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非天輕笑:“凌兄實在是多慮了。本座此生在意的只有嬿姌一人,其余人對本座而言,皆與螻蟻無異。何況論起對嬿姌的感情,本座自認無論如何,也是比不上凌兄。不過是個次女,竟能得堂堂凌家家主獨自冒險前來……呵呵,若是凌兄信不過,不妨親自檢驗查探一番,看看她是不是你要找的柳葉息?!?p> “左護法”探究了神情泰然的藺非天片刻,又盯著地上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的葉息打量半晌,這才上前兩步在葉息面前蹲下。
十分嫌棄地伸出一截食指撥開粘在面上的濕發(fā)仔細看了看葉息的面部輪廓和脖頸。而后更為嫌棄地多加上一根大拇指,兩指捏著葉息的下頜往一側(cè)微擰。最后掏出懷中巴掌大的卷軸抽開看了看。
“看身形和耳后的紅痣,確實與夏至那日凌某所見的分毫不差。容貌也與那漁村父女二人臨死前描述的一樣?!?p> 藺非天靠在椅背,平順的眉間更舒展了幾分:“這是自然。本座既然答應了凌兄,又豈是出爾反爾之人?”
“左護法”輕哼一聲,丟開卷軸,捏著葉息的下頜左右端詳:“這就是柳葉息解了無尾蜂毒之后的模樣?……倒也勉強算是繼承了嬿姌的幾分顏色。”確認了人,“左護法”又望向藺非天,“按照約定,這人,凌某就帶走了?!?p> 藺非天點頭:“人你可以帶走,但凌兄答應的交換之物……”
“左護法”將柳葉息往肩上一扛,隨后又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閃電般向藺非天飛去。藺非天看都不看一眼,在信封即將襲上自己面門時屈指隔空一彈,那信封即刻轉(zhuǎn)向,幾個翻滾后穩(wěn)穩(wěn)落到身側(cè)的方幾上。
“看來凌兄興致頗濃,當真不要本座陪凌兄過上兩招?”
“左護法”冷哼一聲:“交易完成,后會無期?!闭f完,“左護法”一手扛起已然昏迷的葉息,一手朝方幾上的黑色石頭一吸。東西到手便不再耽擱,轉(zhuǎn)身出了房門,認準一個方向后一躍而起。
“左護法”前腳剛走,另一名左護法后腳就從門外繞了進來:“殿主?那物件,可要屬下派人去追?”
藺非天抬手止住:“不必了,那物留在小葉子身邊,反倒不甚穩(wěn)妥。你去看看,他朝哪個方向去了?”
左護法出了房間躍上房頂,觀察片刻后回稟:“殿主料事如神,凌家主果真往與殿主提供的路線相悖的方向而去了。”
藺非天睨了左護法一眼:“本座說過多少次了,如今滄霖殿的殿主是小葉子!”
左護法立即單膝跪地:“是,是屬下的錯,請殿主恕罪?!?p> 藺非天盯著左護法的頭頂擰了擰眉,隨即將頭一轉(zhuǎn),看向方幾上信封,冷笑:“凌家主孤高多疑,又豈會相信本座給出的那條路線?何況他被越多人發(fā)現(xiàn),引發(fā)的騷亂震動越大,于本座而言,也就越有利?!?p> “稍后記得將知曉本座這三日行程之人盡數(shù)封口。而后將凌家家主喬裝潛入滄霖殿,擄走‘柳葉息’的消息散布出去。哦,對了……記得加上一點,本座聞訊趕來為時已晚?!?p> “是,屬下知曉,請殿主放心?!?p> 藺非天再次擰了擰眉。隨即不再理會左護法,拿起信封拆開,取出兩張信箋抖了抖。
信箋上字跡張狂:某幼時與父訪友,歸時因故取道無際海。于無際海外圍意外發(fā)現(xiàn)一名孤身女童,年約四五,衣不蔽體。問其名字,答曰嬿姌。某甚憐之,央父將其帶回。
某與嬿姌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直至某日,嬿姌突然從凌家失蹤……
藺非天眼角一跳,腦中忽然想起葉息說的“那朵桔?;ň褪俏夷锼篮蠡没桑恳簿褪撬^的靈體?”隨即定了定神,才繼續(xù)向下看去。
渾渾噩噩中,葉息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隱隱約約的不安和漸漸回攏的意識,是同時到來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安越發(fā)強烈,濃郁得仿佛周身都彌漫著有如實質(zhì)的顫栗和壓抑。
葉息好不容易掙扎著睜開眼,入目是深紫的天空,變幻莫測的彩色祥云,四周隨處是眼花繚亂的璀璨光芒,還有輕柔撫慰的涼涼香風。
一切看似美輪美奐安寧祥和,可顫栗和壓抑不但揮之不去,反而越發(fā)明顯,讓人越發(fā)膽顫。
不知過了多久,一側(cè)的空氣流動忽然一緩,空間微不可查的略略晃動,隨后葉息就覺得自己肩膀一緊,劇痛的擠壓碎裂感隨之而來,仿佛整支手臂都被什么東西緊緊咬住。
葉息下意識扭頭看去,身側(cè)不知何時被一節(jié)節(jié)巨大的藍色半透明肉瘤覆蓋。六只灰色復眼,眾星拱月般圍繞著中間幾乎和頭部一樣碩大的紅色巨眼。頭頂紫色樹根般的眾多觸須頂端發(fā)出淡金螢光,無風自動。和龐大的軀體相比,三對異常短小的吸盤般前肢緊緊抱著葉息不放。巨眼之下,層層疊疊猶如鋸齒的寬大口器正碾著葉息的手臂慢慢咀嚼入腹。
與生俱來的恐懼在這一刻被放到最大,再次刻入骨髓碾入神魂。葉息尖叫著揮動雙手掙扎起來,驚懼慌亂中不知掃到何處,頓時就有器皿掉落的破碎聲傳來。
“你干什么?我好心幫你上藥,你竟打碎我的藥瓶!”
葉息滿頭大汗地驚醒過來,意識還有些混沌,驟然聽到有人說話,這才稍稍鎮(zhèn)定。喘著粗氣睜眼看去,卻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身天青勁裝,襯得整個人英姿勃發(fā),正坐在床邊對葉息怒目而視。
葉息看了看地上摔碎的藥瓶和褐色的粉末,又看看小姑娘,這才察覺自己背部朝上趴在床榻上。剛疑惑自己為什么會趴在床榻上,整個背部和腿部,仿佛被什么東西橫七豎八割裂般火辣辣的痛了起來。葉息只愣了一瞬,便想起昏迷前蠱蟲在自己身體血管里游動時刻骨銘心的觸感,加之前一刻還身臨其境般的噩夢。
身體的疼痛,難道是因為那只蠱蟲的原因?
念及此,葉息顧不得其他,翻身坐起,迫不及待撩起衣袖向手臂看去。完好的肌膚上,別說疤痕了,連一顆痣都沒有。葉息不可置信地對著自己手臂又搓又撓,而后就要按照記憶扯開衣領仔細探查。
誰知剛扯開衣領,那小姑娘就仿若見了鬼一般尖叫一聲從床邊彈起,并蒙著眼迅速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