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右邊的側(cè)殿,看了看躺在雕花高床上、重重寶簾后的百里一夢。只見那生著女子一般漂亮面容的男人面色慘白、氣息全無,他伏在百里一夢耳邊,輕聲道:“小夢,他……很快就要來了……”
本是昏迷的人突然渾身一顫,止不住地發(fā)起抖來?;矢鶎⑺隽似饋?,撫摸著他的背,輕輕地、溫柔地安撫著他。隨即手掌按在了百里一夢的丹田處,只見一陣金黃刺目的光芒閃爍,一個仙力澎湃的寶器被他收入體內(nèi)。那是土族失蹤數(shù)百年的震族仙器崇巒金印……
“沒事的……有我在……”皇甫均一遍遍安撫著百里一夢。直到他再次安靜地昏睡過去,口中還呢喃了一聲:“……二哥……”
二哥……你在哪?……在哪?我害怕……他……他又來了……
在很深很深的霧氣中,百里一夢跌跌撞撞地奔跑著。霧氣彌漫處,他的臉雪白漂亮,還十分稚嫩。那是……少年時的他。
突然間,他撞到了一個帶著清香的懷抱里。抬起頭來,百里一夢看到了自己的姐姐。那是個暖如春杏的溫柔女子,一笑起來眼睛里閃爍的都是春風柔情。因此,他的姐姐名喚百里一春。他們姐弟的名字都是母親所取,連在一起是“一春如夢”的意思。因為母親最愛的季節(jié)就是春天。
環(huán)顧四周,百里一夢發(fā)現(xiàn)兩人正站在土族千翠重樓的回春園里。這是父親為母親親自修建的園林,里面種滿了奇花異草,每到春天,百花齊放,香氣濃郁,蜂蝶飛舞,風景秀麗,一時無兩。在仙界已被傳為盛景。
年幼之時,姐姐總是帶著他在回春園里捉迷藏、抓蝴蝶,玩得很開心。這一回也是一樣,姐姐滿臉笑意地摸了摸百里一夢的腦袋,用雪白繡花的手帕擦了擦他額頭的汗珠。百里一夢忙有些別扭地躲開了些,嘴里嘟囔道:“阿姐……我已經(jīng)長大了,是個大人了。你莫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了?!?p> “是,我的小夢長大了……真快啊……”姐姐臉上的笑容更深,眼神卻漸漸變得空洞而蕭瑟。忽而神情一變,本是擦汗的手轉(zhuǎn)為掐住百里一夢的脖子,狀若瘋癲:“你這個禍害!你都干了些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我最愛的夫君和從小疼大的弟弟……哈哈……哈哈……可笑……為什么……”
百里一夢眼前陣陣發(fā)黑,卻怎么也掙不開。只能大哭道:“阿姐……阿姐……救我……不要……”
在幾百年前的一個深夜,他也是這樣嘶聲力竭地呼喊著,掙扎著!然而終究還是沒能逃脫那人的魔爪……
“姐夫?姐夫你這是做什么?”稚嫩的少年臉漲得通紅,漂亮得像一個鮮紅可愛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皇甫天合這樣想著,也這樣做了。見懷中少年驚慌得好似一只小鹿,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盛滿了驚恐和呆滯,他緊緊捏住了少年的下巴,笑道:“……小夢,你和你阿姐,長得實在很像。姐夫……怕是要認錯了……”
百里一夢不可置信地看著皇甫天合欺身上來,扯掉了他身上姐姐新制的彩蝶穿花衣裳。他覺得自己也像是一只被撕碎的彩蝶,死掉的彩蝶。輕飄飄地落到地上。那些痛苦的吶喊聲、呼救聲、求饒聲紛紛被淹沒了,沉寂到深淵里。
在那里,一個叫百里一夢的少年赤身裸/體地蜷縮著,像一個封閉的、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繭。再也無法變成翩翩起舞的彩蝶,自由自在地嬉戲在回春園里。再也等不到一臉笑容的姐姐為他擦去滿臉的汗珠了……
滿身傷痕的百里一夢在皇甫天合處理公務的側(cè)殿內(nèi)室里整整躺了兩天。沒有人敢動他,也沒有人來看他。好像他只是一團不存在的空氣。連平日一起玩耍的阿徹也似乎突然間消失不見了。
直到第三天的夜里,一個人悄悄地從窗口爬進來,脫下衣衫裹緊了他,背著他回了土族千翠重樓。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見任何一個人,包括他的姐姐?;矢μ旌蠈ν庑Q,他身體羸弱,需要靜養(yǎng),不準旁人探視。
只有背他回去的那個人日日夜夜地照顧著他,給他摘新鮮的花,釀甘甜的蜜,和他說話,讀書給他聽,盡管他幾乎再也不開口說話。整整七十年。那個人就是……皇甫均,他喚他“二哥”。比阿徹叫得還親。
然而,每過十年,皇甫天合都會來一趟千翠重樓。每一次他都很害怕,害怕到不敢呼吸,想要立時死掉。每一次,他抓著皇甫均的手,哭道:“二哥……二哥救我……我……害怕……”
皇甫均笑得很溫柔,就像他的阿姐一樣??伤恳淮沃荒艿痛沽搜劬?,不敢看他,苦澀地答:“……小夢……忍一忍……再忍一忍……總有一天……會好的……”
百里一夢于是哭得更厲害?!拔蚁氚⒔恪乙娢野⒔恪粫还芪业摹?p> 皇甫均卻是笑了。一臉冷靜卻十分殘忍地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除了不愛動腦子的阿徹,你當你阿姐她……真的絲毫不知嗎……唉,可惜,她尚有一對年幼兒女要護持,又能怎么樣呢?”他長嘆一聲,望了望回春園的秀麗景色,沒有去看百里一夢。
只見那花朵般漂亮驕傲的少年似猛然間遭了重擊,眼里含著淚,卻死死撐住沒有流出來。他再也不哭不鬧了,只是每日坐在觀景亭中呆呆地賞花、看云,按時喝藥。也學會了在皇甫天合面前虛與委蛇,只是內(nèi)心是如何懼怖卻無人知曉了。
百里一夢感覺頭疼欲裂,他在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著。突然,一個人熱情地抱住了他,歡喜地叫道:“小夢!哈哈,抓到你了。”是皇甫天徹張揚恣肆的那張臉。
漸漸地,那張俊朗的臉線條變得剛硬起來,隱隱約約地竟和皇甫天合的臉重疊到了一起。一只大手緊緊捏住了百里一夢的下巴,他拼命掙扎卻掙脫不開。
“?。 卑倮镆粔舸蠼幸宦?,從雕花楠木床上驚坐起來。一張蒼白的臉上滿是汗水。一旁侍奉的宮女們紛紛上前,跪下柔聲道:“夢公子……公子沒事吧?可要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