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澡堂，熱氣撲來，“刺”了全身。由近及遠，好幾個池子，熱度由低到高。小家去近的那個池子，跨進去，水不深，撲騰撲騰玩著。聽他喊“這不熱。”
永和說：“咱們?nèi)ハ乱粋€，這邊都臟了，小孩盡撒尿?！睍杂钌鷼猓f：“這些人一天啥也不干，不知道換水呀？”永和臉紅了。
澡堂里飄著濕氣，看不清人，永和牽著后邊的人?！拔矣卫?。”他下了池子，往前一伸展，像條魚就游出了。幾個人也下了水，和不認識的人挨著坐下。小家也過來了，“永和呢？”澡堂攏音，說話甕甕回響。立本指水，永和又回來了。幾個人也趴水里，胳膊動起來，永和在人和人之間游來穿去?！鞍ィ怀恋?，咱們怎么腿在底兒不漂起來？”小家喊，永和腦袋埋水里，側(cè)頭，換氣，說：“你們，先用腳打水。”小家小盈開始劈里啪啦地，水花四濺，此起彼伏，水聲叫聲一片。激揚，是火。有的人不喜歡這里，到另一個池子去了。人少了，水里寬綽了，孩子們放肆拍水，擊水。小家拍水拍得手疼，到池子外取來幾個拖鞋，往池子里放，都漂了。哈哈笑，他拿兩個拍水，其他人高興的不高興的抓起拖鞋也拍，水聲蓋過了人聲。永和起來，甩甩頭發(fā)的水，和立本、小全到下一個池子。
池子上方就是熱的，整個屋子的熱氣多是這發(fā)出的。曉宇先來的，這邊人少干凈。水熱下不去，坐壁上，把腿慢慢放水里，一會拿出來，再放進去。搓了膝蓋和腿肚子的泥，怎么搓不凈，總有。這里多是大人，主要是老頭，他們不出聲，在水里長時間不出來，紅的臉，掛著汗珠。幾個孩子都過來了，坐了一排。壁臺鑲著瓷磚，光滑，有點涼，立本給潑一些水，熱乎。他們坐臺上往身上勤撩水，適應適應。立本站進水里，自己往身上撩水，一會坐下去，靠著池壁，也瞇上眼，像那些老人那樣。老曲爺說，無論遇到什么難，來到這水里一切憂愁都拋腦后。永和也下來，抽抽蹲著，坐下。立本微微睜眼，問：“游泳過癮？”“還是淺?！庇篮驼f，大冬天來這兒就當過夏天了。姐姐在這上班。他說，隔一周就來一次，玩完，在這泡泡，不泡不下泥兒。他看小全笑，小全站著，往身上撩了一會水，走近坐下來。他們仰頭看，看棚頂?shù)臒?，光繞著霧氣烏突突，水滴，滴下。永和說：從哪來這么多熱水呢？小全說那邊屋子有鍋爐，有管子。永和笑說備不住還是下水庫的水呢。小盈跨池子過來，哎呀呀說哪個水庫都凍了。永和說底下沒凍啊，有魚呀。小盈不敢坐下，站著說：廠里，有井，有井水。小家剛下來，又上去，跑淋浴噴頭那，那等的人多，排著呢。曉宇在池子邊投毛巾，學老人擦洗。
老人們出了汗，到池外，用自帶的舊毛巾自己上下前后搓，或互相搓后背，手搓了到頭兒，讓人看搓了“怎么多”。掉了一地“泥”，用盆舀水，沖身子，像小瀑布，“舒服，”也沖了瓷磚地面，干干凈凈。
小高小民一起來了。他們下了溫水，蹚著過來。小家擠眼說：“也不知人煩不煩他。”
小高蹁腿進熱水里，熱得抱著膀轉(zhuǎn)，又回溫水。
小家拿著木板拖鞋，去那個池子，水面上使勁拍，哈哈哈……
小高小民出池子，撿拖鞋，人說：“那是我的?！薄斑@里的什么你的？”拿拖鞋在溫水池里使勁拍。水珠濺起，吵鬧聲一片。人還沒都參戰(zhàn)呢，管澡堂子的老頭來了，他不光身子，讓光著的人很不舒服，都蹲下，坐下。老頭喊：“到點了，快洗?！彼麊⒊鰷厮氐组y兒，水在下面流，水面往下降。人們趕緊洗，陸續(xù)往外走。立本帶的小塊肥皂沒用完，放窗臺那，留給明天誰沒帶肥皂的。
小家躺下，水少了好玩，游啊游，趴池子底。小高和小民過來，腳踩小家的后背不讓起來，“踩上一萬只腳?！绷⒈究匆娏?，嗷嘍一嗓子，他們趕緊把腳拿下來。
在換衣服的大堂里，擦身子，穿線衣，立本穿反了，脫下來，重穿。曉宇呢，站上椅子，踩著毛巾蹭腳笑，心說笨；先穿袖子，然后套頭穿上，也反了。曉宇轉(zhuǎn)過身，脫一只袖子，后脫的一只袖子不動，另一只手和胳膊伸進去再翻過來，再穿這只胳膊，再套頭。
小林也來了，他才脫衣服，大家都在擦身子，穿衣服。他的冷衣服受熱氣作用不好脫，他讓人幫他拽褲子，沒人勒他。
立本走過去，“讓你來你不來，都快關(guān)了?！币皇忠粋€褲腿，一下拽下來。小林手提里面的線褲，不讓褪下。他穿著線褲，收拾棉衣棉褲棉鞋放柜子。他磨蹭著，等人走盡。小高拉小民來走廊里，等下要看小林脫線褲，看他的屁股啥樣。別人不走，小林不會脫的。
曲文拉小家到門口來，冷風嗖嗖，“你干啥啊？”“離那倆人兒遠點?！?p> 水是溫和的，只是火大或火小，變得熱燙或刺骨。
小家走路，找被人踩的腳印的地方走。小民說他鬼，太鬼。小高問：怎么回事？小民又指曉宇，你看。
曉宇專走有雪的，走沒踩過的地方。走路數(shù)著數(shù)兒。
小民笑：“他怕人挖坑兒。”小高說：“奸過勁了，冬天能挖嗎？挖不動?！?p> 小舟看見棍兒就繞著走，小高笑對小民說：“那叫橫草不過?！毙∶裾f：“橫草不過不是啥也不放過嗎？”小高笑一會，說：“小林穿褲衩子泡澡堂子，不知道咋回事兒?！眱蓚€人勾肩搭背笑。
天暗，風嗖嗖地刮，曲文回頭拉小家快走，說“那倆家伙不知琢磨啥事兒呢?！眰z人快走。
“你哥咋樣了？”曲文問。小家晃了晃腦袋。曲文說：“你自己家人也不關(guān)心?！薄澳阏τ诌@么說呢。”“哎，讓曉宇他嬸兒看看，她會算，會治特殊病。立本他家那趟房，老司婆子也是能掐會算的——不信，你問春麗?！保ù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