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管事派來接貳喜的人到來時,只貳喜一人等在房中。承雨首諾一早就被貳喜趕去上工。道別一事,貳喜始終處理不來,索性也就不處理了??倸w大家都在侯府,仍有見面之機。
腳踝早已好了大半,盡管行走時仍有些微不可查的酸痛,但至少可以離了拐杖。只是穩(wěn)妥起見,貳喜以防萬一還是杵了拐杖和拎了包袱與來人一同離去。
兩個月前貳喜曾來過瑤光苑內(nèi)院一次,雖只是匆匆一瞥,五步一回廊十步一亭臺依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次放慢了腳步細細看來,更是無一不精致秀美,處處可入畫。
入了內(nèi)院,來人直接將貳喜引到了李管事面前。李管事一見貳喜,立馬笑著上前抬手攔住貳喜剛要行禮的動作。
“姑娘可算來了。修養(yǎng)多日,傷勢可有好些?”
“勞李管事掛心了,已好了許多?!?p> “那就好那就好?!崩罟苁滦θ轁M面,“姑娘傷患未愈,老夫先帶姑娘進屋歇息。”
“多謝李管事好意,只是柳小姐那里……”柳施瑤雖只是暫住,但好歹是顧潛的師姐,也是瑤光苑目前名義上的主人,自己不用前去拜見一番?
“柳小姐江湖兒女,最是不耐煩這些規(guī)矩小節(jié)。日后柳小姐若是想飲茶,自會有人前來傳喚?!?p> 不拘小節(jié)的江湖兒女嗎?雖然一直沒見過面,但是不妨礙貳喜對“背鍋俠”柳施瑤的好感度又多了十點。
“那便有勞李管事了?!?p> 李管事熱情地將貳喜引到一座獨立的小院前。小院月門上懸了塊門匾,上書五個字——“冷翠落芭蕉”。
貳喜想起自己的“芭蕉扇”,這大概就是緣分?
四月過半,草木叢榮。院中還種了幾株芭蕉。翠綠的芭蕉葉縫隙中,還能看見幾個紫紅的尖錐狀花苞中不時有蜜蜂忙碌。最難得的是,屋外窗下還圍了個假山小池。池水不深,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游蕩的六七條半大不小的錦鯉。越過水池推開房門,大廳中的桌椅茶幾,甚至矮榻書架無一不全。珠簾相隔的里間左右兩邊各有一扇緊閉的房門。
原以為會給自己安排個簡易的單身公寓,沒想到是豪華套間。
“姑娘對此處可還滿意?”
“勞李管事費心了,此處很好。”
“姑娘太客氣了,喚我李叔便好。”
“……李叔。”總覺得這位管事今天的態(tài)度有點太過親切隨和,“李叔喚我貳喜便是?!?p> 李管事點點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看著李管事讓親切到讓人渾身發(fā)毛的笑容,貳喜猶豫半秒不到,試探著拋出個頗為在意的話題。
“李叔,我初來內(nèi)院不懂規(guī)矩。不知每月月錢可是與外院同日發(fā)放?”不論是打點人際關(guān)系,還是日后出侯府周游列國,錢財都必不可少之物。更何況自己荷包已經(jīng)空了許久。
李管事笑容一頓,隨即更為親和:“月錢一事你無需擔(dān)憂,每月十五,自會有人前來為你發(fā)放?!?p> 貳喜點頭放下心。雖然沒說具體是多少,但寧安侯府富甲天下,怎么也不可能克扣了一個婢女的工錢。
“貳喜可還有其它疑問?”
貳喜搖搖頭,什么五險一金,什么法定節(jié)假日,什么年底分紅,在這里統(tǒng)統(tǒng)沒用,也就不需要多問。
“既如此,那你先歇息吧?!?p> 貳喜忙放下包袱就要移步相送,李管事擺擺手:“不必送了?!闭f罷,捋著胡須轉(zhuǎn)身就走,沒走兩步又想起一事,“對了,換洗的新衣我已令人放進了東暖閣。原本按柳小姐的意思,只是讓你頂替翠香的茶師輔手一職。但悠茗院傳了調(diào)令過來,卻是讓你接任瑤光苑茶師,原先的茶師則降為輔手。想來晚些時候就會前來與你交接?!?p> “……”
這么刺激的嗎?一來就要直面修羅場?名不經(jīng)傳的粗使婢女空降成正,原正降輔。這暗搓搓的陰人操作,怎么感覺像顧以嵐的手筆?
貳喜逛了一圈豪華套間,哦,不對,應(yīng)該是自帶花園的精裝獨棟小型別墅。
大廳一目了然,貳喜著重看了眼書架上零星擺放的幾本書冊,都是與茶相關(guān)的書籍。李管事臨走前說衣服放在東暖閣,貳喜自然將東暖閣默認作了自己日后的居室。況且現(xiàn)在就自己一個人,貳喜毫不客氣地掀開珠簾進入內(nèi)廳,徑直推開東面房門。
暖閣面積不大不小,入門的案幾上擺著整整齊齊兩套衣服。淡黃做底淺紫鑲邊,面料細膩質(zhì)地輕柔,比自己身上穿的好了不知多少。初步估計,這就是自己以后的工作服了。
貳喜放下衣服,視線轉(zhuǎn)向別處。房間采光很好,陳列一眼可見。窗前架子床掛著白色紗帳,床單被褥都是嶄新的。床尾擺著一人高的衣柜,旁邊還有個半人高的梳妝柜。
貳喜滿意地點頭。不論如何,至少也有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了。
房間收整到一半,貳喜就聽“咚咚”兩聲扣門聲,一道帶著猶疑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我見門沒關(guān),就直接進來了。敢問這位姐姐,可是名喚貳喜?”
是李管事提過被降為輔手的人來了?只是這聲音怎么聽著有點耳熟。貳喜停下手中收整東西的動作,帶了些疑惑轉(zhuǎn)過身。
“怎么是你!”
“居然是你?”
好巧不巧,站在貳喜面前的少女正是昨日躲在悠茗院茅房外哭鼻子的那位。
少女一見貳喜,臉上的小心恭謹一斂,瞪著貳喜很是惱怒,又重復(fù)了一句:“怎么是你?”
這讓貳喜怎么回答?這就是緣分?
“你是……”再叫姐姐,顯然不合適了,但貳喜也不知其名。
少女別了一下頭,又抬起來,三分傲慢六分厭煩,還有一分忐忑:“橙兒,我叫高橙兒!”
“……”
還真是緣分不淺啊!高橙兒不就是那個傳聞中心比天高,還特地被顧以嵐用來給自己敲邊鼓的反面教材嘛。貳喜看向高橙兒,心情復(fù)雜。
高橙兒又惱又怒:“你這是什么表情!”
貳喜收回目光,咳嗽一聲:“只覺得久仰大名,甚是有緣?!?p> 比起被降級,高橙兒似乎對貳喜所說的“久仰大名”更為在意,又惱又氣地眼眶頓時一紅:“你!區(qū)區(qū)粗使婢女竟也敢瞧不起我!”
“……”貳喜十分想說自己現(xiàn)在好歹是你空降的上司,你這么直白的當(dāng)面踩低上司,真的好嗎?但眼瞅著高橙兒眼淚就要決堤而下,想了想,貳喜還是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
“時辰也不早了,要不,咱們吃飽了飯再哭?”
高橙兒聞言,狠狠抹了把眼眶,聲音雖大底氣卻不足:“誰哭了!”說完,紅著眼眶恨恨瞪了貳喜一眼,轉(zhuǎn)身出門。
貳喜愣了愣,這該不會又跑別處躲著哭吧?
高橙兒到了門口,回頭見貳喜站在原地不動,紅著眼沒好氣地一翻:“你不是餓了要吃飯嗎?怎么還不走?”
貳喜笑了,這傳聞中心高氣傲想攀高枝的主,竟意外地還有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