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天氣已經(jīng)逐漸熱起來。
景妤拿到的舞臺裝是一套白玉色的旗袍，銀色的勾花暗紋，渡在陽光下浮光掠影，布料偏薄，放在現(xiàn)在穿剛剛好。
徐銀站在排練室探頭探腦，見景妤出來，連忙把她拉到一邊。
景妤摸不著頭腦：“怎么啦？”
“看到姜玫了嗎？”
“嗯，她就在里面，你有事找她？”
徐銀撇嘴，輕嘲道：“我能找姜大小姐什么事，我找你?！?p> 說完，她朝里面望一眼：“你注意點，余梟不是什么好東西?！?p> 景妤點點頭：“我知道?！?p> “姜玫也不是什么好東西?！?p> 這次景妤沒回應(yīng)，淺淺笑了一下。
“對了，問你個事?！毙煦y轉(zhuǎn)著一雙皎潔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姜玫膝蓋的傷怎么來的？”
“傷？”
景妤回憶了一下，她確實看到姜玫的膝蓋骨兩邊淤紫一片，看起來很瘆人。
徐銀瞇眼說：“有人看到她從文欣會館下來，一出來腿就那樣了?！?p> 景妤驚鄂，沈清樾總不至于跟姜玫動手。
看到她這副表情，徐銀一副“你懂了吧”的眼神。
徐銀嘖嘖稱奇：“沒想到那位大爺那么會玩，男人啊果真就是下半身動物，什么禁.欲都是個屁，甭管他喜歡不喜歡，動動手指一勾就六神無主了?！?p> “？”景妤越來越聽不懂。
“你看那傷，就知道——”
她狐疑：“知道什么？”
徐銀湊近她耳邊：“他們要的很兇猛?！?p> ?要的。
???很兇猛。
五個大字在景妤的腦海里翻轉(zhuǎn)滾動，她的小臉漲的緋紅，鴉羽般的長睫撲閃撲閃的，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徐銀。
偏偏徐銀還興奮的又補(bǔ)充一句：“就……那種姿勢呀?！?p> 景妤渾身不自在，努力保持鎮(zhèn)定，認(rèn)真道：“徐銀銀，你別總八卦這些，聽多了腦子會壞點的。”
“我就是不喜歡她。”徐銀吐舌，下巴微張：“見不得她高興，你最好也離她遠(yuǎn)點，別被她坑了，人姜大小姐本來就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如今跟沈家那爺好上了，估摸著頭更要昂上天了?！?p> “嗯，我會注意?！?p> 景妤想到了什么，皺了皺眉。
*
臨近表演當(dāng)晚，景妤跟著組里的同學(xué)最后來了一次大彩排。
一切順利。
傍晚八點鐘，沈清樾剛從生死門出來，他一頭黑發(fā)濕潤，全是汗水。眼眸泛紅，薄唇死死抿著，蒼白無血色，渾身都是熱騰騰未散盡的殺意，背微微弓著。
剛剛里面發(fā)生的事，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阿貓咒罵：“沈顯善那老不死的真會搞，爺，你還撐不撐得住？”
生死門經(jīng)營地下黑拳，是沈顯善的地盤之一。
今晚沈清樾來陪沈顯善看拳，場上的打手一輪一輪上去了一遍，可他看的不過癮，臨時起意，指明要沈清樾上去從一層打到十層。
他應(yīng)了。
鋼絲鐵銹織成的大網(wǎng)將擂臺圍住，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籠。擂臺上血肉橫飛，汗水賁張。
沈顯善坐在那，從始至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壓根就沒把他當(dāng)成人。
有用的時候用一下。
開心的時候玩弄一下。
沒用了就丟掉。
沈清樾命硬，活著從擂臺走下來了。
阿貓抿唇說：“爺，我打電話讓楚姐從凱旋門過來一趟，讓她送你去醫(yī)院檢查?！?p> 那種不要命的打法，肝臟破裂都有可能。
“不用?！彼曇舻蛦?，喉嚨里充斥的血腥味蔓延到口腔。
沈清樾目光發(fā)沉，伸手要了根煙。他袖口折到上肘，身上不干凈，濺的都是血漬和汗?jié)n，夾煙的手指分明修長，淡青色的脈絡(luò)因為長時間握拳暴張，猙獰。
他說：“這里離會館不遠(yuǎn)，我自己回去，你進(jìn)去陪沈顯善。”
???“得，您自個慢點。”
霓虹燈亮起，街道人來人往。
沈清樾低咳幾聲，踩滅煙頭離開。
景妤是快走到小巷口的時候看到沈清樾的，隔的距離有些遠(yuǎn)，她看不清男人的神情，他倒是沒注意到她。
???景妤抿抿唇，下意識貼著墻邊朝其他方向走。感知上來說，她覺得這人很不待見她，又聯(lián)想到徐銀小色胚說的話。
嗯，他應(yīng)該喜歡姜玫。
雖然他們那種“兇猛”的相處方式她不大能接受，但一想對方是沈清樾，又覺得正常了。
景妤邁腳準(zhǔn)備過馬路，下意識回頭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瞬間的事。
???男人高大的身影轟然倒下。
風(fēng)刮起樹葉沙沙作響，景妤大腦空了一瞬。
???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踩著微低的裸色高跟鞋，匆匆忙忙跑回去。
這人平時到底過的是什么生活？
她每次見到他，總能刷新對于“負(fù)傷”的新認(rèn)知。
“沈清樾，你醒醒?！?p> 四下無人。
景妤蹲下來靠近他，眸子里閃著急切的光，推搡了他一下。
男人無聲皺眉，表情略有痛苦。
“你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他這次傷的比她其他幾次遇見他看到的都要重許多。
少女徹底慌了神，害怕的淚都掉出來了，她哭腔道：“你你別死了，我可賠不起，聽到?jīng)]有。”
沈清樾的手背一燙，眼前昏天黑地。
???他向來能忍，打破牙也往肚子里咽，沒想到這次沒忍下來。
???胸腔受得重?fù)籼停吹淖屗麗灪?，聽到耳邊?xì)微的抽噎，沈清樾努力想要張口說話。
大腦里好像有一根線緊繃著。
?讓他動彈不得，模糊中，他看到面前一張臉左右重影，看不清。
景妤手忙腳亂。
“我打電話送你去醫(yī)院，千萬別睡?！?p> “沈清樾，你跟我說說話?！?p> “你不是很兇嗎？現(xiàn)在怎么不兇了？”
“喂?！彼齽邮峙牧怂话驼啤?p> 男人躺在地上無動于衷。
???景妤咬牙，費勁力氣把男人往自己肩膀上扛，一番動作下來，滑稽又好笑。
???要帶他先離開這里，前面那條胡同窄的連擔(dān)架都推不進(jìn)來，更別說救護(hù)車了。
???幾百米的路，她用了快十分鐘，小臉都憋紅了。?
???好不容易，景妤喘著大氣將沈清樾安置在墻邊靠著，背過身又忙碌。
緩和了一會兒，沈清樾醒了，睜開漆黑的瞳孔，看見那抹嬌小身影。
月影下，她一身白色旗袍勾勒著姣好的身材，印花波光粼粼，露出的腳踝白皙纖細(xì)。風(fēng)吹來，他聞到樹葉清新的香氣，夾雜著一絲甜香。
彼時，他抬頭向天看。
當(dāng)這個世界黑暗的深淵不斷上升，人們將希翼寄托給神明，企圖用禱告被解救靈魂。
二十四年來。
他從不信任何鬼神。
卻在這個赫赫炎炎的四月，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那一刻，無端信了。
一道微弱的光照射進(jìn)來，他看見了一個小神明。
此后，他愿做她一輩子虔誠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