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物期,決定了一個修士能否御劍,能否達成飛天遁地的前者。
這是修仙路上的第一道瓶頸。
只要突破便能御劍飛行,而輕身期后,可馮虛御風(fēng),無需御劍亦能在空中翱翔。
之所以是瓶頸,是因為開了五感后,所有與靈力或元氣有關(guān)的丹藥都會完全失效,就連昆岡錢和長生錢在這時也毫無用處。
若靈力損耗,只能依靠打坐緩緩恢復(fù)。要是不幸受傷,就只能通過他人靈力注入體內(nèi),幫助修復(fù)傷患處。
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破境所需的那股力量便無處可得!
與開七輪相同,在輪脈期時,荀川借助丹藥產(chǎn)生的強大能量瞬間沖開命輪,一個又一個,最終全部打通。
氣海和經(jīng)脈中儲存的靈力,根本不足以提供瞬間沖開時所需能量。
無法通過丹藥等外力幫助的前提下,從何處得來這道破境之力便是關(guān)鍵所在。
許多沒有師父,也沒有宗門的散修,到了五感期便止步不前,甚至到死也找不出突破之法。
但荀川知道如何突破,這是加入宗門的好處。只要別人愿意透漏,宗門處處都有寶貴經(jīng)驗可??!
而盡管知道了方法,在外宗,依然有很多弟子困在五感期三四年之久,遲遲沒有任何進展。
因為并不容易做到。
此法,便是悟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由此可推,道衍萬物,萬物皆有其道。是以道有萬相,千變?nèi)f化,道又無相,玄之又玄。
悟出屬于自己的道,即便很淺顯,也是一種感悟。
悟道,便是了解自己,了解世界,了解自己和這個世界之間某種聯(lián)系性的過程。
一旦抓住那個聯(lián)系性,世界之力便會進入體內(nèi),化作一股強大而無邪的推力,幫助破境。
吃丹藥容易,悟道很難。這需要絕對的天賦,對道的感知,對天地萬物的理解。
許多修真大能會在玉簡中記載關(guān)于悟道過程的論述,給后輩一些啟示。荀川也從花落離那聽了她破境時的悟道過程。
“花師姐觀石魚悟道,明悟真假之間的界限。此道之深,遠超常人所悟。我也曾在秋暝苑觀那石魚,卻不曾從中獲得任何感悟,想來或許是天資上的差別?!避鞔ǜ袊@道。
花落離對他說,每個人悟的道截然不同。荀川觀魚不能明悟,不代表在其他地方也不能。
荀川只當(dāng)是她在鼓勵自己。
從乾坤袖里拿出一枚昆岡錢,點亮之后,元氣溢出環(huán)繞著身體,卻無法被吸納。
“果然,所有吸納入口都被關(guān)閉了?!避鞔ò欀碱^道。
不用想也知道,就算吃下一枚凝氣丹,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將昆岡錢收起,荀川閉眼打坐,開始感應(yīng)四周芥子,這是唯一可以補充元氣損耗的方法。
荀川身上只有兩份仙餐,他決定在第十天和第二十天時吃,以他目前的修為,最多只能堅持十日不進食,否則可能會對身體造成傷害,甚至影響修為根基。
雖說悟道很難,但他從小便跟在澄泓老和尚身邊聞道受業(yè),常常能舉一反三,甚至說出一些令澄泓都刮目相看的言論,直言他很有佛性。
“方丈大師常夸我悟性高,對事物有獨到的看法,若他此言發(fā)自真心,這次的瓶頸對我來說應(yīng)該不難?!?p> 但荀川不希望自己所悟之道過于淺薄,畢竟要靠悟道契機形成的世界之力破境,越是深奧的道,破境之力便越強。
據(jù)說有人甚至能連破兩境,悟道之后直達畫陣期。
感應(yīng)芥子,可以讓心中一片澄凈,在保證靈力充沛的前提下,到達最佳的悟道狀態(tài)。
這里什么都沒有,冷冷清清,難見二三人影。又似乎什么都有,花草樹木,石風(fēng)魚湖,眼中所觀,皆可為心中所悟。
不知過了多久,荀川嘴唇輕啟緩慢呼出一口氣,霍然舒泰。張開眼簾,卻見眸子深邃如淵,彷如一尊冷觀世界萬年不曾動搖的石人。
此時此刻再看這片湖,似乎與之前又有了些許不同。
伸手從地上捻起一顆青褐色的小石子,感受它傳遞到指尖的重量。
“方丈大師曾說,這世間,哪怕一顆不起眼的石子也蘊含大道至理……”
“這映日湖畔,來來回回多少人,數(shù)千年風(fēng)吹雨打,也不曾有一絲改變。長命如修士,數(shù)百年乃至千年壽元,在它面前也不值一提。”
“那棵樹,前人所栽,歷久成蔭。栽樹之人早已歸入黃土一抔,而它今日卻裝點出我視線中一片桃紅。”
“四周的雜草,在三陽鑒下永葆長青,不同于宗門之外的雜草,歲有枯榮,春風(fēng)催生。眾人從它們頭頂踏過,無數(shù)年依然堅韌不倒,為仙山供給屬于自己的那份元氣,雖淡薄,但源源不斷……”
說到這,荀川停了下來。
世界似有不同,卻又不是真的不同。同與不同,只在一念之間。心之所向,萬物所趨。你想看到什么,這天地就會給你什么。
“我看到的,是我想看到的……”荀川心里忽然升起一道光,“那我不想看到的,是不是就看不見?”
“如果這禁圈中坐著的是花師姐,她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樣。老方和風(fēng)師兄呢?”
忽然,他將自己代入了其他人里,仿佛這尊軀殼里住的不是荀川,而是方知有,花落離等人。
時間一晃而過,日月不斷在頭頂交替,升起,下落。
每一天,花落離都會抽出一些時間,在遠處靜靜地看著荀川,不做打擾。
一開始見他發(fā)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當(dāng)做他放空了大腦,可十天過去,花落離赫然發(fā)現(xiàn),在這段時間里,荀川的姿勢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變化,就像被一股神秘力量石化了一般。
他盤膝而坐,腰桿筆直,雙手隨意搭放在腿上,掌心還有一顆青褐色石子。
石子極輕,不時有風(fēng)吹來,便在掌心左右滾動,卻怎么也不會滾落。
“十天了,他在想些什么……”花落離不解地看著荀川,皺眉道。
……
直到第十七天,傍晚時分,殘陽遍灑余暉,即將落山。
花落離再次來到高地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身體冒出了淡淡的華光,這是入定的征兆!
但很顯然!
荀川并沒入定,他的眼依然睜著。
入定需關(guān)閉五感,睜眼既表示未曾入定。
她看的出來,荀川聞得見風(fēng)中的花香,感受得到三陽鑒的溫暖,陰涼夜色的包裹下,他細膩的毛孔也有伸縮起伏的形狀。
種種跡象表明,他是醒著的!
“醒著,卻有光……”
花落離一怔,忽然反應(yīng)過來,心中驚呼:“道芒!”
這是悟道者在試圖與大道連接時所放之光,和入定時的光芒幾乎一模一樣。
但大多數(shù)人悟道時并不會產(chǎn)生道芒,除非進入某種玄妙的境界,這也是花落離錯愕的原因所在。
十七天悟道,這速度不算快。
天資上佳者近道,可朝思夕悟,一蹴而就!
愚者遠道,需花費數(shù)月乃至數(shù)年,腦中方有一閃而過的靈光。
下乘之人,近道而不知,屢屢擦肩而過,終生與道無緣。
花落離眼中,荀川一直很聰明,且運氣極好。
但悟道,無關(guān)聰慧與否,與運氣也毫無關(guān)系,只看本身資質(zhì)。
而荀川一路走來,修為皆靠丹藥堆砌,根骨極差,平日里嬉皮笑臉,怎么也不像是近道之人。
“我本以為,一月時間不足以讓他心有所感。嘴上說著要參加下宗內(nèi)選,只怕今年多半與內(nèi)宗無緣,不忍打擊才未曾開口言明……”
“如今一看,竟真有幾分希望!”
道芒不代表入道,卻代表正在靠近,摸索世間萬物與自身的關(guān)聯(lián)。
席地而坐,花落離打算就這么看著他,直到一月結(jié)束。
忽而。
有風(fēng)起于遠空,挾水汽而來,入林莽之中,滋潤草木,驅(qū)散嵐霧茫茫,卷枯葉一片飄往映日湖畔。
枯葉之上,有一蟋蟀緊貼葉脈,不住輕鳴。進而,葉落湖中,蟋蟀則乘風(fēng)而來。
到岸,風(fēng)驟然散去,化作無數(shù)道細小氣流吹向四面八方。而蟋蟀隨即落進草叢之中。
同一處地方,曾經(jīng)也有一只蟋蟀。
荀川凝望過它,思考著它所處的環(huán)境,究竟是水深火熱,還是一片綠意盎然。
一聲輕鳴入耳,仿佛時光倒流。
不同,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