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在伏在火池邊,聽見動靜睜開眼,一只鳳凰正在他面前,不時地碰碰他,替他梳梳毛,蹭一蹭,靠一靠。
他內(nèi)丹受損不能動作太大,也無法化形,只能以狐貍形態(tài)趴在這里,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
一鳥一獸四目相對。
陽焱道,“多謝真君護(hù)小妹渡劫!真君且在飛云頂靜養(yǎng),我梧桐嶺上下誠謝真君大恩!有什么需要盡管提出,定全力以赴。”
狐貍轉(zhuǎn)過頭看了看陽焱,那是鳳族純血鳳凰,鳳族的儲君,鳳王后十幾年前忽然離世,聽說他下令封山守孝許久,如今即將繼位。他清朗大方站在那里,果然是個中翹楚。他垂首執(zhí)禮,傳音道謝,又回頭瞧著面前羽翼未豐的鳳凰。
好像天劫一渡,姬歡也小了回去似得,也是返古嗎。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眼前這個鳳凰渾身上下都透出一種委屈來,有些莞爾。便也低了頭,濡濕鼻尖觸碰鳳凰臉頰,親昵之情溢于言表。
陽焱見狀,雖不知他們情誼如何,卻知趣將空間留他二人,“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小姝,莫要待太長時間,影響真君療傷。”
見他走遠(yuǎn),狐貍胸前亮起一點光,姬歡聽見他道,“鳳凰的樣子還挺好看?!?p> 對!鈴鐺可以傳音的?。?p> 狐貍看著鳳凰大張著翅膀在原地蹦跶,然后姬歡激動的聲音傳了來,“我有做鈴鐺!我都忘了,還一直在想沒辦法跟你說話了怎么辦!”
狐貍失笑,“你不能說話是因為你功力不夠,不會傳音。笨!”
鳳凰又委屈地挨過來,她垂著頭伏在池邊,看著狐貍因呼吸而一起一伏的肚子,滿腹話不知從何說起。他為自己渡劫而受這么重的傷,之前還剛和自己生氣,就算再生氣,也為自己豁出了性命。
但是自己卻變成了鳳凰?!俺檀蟾?!……我不想當(dāng)鳳凰?!?p> “為什么?”狐貍眼睛被池水熱氣蒸熏后晶亮亮的。
姬歡想著自她醒過來,見到的聽到的都是置身事外。從那些人臉上看到情緒波動難以掩蓋,但到底不能感同身受。在凰羽宮聽幾個長老你一言我一語的,雖然那么多句里大部分都是敬語、感慨、狂喜,到底還是有些信息?!罢f大戰(zhàn)之后鳳族的純血鳳凰只剩陽焱和我了?!?p> 姬歡看著池水里自己的倒影,意識與感情都有些后知后覺的遲鈍。水里倒映著的鳳凰長頸而立,金紅色的羽毛自帶那樣的氣勢,眼睛變得細(xì)長而顯得讓人不敢親近。和山雞模樣大相徑庭。
“是不是有的事情都會像是一種預(yù)示一樣?之前就聽過很多次山雞變鳳凰之類的話,不同族怎么變呢?我那會兒篤定山雞就是山雞,才毫不在意這種事情,原來我從一開始就不是山雞,就是鳳凰?!?p> 所以才會一點震驚都沒有,毫不意外。在桃都山上的三百年都像假的一樣了。
而這里也不是真的。
或者其實沒有什么真假之說,只不過都和自己的關(guān)系不大。
所以才會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見到程大哥,但是程大哥也不是自己的,說不定哪天也會突然就有了什么緣由,突然就不見的。
鳳凰盯著狐貍目不轉(zhuǎn)睛,眼睛里流淌出來的東西讓人不敢接。狐貍看著看著,尾巴一甩,池水被激起,落了鳳凰一腦袋。
姬歡又跳了起來。
狐貍道,“別用這種眼神看人?!?p> 上九天下九幽,世上只有眼前人的眼神。狐貍胸脯起伏不定。
姬歡卻感受不到那樣的感情,只是為了程大哥潑自己水這樣的動作而單純的開心。她蹦來蹦去,為自己不能化形而郁悶,這種時候就想抱著狐貍,埋進(jìn)他軟軟的毛里,想感受那種實實在在又沉甸甸的感覺。
火池外山石背后,陽焱靜靜站在那里看池邊一狐一鳥的互動,小姝對玄狐真君的依戀如此明顯,玄狐真君眼中也有對她的情誼。
這情像這火池的水一樣,暖燙,卻不會灼傷人。
因陽姝回來而狂喜的情緒終是在這畫面里慢慢平靜下來。小姝離開三百年,也體驗到了三百年不同于飛云頂?shù)纳?,是不是多姿多彩的呢?p> 為什么又回來呢。
陽焱臉上帶著溫柔,目光始終落在鳳凰的舉動上,一時之間想了許多。
姬歡沒有化形之前,天天往火池跑,要不是擔(dān)心打擾到程大哥療傷,她都想一直陪在火池邊上哪兒也不去。
陽焱安排人給她送來的靈果靈藥全讓她帶著堆在火池邊上,她自己就在池邊安家了似得,程韻之精神還好,她就和他說話,程韻之若是修煉,她就蹲在一邊靜靜地看著等。
程韻之被她盯著也沒辦法靜心,干脆她來的時候就陪她,等她回去再修煉。
然后他察覺姬歡始終保持著雛鳥狀態(tài)不變化,他問情況,姬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還很不以為然,“一直這樣除了不能抱抱你不也挺好的嗎?”姬歡叼著葡萄吃的時候,很隨意地說。
程韻之對她滿嘴胡話不過腦子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最初時以為她恢復(fù)了感情認(rèn)知,還心情激蕩過。漸漸察覺只是像以前那樣,她只是單純的說她的感受而已,并沒有其他的情緒。
陽焱似乎很忙,自從上一次之后就再沒見過,其他人沒有得到允許也不會到火池這里來。這里霧氣氤氳的一方天地就是他們兩個的地方。
程韻之好像有點明白姬歡這樣不急不慢的情緒來源哪里,縮在世外桃源里面,所有事情都暫停。
實在是美好到誘人,連他都受不起這誘惑而有點沉淪。
“逃避就能解決問題了嗎?”他問。
姬歡歪著頭也不直視他,整個鳥兒渾身上下就透著一個氣息,“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把頭塞在翅膀下面。
“要是永遠(yuǎn)都停留在小時候就好了,有家人溫暖,無憂無慮,時間為什么要往前走呢?”程韻之聲音很輕,像是喃喃自語。
姬歡把頭從羽毛下面伸出來。
“你這樣是多大的時候?要是按照鳳凰的樣貌和年齡算的話?”他問。
姬歡望天。
程韻之就等。
姬歡只能回答,“一百多歲吧。”
程韻之看著她,狐貍下巴就磕在前腿上,身周都是寧靜溫和的味道,“那時候你還在桃都山上,和雞六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