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喜躺在床上,耳邊仍回蕩著首諾最后那句話。
是的,貳喜不愿講,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答案都是否定的。首諾待貳喜真摯,所以貳喜不愿用惡意去揣測首諾作為一個每月工錢都要貼補家用的貧困人家的孩子,為何會把脈。也正因為首諾待貳喜真摯,貳喜才更不愿將自己身體的狀況告訴她。
人與人的羈絆便是在一次次經(jīng)歷參與中加深的,貳喜不愿和首諾的羈絆變得更深,在一切還有轉(zhuǎn)換余地之前。
貳喜轉(zhuǎn)頭看了眼床前空蕩蕩的床榻,苦笑著回頭。首諾因為貳喜的默不作聲,賭氣地去了外間。
晚間服用了“憶生”,貳喜雖一遍遍告誡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要睡著,但依舊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青春是什么?是無怨無悔?是飛蛾撲火?是懵懂美好?是勇往直前?是肆意張狂?
對于貳喜來說,青春是一副巨大的殘破海報。
“小息,看,你暗戀的學長被我家大宇約出來了。怎么樣,這次我叫你一起出來玩沒錯吧?走,上去跟人家打聲招呼?!O我說,你好歹都成年了,再這么內(nèi)向怎么能行?何況只是打個招呼而已,難道你打算一輩子不談戀愛不結(jié)婚?……好吧好吧,我不勉強你了?!?p> “嘖,我仔細觀察了許久,實在沒發(fā)現(xiàn)你那學長有啥別的閃光點。長相一般,家世一般,就連專業(yè)成績也一般。你就因為人家見義勇為,從高中到大學,暗戀人家整整五年,你的英雄情節(jié)是不是太嚴重了點?……好好好,你學長好,你學長棒,是我等凡夫俗子有眼無珠識人不清。……誒誒誒,他們過來了,別緊張放松,微笑?!?p> “你好,聽大宇說,你是她女朋友許辛的閨蜜葉息?我叫蘇石,堅如磐石的石?!?p> “誒,等下我們做什么?要不去看電影吧,聽說最近上映的那部電影《殘缺的拼圖》超贊的!雖然恐怖血腥了點,但是懸疑燒腦還有反轉(zhuǎn)。喏,上面那超大的廣告牌就是電影的海報。我和小息早就想看了,怎么樣?要不要一起去看?”
“石頭你怎么說?”
“好啊,沒想到你們女生也會喜歡這類片子?!?p> “早說了,我家許辛和她閨蜜跟別的女孩不一樣。那就這么定了!你和葉息就在這里等,等我和石頭去對面買了奶茶,咱們再一起進去?!?p> “好,那你們快去快回!還記得我和小息喜歡喝什么嗎?”
“記得,薄荷冰奶!”
“好了,他們都先離開了,你老實告訴我,真的不打算跟蘇石告白?……要不我?guī)湍阋话??……嘖,你就不怕你暗戀這么多年的人,回頭被別的小妖精給勾走了?……要換了我,就算他不喜歡我,我也要想方設(shè)法把他給拿下!……你怎么這么死腦筋,喜歡當然就是要在一起??!你到底在……”
“轟——哐—當——”
“許辛!葉息!快閃開!?。 ?p> 身后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兩人幾乎同時一個踉蹌,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響在耳邊炸開。巨大的氣流卷著塵灰撲進眼中。那副巨大的廣告牌就砸在葉息身后不足一臂的地方。在猩紅的血液和淡淡的粉綠襯托下,那只從廣告牌下露出的半截手臂尤為醒目。
是那只早些時候主動向葉息伸出,而葉息卻不敢握住的手。
屋內(nèi),錦麗的大床上貳喜深陷噩夢的沼澤。屋外,二樓屋脊的正脊上立著兩個人影。
“我道是誰傷了她,沒想到竟是你!”
顧以嵐轉(zhuǎn)過身,看著對面站在月光陰影中之人,眼眸中有淡淡殺氣流轉(zhuǎn):“你是何人?”
那人靜默片刻,從腰間摸出一面令牌。令牌以玉制成,小巧精致,中間刻著“滄霖”二字。
“滄霖玉牌,魔教滄霖殿?”顧以嵐認出令牌,又仔細辨認眼前之人,忽而冷笑,“他倒是左右逢源,竟能將滄霖殿都扯入其中。他為了掩蓋你的蹤跡,著實費了好一番功夫。你這樣曝露在我眼前,就不怕他的心力付之東流?”
那人將令牌仔細收好。
“正所謂沒有長存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我與他雖暫時達成些許合作,但三公子若能付出更大的利益,我也未嘗不能棄暗投明。”
顧以嵐嗤笑一聲:“魔教不愧是魔教。你這見風使舵的本事,倒是與房中那人如出一轍。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怪你要與她結(jié)義。”
頭頂皎月從陰云中探出頭,灑下一片銀芒,使得首諾那張圓潤稚嫩的小臉再無遮掩。
首諾臉上沒了一貫的純真笑意,只余一片冷漠:“我與她之間,還輪不到你來置喙。倒是你傷了她一事……”
首諾話未說完,人已抬手向顧以嵐襲來。顧以嵐不慌不忙側(cè)身避過,與首諾斗在了一起。然而僅四五招的功夫,展開的玉骨扇頂端旋出銳利的銀芒已抵在首諾脖頸。刺入肌膚的尖端,有血珠滾落。
顧以嵐嘴角噙著一抹溫柔噬骨的笑意,眼中的殺氣卻越發(fā)凌人:“你家長輩未曾教導過你,身在別人的地盤當夾緊了尾巴做人?”
即便義父有放水的嫌疑,但首諾也可在其手中走過近十招。沒想到他竟比義父更強上一籌。首諾心驚地將還未探及到顧以嵐身側(cè)的手收回:“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殺要剮,我悉聽尊便?!?p> “你與他有何合作,說來聽聽?!?p> 首諾剛有遲疑,脖頸間的鋒芒又入肉一分,遂不敢多想,只得道:“他幫我尋得我教中失物,我便在適當?shù)臅r機幫他擾亂你們的視線。”
“就這么簡單?”
首諾抿抿唇:“就這么簡單。天下皆知安寧侯府水深,若非我探查到教中那物在安寧侯府,誰會愿意投身泥潭?”
顧以嵐收回玉骨扇,輕笑:“若是我替你尋到那物,你又當如何?”
首諾猶豫片刻,才略帶遲疑和戒備問道:“你想如何?”
顧以嵐斂去眸中殺意,淡淡道:“寬心,并非是讓你難為之事。既然你肯為房中那人自爆身份,想來應(yīng)是十分在意她的。雖事出有因,但她的確被我所傷。如今我有一藥方,能讓她內(nèi)傷盡早恢復。藥方上大部分藥物我已配齊,只剩最后一味‘引翅’?!?p> “人是你打傷的,我為何要幫你?何況但凡三公子所想,又豈有得不到之物?!?p> “我的確已將消息送往澤雨國的探子。但‘引翅’畢竟珍稀難尋,期間所耗時日無法考量。你既是澤雨國滄霖殿之人,又這般在意她,想來必定有法子早日取得‘引翅’。你替我拿到‘引翅’,我替你尋得那物,如何?”
“只是如此?”
顧以嵐頷首:“只是如此。只要你將‘引翅’交予我,你與他之間的合作抑,是繼續(xù)還是終止,皆隨你意?!?p> “……好?!?p> 見顧以嵐轉(zhuǎn)身欲走,首諾忙道:“我還未將那物告知與你,你該不會是想框我?”
顧以嵐嗤笑:“不過一把‘飛燕刺’,何需你告知?”語畢,足下一點,人已躍出十米開外。
望著顧以嵐消失的方向,首諾緩緩呼出口氣。
只道安寧侯府顧三公子絕艷無雙,卻甚少有人知曉,藏在那蠱惑人心的外表下,是近妖的智謀和俾睨的武藝。要與這樣的人為敵,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初夏的清晨,最是舒爽。風清清的,空氣香香的,就連茶室外的太陽都柔柔的,一切剛剛好。見葛忠年把完貳喜的脈,高橙兒就忍不住出聲問道:“葛老,貳喜的風寒如何了?可有大好?”
葛忠年收了脈枕,琢磨了一下:“好是好了些許,但她此次感染的風寒來勢洶涌,要想大好,約摸還需要一些時日。稍后我會根據(jù)她現(xiàn)在的情況新開一副方子,還是三碗水熬做一碗?!?p> 臨走前,葛忠年還特地表揚了貳喜一番:“今次恢復得還算不錯,看來近日的藥都有按時按量服用。這就對了嘛,天大的事情,都沒有自己的身體來得重要!”
杏兒送了葛忠年出去,高橙兒就湊過來:“天大的事情?什么意思啊?我怎么總覺著葛老話中有話?”
“醫(yī)者父母心,對于醫(yī)者而言,病患身體的康健當然就是天大的事?!辟E喜一本正經(jīng)偷換概念,然后再悄悄歪樓,“首諾只是去與李管事商議茜娘的喪葬事宜,怎么這么久還沒回來?不會有什么意外吧?”
“能有什么意外?首諾都那么大的人了,你怎么還把她當小孩子一樣照顧?”高橙兒果然成功被帶歪,滿不在乎地從果盤中拿了個枇杷,剝了皮遞給貳喜。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你看茜娘,不也說沒就沒了?!辟E喜接過枇杷咬了一口,自己順著思路琢磨了一陣,還真把自己嚇到,“不行!我還是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