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著那隱約的劍氣,荀川心中一喜。
自打七歲那年第一次接觸重劍后,他便時常纏著姜不韋教他劍術(shù),可姜不韋總是推脫不會。之后荀川便在心里擱著沒再提,卻始終耿耿于懷此事。
直到長大懂事了些,姜不韋告訴他,劍之氣,在于使劍之人,不在于劍本身。劍法千變?nèi)f化,境界高深者,即便負劍不動,藏劍于鞘中,也有劍氣環(huán)繞,劍意逼人。
別人的終究是別人的,學他人劍術(shù),倒不如自己悟。
“只要手中有劍,便是在練劍。不論雕刻,舞劍,抱劍,收劍,甚至掛劍看著,都有劍意蘊含其中。老爹沒騙我!”回想著姜不韋的話,荀川有些恍惚。
將黑鐵大劍摟在懷中抱緊。良久,他再次抬劍,對著窗欞輕輕隔空一揮。
進而,一道劃痕出現(xiàn),凈深一寸,不多不少。
“深淺由心!”荀川灑然一笑,心中大喜:“終于達到了,終于我也有劍氣了,老爹?!?p> 不知為什么,他心中莫名念起姜渺聲來。
這個和他同歲的義兄,早兩年前就已具備屬于自己的劍氣。
“回去之后一定再找你打一架。我現(xiàn)在可是開了骨的修士……渺聲啊,到時別被我揍哭噢!”
恰在這時,忽而從窗外吹進一陣風,沒來得及躲,便散了荀川眼里朦朧的霧。
似乎被這涼意驚醒了幾分,荀川再次看向手中那枚完美的底符。
他拿出一份透明無色的草木精華,以靈力引導其緩緩注入,如清水入渠般潺動。緊接著,四周一大股元氣被疾速吸入凹槽中央。
不多時,草木精華漸漸形成回路,在符上靜謐流淌。就在回路形成的瞬間,一道綠光亮起,內(nèi)部氤氳的元氣被瞬間鎖住,轉(zhuǎn)化為淡綠色的靈力。
停了一會兒,荀川從乾坤袖中拿出方知有那張底符進行比對,同時感受兩邊的靈力濃度。
“厚了近乎一倍!”
“老方這張是五成左右符力,那我的豈非十成?”
荀川未曾特意去做出十成符力,只想著盡善盡美,力所能及即可,不料竟成就了意外驚喜。
轉(zhuǎn)念一想,荀川又左右搖頭,心說:“不可能!能量在形成過程中必有所消耗。無論如何都達不到圓滿,但超過九成應(yīng)是有的。”
未注入草木精華的底符不可收入乾坤袖中,否則會慢慢失去效用。
而注入草木精華就相當于給底符施加一個鎖靈氣的陣法,即便放入其中也無礙。
如法炮制,荀川一次性削出數(shù)十片,與原本剩余的放在一起,一把將底符往空中拋去。
不再需要用劍尖觸碰底符刻槽。只見他手腕一甩,千斤重的黑鐵大劍便如玩具般搖飏,照得四壁寒光陣陣,端的是無拘無束,道道劍芒化作漫天虛影,脫出便是數(shù)不盡的劍氣。
不過三個呼吸,整整一百零九張底符,除了略顯粗糙的三十張外,其他皆如一個模子刻出。
將靈力調(diào)往掌心,荀川小袖一揮,似有勁風忽起,將所有底符聚攏一塊,緩緩落在手中。
看著這厚厚一疊的戰(zhàn)利品,荀川倚墻竊笑。又將草木精華取出,一張一張無比認真地完成。
一輪下來,竟將符院的元氣抽走了近乎十分之一。好在此時日頭高懸,恰是純陽宗每日元氣最盛之時,無人發(fā)覺端倪。
“發(fā)財了發(fā)財了!”荀川張大了眼,似連眉毛都快飛離面部。
將鎖靈后的底符收入袖中,又削了足足七百張在身上四處藏好,最后把房間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通,直至檢查無誤后方才出了房門。
荀川和方知有約好去他房中會面。
剛到門前,還沒來得及敲,方知有便忽然開門,一把將他拽了進去,仿佛已經(jīng)蹲守許久。
“怎么樣?做好了么?”方知有緊張地問道。
荀川挑了挑眉,取出底符遞過去,抱胸道:“整整八十張,你數(shù)數(shù)!”
“厲害!不愧是我大哥!”還沒看就先不吝夸獎一句。
方知有伸手接過,只粗略瞧了一眼,頓時瞠目結(jié)舌:“這,這都是你,你,你做的?”
荀川點點頭。
“吁!”一聲驚嘆!方知有仿佛口舌打結(jié),一時間竟失了言語。
直到將每一張全部看完,確定皆為極品后,他忽然有些頭腦發(fā)暈,扶著床沿緩緩坐下,少頃,開口道:“任誰也不敢相信,這樣的底符會是出自一個連奇經(jīng)八脈都沒打通的人之手!”
“這八十張,每一張都……“呼出一口氣,又咽了口口水,他抬起頭看著荀川道:”在這符院呆了一千多個日夜,我敢說就連符院那些長老,都沒用過含有如此符力的底符!”
“戲過了!”荀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就好唄,何至于如此夸張!”
方知有搖搖頭,極其嚴肅地看著荀川道:“大哥,你可知這符價值幾何?”
“我想著賣個十枚麗水錢差不多了。太貴的話可能賣不出去……”荀川垂著嘴角搖搖頭,不太自信道。
“十枚???嚯!您可真大方?!狈街袑⒎o攥著,生怕被荀川搶了回去十枚麗水錢就給賤賣了。
“那按你覺得,應(yīng)當作價幾何?”
“比你方才所言之數(shù)少說也得翻個一倍。”方知有抬著下巴道。
荀川一愣:“二十麗水錢?”
“莫不是唬我!怎值得了這樣高價。那趙闊兜里的五六成貨,不過只賣個八枚?!?p> “這種東西,都是越高越好!咱們這底符一出手,還有他趙闊什么事兒!”方知有略帶痞氣道:“不出三日,大哥!你信不信,他趙闊的符在內(nèi)宗必然滯銷,而后步步淪落,直至無人問津!”
“為何如此自信?”荀川半信半疑道。
方知有瞥了他一眼,將他拉著坐在床沿,靠近道:“我問你,若與人武斗,對方持著九成多符力的靈符,你希望自己手里是幾成的?”
荀川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嘴巴圓起,無聲地“哦”著點點頭。
“再比如制作陣符,符力越高的底符不僅威力越大,且陣法持續(xù)的時間更長,消耗也低不少。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咱們的底符也能賣個二十五麗水錢?!?p> “為何我總覺得不踏實,這么好賺,內(nèi)宗那些弟子為什么不做?”荀川疑問道。
“他們?”
“做這個?”
方知有冷笑著抽了抽嘴角:“你見過誰家少爺自個兒燒水洗衣做飯的嗎?他們光是每月領(lǐng)的資源就足夠修行之用,哪還能看上咱們這點蠅頭小利?!?p> “更何況,內(nèi)宗弟子大多自恃身份,再窮也絕不可能來做我們符院的‘低賤’事兒,以免失了臉面,惹同門恥笑!”
“這倒也是……”荀川摳了摳鼻尖,忽而覺得自己莫名遲鈍了,竟把內(nèi)宗弟子放在與符院弟子一樣的角度考慮。
“不過仔細算算,積少成多,到手的資源恐怕不比內(nèi)宗弟子要少!”想到這,荀川笑了笑道:“趕緊,把你收的草木精華交出來。”
“早給大哥準備好了!剛好五百二十份,這可是我三年積攢的全部家當了??!”方知有一揮袖,幾個大瓶子頓時出現(xiàn),滿滿的草木氣息。
這是荀川初入院時聞到的味道。
“放心!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咱們倆不分彼此!”荀川趕忙將精華收起道。
方知有則裝腔作勢地擺了樣子:“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載笑載言,房間里一片歡樂。
為了元氣消失的怪象不引人發(fā)覺,二人中間換了好幾個地點,甚至出了符院找到無人的僻靜之所,費了好些功夫,荀川這才將那五百二十份全部做完交給方知有。并囑咐他不要透漏身份,最好讓人以為是外宗某位長老的手筆。
方知有點頭稱是,又囑咐荀川在符院低調(diào)一些,這才帶著足足六百張鎖靈底符前往下宗尋找買家。
……
慢悠悠地回到符院,將所有喜悅和興奮深埋心底,荀川面如清風扶柳,悠悠淡然。
往東邊市集逛了逛,過了一頓飯時間后,方才回到那棵三丈高的桃樹上,開始打坐修行。
“修為進展太慢,一則緣于根骨太差,二是完全沒有任何修煉資源。”
“歸根究底,但凡有資源,就是頭驢,估計也能硬生生修成驢仙?!?p> 內(nèi)外兩宗待遇不公,荀川認命,但不代表他不難受。
這世界從來沒有真正的公平。
因此,拼命二字才顯得彌足珍貴。
荀川渴望獲得一樣的資源,甚至更多。既然宗門不能給予,那就自己動手爭取。
他忽然很感謝那噩夢般的十二年,三歲開始端劍,數(shù)千個日日夜夜,終將一塊璞玉打磨地溫潤發(fā)光,成就了現(xiàn)在的自己。
如果不是日復一日的折磨,現(xiàn)在的他也許正在后山上,和那些弟子一樣,面對著一株株巨大的桃木憂心忡忡,終日廢寢忘食,自我壓榨,只為了完成任務(wù)。
甚至因此淪為趙闊的資源奴。
“眾生不侔,各有其路,何庸艷羨他人,若腳下無路,便只管我行我素,踏出一條通天大道來!”
元門期的荀川眺望著內(nèi)宗的方向,眼里裝的已不是向往,而是他給自己創(chuàng)造的希望。
閉上眼,心中再次升起芥子感應(yīng)篇,嘗試連接四周花草。
所謂芥子,就是渺小的個體,對于廣袤無疆的天地來說,荀川和一花一草一樣,都只是芥子。
先感應(yīng)自我,后感應(yīng)四周,將點和點相連,使之連成一個網(wǎng),這是芥子感應(yīng)篇的初級。
打通任脈之后,他一次已能同時感應(yīng)四株。
本體越強,感應(yīng)的芥子便越多。突破任脈,氣血提升,陽氣充沛,自然能相應(yīng)提升數(shù)目。
“對于只能感應(yīng)三個芥子的我而言,每多一個,效率就能提升三成三!”
“這很可觀!”
荀川嘴角有笑意,他有信心今天將督脈也一并打通。
……
外宗之外,四面山間林莽不時有鶴唳回蕩,或有走獸低吼。只是隔得太遠,還沒傳到五院便散在風中。
此時。
一個黑影正飛速穿行,看不清模樣,但速度極快,似乎就連三陽鑒的光都無法落在他身上。
所過之處,一只只妖獸慘遭剝皮去骨,或被生生擰下頭顱。無一例外的是,體內(nèi)的妖元都在剎那間被生生取走。
隨著他漸行漸遠,驀地一下,一陣沒來由的妖風吹過,如蝗蟲過境,將上百棵大樹刮禿,又帶著無數(shù)葉片卷起那抹黑影。
少頃,待風散去,樹葉如暴雨般灑進密林,那抹黑影驟然消失,完全隱沒在純陽仙山茫茫嵐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