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曉,珠玉在前,瓦石難當(dāng),他柳清瓊不想再做籍籍無名的萬年老二,他想證明自己,憑借自己的力量重返天庭,像江臨愿那樣被前呼后擁,眾人崇拜。可惜,美夢總是會被她江臨愿打斷。
“你這次,是一個人下凡的?”柳清瓊?cè)圆凰佬?,試探她道?p> “是。”
那就好辦了,到時他滿口胡謅把功勞全攬了,也不會出現(xiàn)第三者替江臨愿解釋,“堂堂戰(zhàn)神輔助土地君,那我這個土地君可真是威風(fēng)啊?!绷瀛傂睦锏男∷惚P轉(zhuǎn)得飛起。
他們二人之間只一步之遙,游離的夜風(fēng)將她身上淺淺的茶香羼入柳清瓊的呼吸之中。海棠花還是一片一片接連落下,柳清瓊拾起一朵,朝著江臨愿的臉比劃著。
那薄如蟬翼的銀輝,穿過海棠樹的枝椏,照映在江臨愿略顯消瘦的面龐上,那雙眼睛與柳清瓊的狡黠截然不同,別人無法透過她的眼睛得知她的喜怒哀樂,高直的鼻梁更是增添了她淡漠的韻味,這些幾近完美的五官,湊在一起唯一的缺陷就是做不出表情,尤其是江臨愿做了上神之后,這臉就更僵硬了。
“瞧瞧,多俊的模樣,要是再加些胭脂,戴些鬢花就溫柔啦。”柳清瓊知道江臨愿最厭惡旁人讓她涂脂抹粉,所以故意刺激她,否則他剛剛就白挨了一頓打。
柳清瓊就是這樣一個睚眥必報的人,就算是動手打不過,也要在言語上戰(zhàn)勝對方。
江臨愿果然被他這無聊的一句話,氣得將身子轉(zhuǎn)了過去,背對著柳清瓊陰陰地道:“方才是不夠過癮嗎?”
“哎,別別別,女俠,我錯了,我!”柳清瓊一聲“女俠”脫口而出,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失言后,戛然閉了嘴。
江臨愿的身形也微微一滯。
“女俠”這個稱呼,是他們二人前塵在逍遙山上修行時柳清瓊起的,他當(dāng)時貴為太子,囂張跋扈自是不必多說,和江臨愿做同窗之后,沒兩天就被打得規(guī)規(guī)矩矩,吃飯都不敢說話了。
但他又是那種不惹事就皮癢癢的人,總是有意無意招惹江臨愿,最后再以被打得縮成一團大喊“女俠饒命”收場。
柳清瓊站直了身子,看著眼前這個只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女戰(zhàn)神,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要說些什么來扭轉(zhuǎn)話題。
小魚兒在睡夢里被庭院中一頓噼里啪啦的打鬧吵醒,披著一件外袍沖出閣樓,正巧撞破這二人之間微妙的尷尬。
“姐姐,你怎么了?”小魚兒飛撲著過來一把抱住江臨愿的手臂,那甜糯糯的幼童稚音甚是讓人心生憐愛。
江臨愿整理著小魚兒松垮垮的辮子,輕聲道:“無礙,舊友探訪罷了?!?p> “別聽她瞎說,小妹妹,我是來保護你們的,明天起,我們?nèi)送??!绷瀛傂χ◆~兒眨了一下眼睛。
“你被姐姐打得都無力還擊,你怎么保護我們呀?”小孩子都是直言不諱的角色。
“我用的是智謀!智謀你懂嗎?再說了,君子動口不動手!”柳清瓊犟嘴的功夫可不是蓋的。
“姐姐本來就不是君子啊?!眻A臉的小魚兒搖晃著江臨愿的手,滿臉笑盈盈地看著他。
柳清瓊被這小姑娘的邏輯一下子打亂了吵架的思路,他正要辯解某古文上也曾將女子比作君子的事例,突然察覺江臨愿陰冷的目光掃來,霎時噤若寒蟬。
這下好了,柳清瓊在這新組成的三人幫中,打不過江臨愿,罵不過小魚兒,真是造孽??!
“為了升職!我忍!”柳清瓊在心底憤憤道。
江臨愿看著他那副五味雜陳的吃癟神色,心中頓生愜意。
“姐姐,我們明日還要趕路嗎?”小魚兒問道。
“是,需早日趕去霧都。”江臨愿雖語氣柔和,但臉上還是沒有泛起一絲笑意。不愧是做了幾千年戰(zhàn)神的女人,早就被天庭那套子禮儀形表徹底洗腦了。
柳清瓊在她們二人身后無奈地癟癟嘴,雙手抱臂,響指一打捏了個訣,遁地休息去了。他是土地公,平時若是要休息,隨地一遁便解決了。
小魚兒回頭發(fā)現(xiàn)柳清瓊已經(jīng)消失,瞪大了圓圓的眼睛,問道:“那個人去哪里了?”
“不用理會?!苯R愿牽著小魚兒的手,走進閣樓,二人拾級而上。
躺在地下的他聽到那句“不用理會“,柳清瓊瞬間睡意全無,他就這么沒存在感嗎?這江臨愿幾千年不見,可真是愈發(fā)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哈!柳清瓊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心中暗戳戳地道:“為了升職!我再忍!”
江臨愿再次等待小魚兒安然入睡后,從房間里退了出來,端坐在閣樓閑亭處,從乾坤戒中取出茶盤,悠然地品著茶,算著天上與人間的時差,再不出半刻,身為戰(zhàn)神的她還得回天庭一趟,批閱今日的機密軍情。
她這次下凡是沒有經(jīng)過天機閣授意的,屬于擅離職守,天庭為了維護三界秩序,曾明令禁止仙官利用靈力幫助凡人,她只不過是偶然聽到消息,說蜀地妖魔邪氣較重,又想著蜀地是柳清瓊前塵故地,便特意前來探查。
沒成想?yún)s被柳清瓊誤會成要來搶功,她也不為此解釋,因為她喜歡看著柳清瓊急得跳腳的樣子,只要他炸毛,她便立刻有借口用拳頭教訓(xùn)他。
江臨愿一直都是如此腹黑,別看她面上風(fēng)淡云輕的,其實心底里和柳清瓊肚子里裝的壞水一樣多,但她的強項就是從不擺在臺面上讓旁人察覺,他們二人之前在逍遙山修行時,一起搗鼓的壞事可多了去了。
五千年前,神魔兩族大戰(zhàn),她當(dāng)時只是一個小將軍,被派去打前鋒,三場戰(zhàn)役下來幾乎半死,靈力盡失,當(dāng)時神界已然把她視作一枚廢棋,本來就有不少神官歧視女子,眼看她樓塌了,眾神便忙著回踩,落井下石。
江臨愿畢生的志向,便是要做威風(fēng)凜凜的女戰(zhàn)神,她苦練百年,得道飛升,為的就是揚名立萬,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心神逐漸瘋魔,那段日子就只有江臨愿陪在她身邊,照看她,為她養(yǎng)傷,后來她靈力恢復(fù),重返戰(zhàn)場,所向披靡,仙途通暢,一路升到戰(zhàn)神,她忘了從何時起,江臨愿就從她身邊消失了。
從別人嘴里聽到的他,不再奮發(fā)圖強,自甘墮落,游手好閑,壞事做盡。掐指算算,土地君是他柳清瓊在職時間最長的一個官職了,不過主要是因為他沒機遇升職,也沒更低的官職由他再降了。
江臨愿仰起頭,將杯盞中的茶,一飲而盡,將茶具擦拭干凈后,流暢地在空中畫出一幅繁瑣的陣法,她信步上前,轉(zhuǎn)眼便已置身于天庭上的麒麟寶殿內(nèi)。
此刻正是天宮卯時,初旭從佛祖寶殿那邊投射過來,佛祖金身在蜿蜒連綿的祥云中散發(fā)出刺眼的光芒。
兄長申屠聽風(fēng)板著臉端著幾沓文書前腳剛進議事閣,弟弟申屠聞雨后腳就送來了早膳及點心,這兄弟二人每天清晨定點來議事閣打理戰(zhàn)神工作的地方,風(fēng)雨無阻。
“上神,最近您可是有什么煩心事?”申屠聞雨的性子比較調(diào)皮,也只有他敢在戰(zhàn)神面前說些閑話。
“故友仕途不順,該當(dāng)如何??!苯R愿一邊批注著文書,一邊問道。
“賄賂司命星君唄!”申屠聞雨立即接話,一臉的興奮,為能出上計謀而自喜。
“我也正有此意,那你們說該送些什么合適?”江臨愿一般不參和麒麟殿送禮事宜,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送司命星君的禮物,那一定得是大手筆啊,掌管天界職位調(diào)動的司命星君,位高權(quán)重,什么奇珍異寶沒見過啊,送的禮物要是不到位,人家都不帶正眼瞧的。
“最近,仙界頗為流行鳳凰羽毛制成的扇子,千金難求,凰族品階較高者,生人不賣,上神,您也應(yīng)當(dāng)多與眾神官走動走動?!鄙晖缆動杲ㄗh道。
江臨愿沉默半晌,頭也不抬地施施然道:“那就鍛造一面觀心鏡如何?”
“什么?觀心鏡?這價值連城的寶物說送就送啦?替別人送人情,不至于下這么大血本吧!鍛造一面觀心鏡起碼要半個多月呢!”申屠聞雨尖叫道,整個議事閣都回蕩著他銳利又詫異的聲音。
“這件事,很重要?!苯R愿停下筆,闔上文書,與申屠聞雨靜靜對視了兩秒,少年臉上的驚訝瞬間收斂起來。
申屠聞雨明顯被她的氣勢嚇到,忙不迭地回應(yīng)道:“好好好,我這就去辦?!?p> 天上一日,地上一月,江臨愿思量著日期也差不多對的上,一年左右的時間,足夠柳清瓊闖出一番名堂了。
“那屬下告退了?!鄙晖缆狅L(fēng)見弟弟還要嘟囔幾句,忙接過話茬,拉著弟弟退出了議事閣。
她的這兩個手下,是曾出生入死多次的好兄弟,他們的名字有著風(fēng)雨同舟的寓意,兩位賢達輔佐她打理整個麒麟寶殿,申屠聞雨為人更加細心一些,他對每一位神官的生辰與喜好都了如指掌,不論官職大小,他都能以江臨愿的名義準(zhǔn)時送出適宜的賀禮,替江臨愿維系與其他眾神之間的關(guān)系。
那些神官雖然接了江臨愿的賀禮,但麒麟寶殿有喜事兒的時候,他們都得加倍送還回來,所以這種買賣,江臨愿從來沒虧過一分錢,送觀心鏡是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