她的工作啊。是,對你們來說這里大概喧鬧又雜亂,屋子又小生活環(huán)境也不好。但是對蘇夢來說,這就是她的平靜,在煙火氣中她能找回自己內(nèi)心的寧靜,不需要再偽裝。”
趙幸和吳阪都沒有接話,他們不知道能說什么,于是保持了這份沉默。
幾個在巷子里玩鬧的小學(xué)生從三人身邊騎著自行車竄過,他們一邊發(fā)出大笑聲,一邊罵罵咧咧抱怨著今天晚上作業(yè)很多。
吳阪覺得胸口有點堵,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受,他好像知道為什么自己問出那句話的時候,祁靖的神情那么奇怪了。
祁靖擺了擺手,又催促起來:“快走吧,早點回去,我今晚要回家一趟。”
他掂了掂手上裝著零食的塑料袋,面部剛硬的線條柔和下來。
吳阪老實得跟著兩人,祁靖打了輛計程車,晚高峰間出租車也在路上堵了好一會兒。
等三人到醫(yī)院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祁靖在吳阪跟趙幸下車后,坐在副駕駛上探出頭來:“你倆先去吧?。≮w幸你進去之后直接跟灰瑬他會合就行,我先走了!”
“哎,等等,老大你——”
“師傅開車吧,在前面那錦富四路口右轉(zhuǎn)?!?p> 祁靖根本連一句多余的解釋和叮囑都沒留下,直接就讓出租車司機開車走人,讓趙幸有些傻眼了,不過隨即他眼睛一轉(zhuǎn),看向身邊的吳阪。
吳阪無辜地搖搖頭:“別看我啦,我不跑還不成?不過我還沒跟你們隊長道個別啊。但也沒差啦,反正我之后就會把他忘光了吧?!?p> 吳阪故作輕松地抬了抬頭,站得更直了些,但是他笑容里的苦澀怎么都掩不住。
“其實……我覺得沒必要了吧?!壁w幸沖吳阪眨眨眼,“你現(xiàn)在趕緊走人就行哈?!?p> “啥?我現(xiàn)在走了你怎么辦!”吳阪可沒有趙幸那些?;^的心思,格外實誠地搖著頭,“你隊長會揍死你吧?那我豈不是成了拋下兄弟的混賬了!”
趙幸拍著吳阪的肩膀,笑嘻嘻地將他往街道那邊推:“嗨,咱們誰跟誰呀?放心,我會老老實實跟隊長報告,說是你已經(jīng)忘掉了今天事情的!放心吧你!”
吳阪被趙幸這狠狠一推,踉蹌了幾步后又趕緊轉(zhuǎn)身:“可是你這樣又不按規(guī)定來,你們隊長難道不會——”
趙幸打斷了吳阪的話:“這個你放心。他既然獨自走了把你留給我,說明他已經(jīng)不在乎你記不記得這些事情啦。換句話說,你,任由我處置,那我趙幸,現(xiàn)在就放你走咯!”
趙幸瀟灑地一甩頭發(fā):“慢走啊老吳子,我還有事兒要忙呢,就不陪你嘰歪了!”
吳阪一咬牙,趕緊追上了正往醫(yī)院里面走的趙幸:“我、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p> “你沙雕嗎?跟著我干嘛?”
“你不是說要跟灰瑬會合嘛……”
趙幸聳聳肩:“那隨你唄,反正我接上灰瑬,我倆就直接回分部中心了,你可不能再跟了啊。”
“那肯定的,我又不是傻!難不成我還會跟著你倆跟到分部去?”
“那誰知道啊,你這么二缺?!?p> 吳阪沖趙幸翻了個白眼:“好好說話說人話,不許罵人。對了,灰瑬怎么會來醫(yī)院的?”
趙幸突然閉緊了嘴,過了好幾秒,才很郁悶地道:“就是任務(wù)嘛……你知道的,還是有危險的?!?p> 吳阪愣了愣,他本來以為灰瑬可能是來做什么定期檢查或者負責(zé)護送任務(wù)之類的事情,卻沒想到真的是灰瑬本人受了傷,吳阪連忙追問起來:“受傷嚴(yán)重嗎?你怎么之前都沒跟我提起……啊也是,你們隊長在,你不可能跟我聊這個。哎呀!我這也沒帶點東西啊,來看病人手上空空也太不合適……”
趙幸笑得頗為鄙視:“你別鬧,哪有那么緊張。他就是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才需要我過來陪他一同回去分部的。”
吳阪對趙幸鄙視的表情不屑一顧:“那就好……不過看你剛才那表情,灰瑬受傷恐怕跟你脫不了干系吧?”
趙幸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換上了滿臉的郁悶:“怪我怪我,咱就別聊這個了嘛,說點好的不行?”
吳阪當(dāng)即正了正臉色:“辛苦你們了?!?p> 看到吳阪一下子這樣正經(jīng),趙幸更是覺得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得了吧!誰稀罕你這話似的!所以說你不要總對我們抱太大興趣啊,萬一哪天把你牽扯進來我跟灰瑬會內(nèi)疚死的?!?p> 吳阪卻笑嘻嘻地道:“沒事,要是哪天真牽扯進去了,那我自己惹的麻煩我自己擔(dān)著嘛?!?p> “我呸,就你,你擔(dān)得起嘛你一個小菜雞!”趙幸沖吳阪比劃了下小拇指。
吳阪一巴掌拍開趙幸的手:“我怎么擔(dān)不起了!做人要是沒有擔(dān)當(dāng),那跟咸魚有什么區(qū)別?!?p> 趙幸越發(fā)鄙視:“你都多少歲的人了,搞什么熱血青年的心態(tài)?誰還不是咸魚來著,真是!”
兩人這樣閑談間,吳阪跟隨著趙幸的腳步,他們來到了醫(yī)院外圍的一處花壇邊上。
灰瑬今天仍穿著灰色的襯衫,捧著一本書坐在長椅上,看上去精神狀態(tài)不錯,不過他額頭上仍綁著很薄的一圈繃帶。
趙幸遠遠就喊出聲來:“小灰子,看看老子帶誰來看你啦哈哈!”
灰瑬抬起頭,望到吳阪的時候可是大吃一驚:“吳阪?你怎么跟趙前輩一起來的?趙前輩之前不是……”
灰瑬趕緊截住了自己的話,沒有將“跟隊長出任務(wù)”這六個字直接說出來,同時用疑惑的眼光望向出聲喊他的趙幸,希望得到一個解釋。
趙幸可不打算回應(yīng)灰瑬的眼色給他解釋,含糊地道:“嗨我這不就是碰巧遇到了嘛?就帶上他來看你一眼,開心不?”
灰瑬的臉有點黑:“不開心。你這不是給吳阪添堵嘛,別是人家還在忙,你就路過哪里拽人過來陪你的吧?”
“哪有!我像是會那么無理取鬧的人嘛!吳阪自己要來的,你說是吧老吳子?”
“是是,是我自己要來的?;椰柲愕念^還好嗎?”吳阪指了指灰瑬頭上的繃帶。
灰瑬拍了拍額頭:“沒什么事了,不過防止接觸水容易感染,這個大概得多帶兩天。”
“辛苦你了小灰子,是前輩對不起你。”趙幸拍了拍灰瑬的肩膀。
灰瑬一巴掌扇飛了他的手:“少來,你下次出任務(wù)能少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前輩!”
吳阪坐在長椅上,看著趙幸跟灰瑬打趣,腦海里卻總是忘不了祁靖的那些話。
還有那個神情復(fù)雜的眼神。
自己,或許是沒法成為這樣的人,沒有超能力,不是英雄,無能為力。
卻過著令他們渴望的生活。
“蘇夢娘”選擇住在城中村的小屋,祁靖忙得連上小學(xué)的女兒都見不上面,灰瑬受傷,吳阪的身體始終存在隱患……
自己的平凡,這……也算是好事嗎?
吳阪的手握成了拳頭,深深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