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是困了,睡著了?!?p> 林亂安慰著自己,卻不爭氣的流下了眼淚。他抬起頭來,輕輕的抹掉了淚水。
天上,月亮半圓,星光燦燦,為世間披裹著銀霜。一顆流星劃過,像是一個匆匆的過客。
只是,這顆流星,代表了誰?
林亂摟住了妹妹,心底,顫了顫。
“小妮子,哥會保護(hù)你的,哥曾穿過軍裝,曾翱翔于天地,哥是個男子漢。”
不可以貪生怕死。
不可以讓小妮子孤獨。
想起那一身軍裝,林亂的恐懼悲傷瞬間消去,繼而恨恨的望向了追來的清兵。
剛才因為只顧著逃命,不敢察看,現(xiàn)在回過頭來后,才發(fā)現(xiàn)跟進(jìn)茂林里的清兵不是很多,大約也就是十來個。
大多數(shù)人都怕死,即使是悍勇無比的清兵,也不敢貿(mào)然深入荊棘叢生的茂林,他們都在山外清點戰(zhàn)利品。
所以,進(jìn)來追人的,都是些無甲的雜兵。
林亂估算著,這些追兵與自己相距約三十丈。
如此近的距離,要逃是來不及的了。
再看了下逃命的人,落在眼中的也有十來人。他們都是因為各種原因,才會落在了這次逃亡的最后面。
世上,沒人走過的路是最艱難的路,因為要探路,要開路。所以,要想逃亡并不輕松,他們的速度甚至比清兵的還要慢。
慢,就代表著會死。若照這樣下去,也許過不了多久這逃命的十來人都會死。
“逃是死,不逃也是死……?!绷謥y輕嘆一句,然后將妹妹抱到一棵大樹后面,一咬牙,又站起來向靠得最近的一個逃兵跑去。
人在知道自己處在絕路時,有人會不甘心的認(rèn)命,也有人會奮起而掙扎。
林亂決定掙扎一下,不但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重傷的小妮子。
“大家過來,隨我一起殺韃子。”他鼓足胸中的肺氣,奮力大喊。
逃亡的人先是被這一聲叫喊吸引住,停頓了一會,見叫話的是個小少年后,又努力的扒拉著荊棘逃離。
這些潰兵,除了心理處于弱勢外,還有一個劣勢,就是不聽號令。
或者說,是沒人能號令他們。
林亂的行為吸引住了清兵的目光,一支箭矢飛了過來,射在了他的腳下,令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林亂雖然知道這些雜兵并不是精銳,即便是給了他們弓箭也射得不準(zhǔn),但這不防礙林亂心里對危險來臨的驚悸。
他給了自己一巴掌,壓下心中的怯懦。
“將軍印在此,眾人聽令?!绷謥y掏出銅印,高高舉起:“你們逃不過韃子,即便逃過了,進(jìn)深山后也逃不了被野獸撕碎的命運?!?p> “既然都是死,何不隨我拼一拼,拉上幾個來墊背?”
終于,有兩人顯然是被說動了,停下了逃跑的腳步,向林亂這邊聚了過來。
打鐵要趁熱,林亂加勁吼叫著:“跟來的韃子不多,大家都過來,隨我殺韃子,殺韃子!”
那兩人也開口附和“殺韃子,殺韃子……?!?p> 實際上,逃命的這些也不全是膽小之人,他們也見過血,殺過人。如果不是清兵剛來剿山時實力太強,他們也不會眾眾逃跑。
如今,聽說清兵不多,有人詫異之下回頭,確認(rèn)了小少年的話的確屬實。
既屬實,就反擊。
呼啦啦的一下子,就有七八個人向林亂聚了過去。這種情況下,誰先喊的口號,就以誰為主。
人都有從眾心理,他們在被追殺時只想到獨自活命,沒了集體心。現(xiàn)在這種心理一去,馬上就被怒火代替。
“你們追得老子好苦啊?!?p> “兄弟你死了,我要給你報仇?!?p> “老子要好好教訓(xùn)這幫禿子?!?p> 罵罵咧咧的喊叫聲,最終都匯聚成了三個字:“殺韃子?!?p> “殺韃子……?!?p> 十來人,有十個來到了林亂身邊,還有零零散散幾人自己返身向清兵沖去,只有一人悄悄的隱進(jìn)了深林里。
這些人里,有七八個還帶有武器。
清兵被這突發(fā)的情形弄得不知所措,有人退后,有人上前。
這些清兵是雜兵,是炮灰,平時都是被綠營正規(guī)兵奴役,敵人慫時可以打一輪輸出,可敵人若殺來時,熊得也快。
林亂見有機可趁,熱血一涌,抄起身邊一支箭矢,箭頭向著清兵一指,大吼著向清兵走去。
此時,他忘記了疲憊,忘了自己大病初愈,好像身上有了強大的力氣。
“殺……。”后面的人也學(xué)著林亂,揮武著帶著的或是臨時的武器沖了上去。
他們是成年人,忌能不如一個少年人?
有個清兵穩(wěn)下心神搭箭,弓弘還沒拉紅就松了手,箭支擦著林亂的脖子飛出一丈遠(yuǎn)。
好驚險。
林亂深吸一口氣,疾跑中死死的盯住了那名清兵。因為這個清兵最準(zhǔn)頭,令他覺得妹妹身上的那支箭就是這人放的。
“殺……。”
只有三丈了,林亂又是一聲大吼,眾人也紛紛呼應(yīng)。喊殺聲,震耳欲聾。
三丈,瞬間即至,在他們反撲過來前,清兵早已有人逃離,如今對面只有七八個漢子。
雙方兵鋒甫一接觸,清兵就節(jié)節(jié)敗退,明兵步步進(jìn)逼。
或許不是個個都認(rèn)為自己是明兵,以前,他們是為金聲桓而戰(zhàn),也是為了自己衣冠而戰(zhàn);
如今,他們是為仇怨而戰(zhàn)。
但不管怎樣,清兵認(rèn)為他們就是偽明的士兵,因為他們沒有剃發(fā)。
明兵三打二,士氣強,膽氣也足。使勁時,他們的面目變得猙獰可怖,落下的大刀刀刀盡力,踢出的腿腳腳腳到肉。
有清兵反擊,甩著刀花劃開了一個明兵的肚皮,這更是激起了明兵的血性,也讓他們變得兇殘。
另一把大刀霎時破開了這清兵的頭顱,這刀也不停,再連著繼續(xù)砍了幾記。
血液飛舞的場面里,林亂那小身板夾在眾人間發(fā)揮不出自己的用武之地。
他惟有跟在別人身后,用箭矢對著剛才那射箭之人時不時戳上一箭。
從那清兵的表情里,他看得出對方對此舉非常惱怒。
確實,何明強對眼前這個少年非常惱恨。
說起來,何明強也是個老兵,如果沒有少年的暗中使壞,與他對陣的明軍根本就不是對手。
更何況,對方的武器還只是一桿沒頭的長槍。
作為參與這次圍剿行動的一份子,何明強殺起人來格外的賣力,因為他的長官已經(jīng)聲明,如果他在這次剿殺行動中殺夠五名叛賊,便將他編入綠營。
加入綠營,便代表著有了糧餉。
雖然一個月也就一兩五錢,但對于這一點糧餉,何明強是格外期待的,有了餉銀他便能改善自己的生活,便能給自己搶奪而來的妻子一點家用。
今晚上何明強已經(jīng)殺了四個人,當(dāng)時在看見背著一個小女孩的少年時,他就鎖定了這個目標(biāo)。
他不覺得自己這做法有什么不對,即便是個毛頭小子又怎樣,只要沒剃發(fā),皆可殺。
但這個本來是自己手心里的獵物,現(xiàn)在竟是反了過來要將自已圍殺。
可恨,可恨!
箭頭又再次刺來,何明強堪堪躲開要害,揮刀劈過去時,少年卻早就退開了,而另一個明軍的長棍這時也向他的腳上砸了過來。
蕩開長棍后,他望向少年的雙目快要噴出火來。
何明強是真的恨不得將少年給生撕了,不但壞了自己的軍功,又想來壞了自己的性命,怎能不恨?
可是恨又能怎樣,他已經(jīng)沒了多余的力氣。
連著追殺了那么久,他已經(jīng)很疲憊,不然也不會選中這個少年做自己最后一個目標(biāo)。
何明強疲憊,林亂也很累。
初時的亢奮一過,林亂就覺得自己成了明軍的累贅。如果不是以多打少,他早就被劈成了兩半。
必須盡快干掉這人才行,林亂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