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曉華騎車來了。
他是找立木玩。前天二叔貴德當(dāng)主任了。有多少變化，就有多少歡喜，有多少憂愁。
立木說：“我爸讓我領(lǐng)立本上醫(yī)院呢?！绷⒈具@兩天身體不舒服，他不和人說，硬挺著。學(xué)校來了穿白大褂的，來給學(xué)生種疫苗，同學(xué)們說春天種了，人家說這和那個不一樣，不是一種。曉宇說不種，立本看大家往后躲，他站到排頭，脫了一只袖子露了臂膀，種上了。一天后身體就不得勁兒。爸看立本有些蔫吧，摸他的額頭，熱。立本把種疫苗的事學(xué)了一遍。爸說：不是什么疫苗都能種，得過那病不能種，那些大夫沒說嗎？說了，我也不知自己小時得沒得過。爸說：你問大人吶！爸爸生氣，嗓子有些啞，是心疼孩子，更怨自己事先沒交代囑咐。立本不再辯解，自己有逞強的毛病，是怨自己。老曲說，是打，不是種，那是毒物，不是什么苗要它長。那是病菌病毒，降低了毒性的，讓沒感染的人增加免疫力，預(yù)防它，消滅它。被感染過的人不打。
爸說得去醫(yī)院看看。
曉華說：“走，我騎車了，帶你們?nèi)??！?p> “能帶兩個人嗎？”
他把車把上搭的外衣穿身上，“你弟弟坐前邊大梁，你坐后邊，你后上。”
出門，云像房子，變成高樓，立本說：“要下雨了?！睍匀A說：“沒事兒，騎車快，一會就到了?！避図樦峦屡埽⒈颈M量壓低頭不擋后頭視線，風(fēng)吹鼓了曉華的系了一個扣的衣服，噗噗響。
天下起雨，雨絲在頭上手上車上地上落。在拐彎的時候，車子摔倒。曉華說立本個子太高擋了他眼睛，扶起車子，讓立本再坐上，“你別使勁把車把?！被仡^告訴立木：“慢點，輕上?！庇烛T車。
天陰沉沉，南邊小路有不少人，狂喊亂叫。在一個泥坑中有一個人爬，站起來就被坑外邊的一圈人踢倒，渾身沾滿了泥水。什么人？咋的啦？不知道，他不是咱這塊兒的。聽說話是外來的。精神不好，是精神病。上女廁所，流氓！踹，都踹。有人上去踩，站在那個蠕動的人的背，趴的人使勁力氣往起頂；不行啦，又上一個人，踩著那人腰，抬一腳踩那人撅起的后屁股，兩腳都站上去，哎呀呀喊，怕掉下去，伸手讓旁邊的人支著扶住；使勁，跺蹬，“丘陵”趴下去了。又起來了，倔強地頂，肉體被雨浸濕呈現(xiàn)出圓角和起伏，站不住要滑下，嚇跑了一個，又跳上了兩個，那隆起的軀體塌陷下去了。人在上面蹦。立本喊：那是人吶！那些人不聽，繼續(xù)踩，踩著人踩著泥漿，如豬圈里豬打膩。老人講過，情緒比酒精還厲害。雨水匯入泥漿，泥點迸濺周圍人身上，立本喊：人死啦！人們后撤，陸續(xù)走開。曉華拉立本走，快上車，“一會兒就攤事兒了。”
雨趕著下，騎到醫(yī)院門口雨停了。
大夫用聽診器聽心肺，讓張開嘴，“啊，”又量了體溫，是發(fā)燒。容嬸看見了，說拍個片子吧。
拍了片，仔細(xì)看，沒有問題。打了退燒針。
騎回來，在院子門外，曉華說他有事，沒進(jìn)屋。田叔問那是誰，立木說是同學(xué)叫孔曉華。老田抻懶腰說“這人兒將來能吃得開?！?p> 立木拍打褲子上的泥，媽說把衣服都換下來，我洗一洗。
立木說：“他也不會騎呀?！睍詮娬f：“這小子是來溜須的?！绷⒛竟２弊樱骸傲镂腋善?？”小麗說：“是本家二叔，不是你?！绷⒛菊f：“你懂啥？”曉強說：“就是那么回事。那小子跟他爸似的，專挑有用的交?！碧锸鍐査质钦l？——啊，我說的嘛，長得那樣……那是眼睛朝上，就交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