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上老果家，他家門斗里掛一串死鳥，羽毛是柔的輕的，軀體像土塊石頭。世義正在炕沿編新的鳥籠子，收起來不編了，怕小安學(xué)會了。屋里掛衣繩上掛鳥籠子，世義調(diào)試翻滾拍兒?；\子里面一只蘇鳥左顧右盼，婉轉(zhuǎn)鳴叫；世義拿一個谷穗，飽滿，沉甸甸的，逗示鳥啄。他把谷穗綁到籠子上，讓鳥叨。小安湊近，“搓下粒兒多好。”世義說：“那不是小米了嗎，它就不愿吃了?！毙“舱f：“我也編鳥籠子了?！笔懒x的頭轉(zhuǎn)過來，說：“有谷子嗎？養(yǎng)鳥，可費(fèi)了，得準(zhǔn)備一袋?！毙“矒蠐项^：“三哥，剩鐵絲兒了嗎？”世義沒吱聲，小安起身要走。世義想了想：“哎，有點(diǎn)。”他戴上帽子，出去，到倉房，找出一團(tuán)細(xì)鐵絲，有些銹?！澳苡茫厝ヒ粩]就好了。”
小安回來，把一團(tuán)亂鐵絲捋清，解開纏繞——本來不多——看著是一團(tuán)，其實(shí)沒多少，不能浪費(fèi)了。用手指折幾下，折斷一段，穿過門把手，兩只手各拉一頭，反復(fù)來回的拉。鐵絲拉得直了，錚亮。
拉了一些，放好，在拆了細(xì)鐵絲的粗鐵絲框子上編籠子。
籠子編好，就等著，捕到能叫的鳥，好放里邊?？栈\子很難捕著鳥。有鳥在里面，它不告誡轟趕自己的同類走，而是招引外邊的來上當(dāng)入甕，陪伴它，——或許希望比它更差，抓個墊背的，這心理與人不二。老曲說，叛徒很多呀，那是以犧牲同志換取自己的茍活，換得榮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陰暗之人太多。生活在陰暗狹隘里的人，就不斷把別人限制在更狹小之地。
沒有鳥籠子，小梅在院子雪地撒了麥殼谷穗，用棍兒支一個盆，棍兒拴了繩，繩埋進(jìn)雪里，引到倉房門，人在倉房門后牽著繩等。小秋和幾個孩子來看，蹲不住，還總說話。冷了，小梅挺著也不進(jìn)屋暖和，怕踩臟了地，一群踩了雪的腳帶屋里就化了。挺著，把這些人都凍走了。
各家撿地?fù)斓柠溩釉绱蛄?，麥粒曬了，干干的。大人說，在老家，每家每戶都有碾子、磨盤，自己能磨成粉。現(xiàn)在就得上街里了。三道街有個面粉廠。佟姨找了認(rèn)識的人去問，但是麥粒太少，人不給加工。幾家人都稱了秤，放一起，拿去加工。今天，面粉廠給了面，給了麩子，幾家半大孩子用自行車推了回來。
各家人都在，拿面袋，李嬸讓立本按比例計(jì)算，先少一點(diǎn)稱，稱完幾份，剩下的又均分，各家領(lǐng)回自己的。
“那扔地里的多白瞎?！备骷腋吲d之余有遺憾。
吃餅！媽用小的瓢舀面。小麗端一碗涼水，媽說要溫的，加點(diǎn)熱水。再加點(diǎn)鹽。和面占了手，由立本負(fù)責(zé)倒水，要好了，少倒，夠了。還有干的呢。能揉進(jìn)去。
小麗用鋁暖瓶蓋倒上熱水，晾一晾，端起慢慢吹著喝，立本說你用杯子喝，小麗說我看人都拿蓋喝。立本給小麗杯子，咱家又不是沒有杯子。小麗說小林小秋都這么喝，媽說：咱們好的學(xué)，不好的別學(xué)。
小沖家先烙餅了，上東大道，小林說這回不用往嘴上抹油啦，小沖你才抹油呢。小沖回自己家院子。
小秋說我家烙的餅好吃！小梅說能烙出花兒來呀？小秋說是餡餅，肉的。小梅說你家哪來肉？小秋說買的呀。小艾不信，說肉還包餃子、包包子呢，誰往餅里放？小梅說：“高溫肉吧？”小秋生氣了，她最煩別人提這事兒，“我們才不吃呢?！毙∏餇敔斠郧皝硭易∵^一段，天天出去撿廢品，也在料場、倉庫“拿”東西，然后賣廢品，有點(diǎn)錢就買高溫肉吃。老田說他：好哇，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老司婆子每次看見就問：“香??？”老頭兒說：“解饞?！薄白寖合眿D買好的呀?！崩项^兒吃得滿嘴是油，小秋要，老頭兒不給，老司婆子說“真小氣！”老頭兒說這肉有痘。小梅撇嘴說：有痘你還吃？老頭兒說：我上歲數(shù)了，無所謂，小孩不行。老頭兒攢錢給小秋買了“娃娃”，小秋喜歡。老頭兒不久就回去了，回去不久就去世了。小林什么也沒有，心里很不舒服，他總掰娃娃的腿，掰成劈胯怪形。前段兒時間缺了一條腿，不知哪里去了。是小光偷偷擰下來拿走了，給了小沖。小萍說小沖不能要，這是什么呀，你咋沒記性啊，送回去！咋送?。空l給的送給誰！小光把娃娃腿找地方埋了，成了“懸案”。
春花說李嬸會烙餅，包的餃子也好吃。
小玉說餅本來就好吃，根本不用放餡兒，小月說她家放肉茲子，天冷了得補(bǔ)，大補(bǔ)。那又不是藥！肉茲子香，藥能香嗎？
小濤說吃得很飽。小正說：你每天沒吃飽??？
小林上房，在房上走，老田罵他把瓦踩壞了，“吃了一頓飽飯，不知姓啥！”
小凡在窗臺搭房子。小木棍、木條是小平到廠里給加工的，規(guī)格按尺寸做得很標(biāo)準(zhǔn)。
地上流動著水氣，在樹上結(jié)下樹掛，潔白晶瑩。天很晴很明凈，地也沒冷得徹底，不凍的地方像是人家才倒的熱乎水，冒著氣。。
送糧取面呢曉宇沒有跟去。他借了小盈的大衣，叫小武一起上街?！奥愤^”立本的姨家，小紅坐著不太愿說話。她家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曉宇問：“立本沒來呀？”佟姨說：“沒和你一塊來呀？大衣不錯啊?！毙〖t說是小盈的吧，在街上看見過，曉宇臉紅，不能再撒謊，走了。到二叔家。曉宇進(jìn)門，站著不往前走，嬸子在廚房做飯，滿臉喜事的樣子，“快進(jìn)屋，暖乎暖乎。這大衣多錢吶？”曉宇說沒多錢，身體擋住小武，不能進(jìn)屋。曉宇看二嬸，等她先進(jìn)屋，——誰知道有沒有要收起的東西呢。“他是誰呀？”“我同學(xué)?！倍饹]再問，盤算著做飯，叨咕家里還剩有木耳、花生，幾根蔥，還需要買點(diǎn)什么。窖里的東西不能用，人剛來兩天，過兩天就行了。曉宇猶猶豫豫進(jìn)里屋，屋里燒著鐵皮爐子，旁邊坐著一個男人，曉宇退出來，嬸說：“啊，是曉根的舅，曉根在屋，他也沒給你介紹哇？”曉宇又返回身，“你好，舅?！薄熬恕笨辶税蛇蟮穆曇粽Z調(diào)說“坐，”給搬凳子，“北方天太冷了，都不敢出門兒。一出門又摔了一下?！彼ヌ羲ち艘货??！澳阍趺床悔s夏天來呢？”“夏天有農(nóng)活，哪能出來?，F(xiàn)在沒事了，冬小麥也播了?！毙∥潴@訝：“冬天還種小麥？”“我們那小麥能過冬。我們那的面比這的好吃?！薄熬司诉@是第一次來吧？”“是，不好找，我說話人都聽不懂。我拿著信皮兒，到哪就給人看，慢慢打聽?！眿饍旱挂槐_水，“脫了衣服暖乎暖乎。別走了，一塊兒吃?！薄俺赃^了，來前剛吃?！薄澳慵?guī)最D飯哪？”“啊——兩頓。舅，啥時有空到我家去。”“去，去?！眿鹱诱f：“他呆兩天就走了，就不打擾了。他怕冷，不讓他出屋?！睍杂畲魃习卓谡?，舅舅說：“成了大夫了，”又說，“我看你們街上都是?！睍杂盥犃松鷼?，心說再也不來這了。以前他想去關(guān)里，現(xiàn)在也不想去了。
上第一百貨，想逛逛。一樓里，曉宇看見小勤和小高在柜臺買東西，拉小武往外走。小武不清楚怎么了，問怎么不看看就走？曉宇說：那倆小子，你沒看著哇？小武回頭看。小高來買大白紙，是楊英年讓他買的。小勤跟他一塊來，指著自己想要的宣紙，小高給他買了。
曉宇買了槽子糕，和小武一起吃。
小武回家，姑姑問：大冷天跑哪去了？小武說今天不冷。奶奶搶著說：把你放外邊倆小時看你冷不冷！小武笑，“我都仨小時啦?！?p> 孩子們愿意在外邊玩。
穿的厚，還全乎。冬天好還是夏天好，孩子們經(jīng)?！坝懻摗保憾鞗]有蚊子，路硬不沾泥……天晴的時候多……可以打出溜滑，可以堆雪人，可以彈硫琉……但不能抓蛐蛐，不能去水庫洗澡，不能吃那么多東西——但有凍的梨、柿子，吃冰不用花錢買呀。
老容家烙餅，做了蘿卜湯。容嬸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院子埋的蘿卜被人摳出了，她把露出的蘿卜拿回屋，凍得不嚴(yán)重，可以做蘿卜絲湯。她把土埋好，沒有告訴容叔，怕他的脾氣“爆炸”……
晚上立本上老王家去送餅，坐下來聽古代神話。
天地混沌如雞子——像雞蛋。這是特大號的雞蛋。老單爺說，中國神話盤古開天，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神于天，圣于地，分布元?dú)?，乃孕中和，是為人?p> 地，應(yīng)該擴(kuò)大理解。
關(guān)于天地，在古人看來就是人的生存環(huán)境，頂天立地嘛。
盤古開天地，那把斧子為啥那么厲害，只有未來的科學(xué)來解釋了。這是推測初始的狀態(tài)。天地，在今天是叫宇宙。形式是宇宙世界一部分，是不斷形成的，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為人感知。老子講：無名天地之始，有名天地之母。有無相生，難易相成。
形成的形式即為萬物。
人要完成形式所賦予的意義。
出家并不能真正實(shí)行道。
古人說的元，讓人有靈魂，有良知良心。元，讓一些人成為使者，有的來拯救大苦大難的人類，“救民于水火”；有的度眾生；有的主持正義，扶弱濟(jì)貧，除惡揚(yáng)善；有的經(jīng)歷人間悲喜，慈心廣布。時勢造英雄，哪里需要就到哪里，有什么急需就成為什么人。英雄不問出處。
元，要培養(yǎng)，發(fā)揮。如孟子所說“善養(yǎng)浩然之氣。”
屋里地生了爐子，爐圈爐筒已經(jīng)燒熱，燒紅。小凡各處摸墻，涼的。
姥爺說，現(xiàn)在外邊冷，得燒一陣會熱。
“火，放在爐子里，才安穩(wěn)，安全，可控。”
古代人沒有爐子呢？
他們點(diǎn)篝火，取暖，烤熟食物，驅(qū)除危險(xiǎn)……
外邊的樹，沒有葉子，沒有風(fēng)的晚上，靜靜的，是在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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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條記：人完成了由物到人的第一步：在意周圍的一切，觀察周邊的舉動和反應(yīng)。
許多人沒有跨出第二步，即自我完善及其自信。人在群體，形成盲從和盲動，造成各種悲劇的發(fā)生。
人做事，往往混合著多種欲求，目的見解也不十分確定，有時偶然的因素起著決定作用，反應(yīng)常常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