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西川省,東北部小山村程家溝。
一根桿子蕭索的飄揚著旗幟,坑坑洼洼的壩子后,綠竹連綿的山坡前,三間破落土坯瓦房在黃昏下說不出的落寞。
幾只黃花母雞悠閑的走近,雞主人家的婦人叉著腰遠遠過來攆雞,卻在靠近土胚房之時放滿了腳步,收了聲音。
這里是程家溝原來的村小,因為義務(wù)教育的推廣,鄉(xiāng)鎮(zhèn)中心校的建立而廢棄。
門扉半掩,清瘦的背影左肩高右肩低,借著昏暗的白紙燈光奮筆疾書。
時不時地他手拿一塊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毛巾捂住嘴,努力壓制咳嗽。
婦人輕輕推開木門,原想邀請這位受人尊敬的鄉(xiāng)村教師去家里吃飯,卻見男子放下了筆,長呼一聲。
而后如釋重負,仰天大笑,又用力拿毛巾捂住嘴鼻,還是止不住咳嗽。
婦人趕忙上去攙扶,剛喊了一聲:“程禹老師?!?p> 便心疼的再也出不了聲,毛巾上咳出了幾點鮮紅。
程禹蒼白一笑:“沒事?!?p> 他再次拿起五毛錢三支的圓珠筆,努力將那厚厚的手稿整合在一起,而后用一張紙做為封面。
字歪歪扭扭卻極其用力,就在寫完最后一個彎鉤之時,外頭突然響起一聲炸雷。
婦人嚇得一哆嗦,糾結(jié)著是去抓嚇得亂跑的母雞,還是繼續(xù)攙扶程禹。
此時的程禹呆若木雞,失神如雕像。
他的意識在雷聲響起那一刻便陷入了混沌,而后一道金光破開黑暗,云霧茫茫中出現(xiàn)一座玲瓏寶塔。
寶塔微動,大紅條幅自上而下,上頭的文字金光閃閃。
【做群眾喜聞樂見的穿越者,為平行世界的和諧發(fā)展做出應(yīng)有的貢獻!】
程禹苦笑,穿越重生三個月后,他似乎終于遇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片刻,文字再變。
【完成重生對象的遺愿:為孩子們編寫一份輔導資料】
【獎勵:治愈多年未好的口腔潰瘍,提升免疫力】
一瞬間,程禹便感覺身體一空,變得無比輕松自在。
等等?
難道穿越重生后自己身上時不時咳血的不治之癥,就是重度口腔潰瘍加上體弱多???
程禹無法去論證其中的科學道理,畢竟自己穿越重生這件事本身就很不講道理。
這時他感到有人在拍打他的肩膀,回過神來程禹趕忙解釋:“吳嬸嬸,我沒事?!?p> 看吳嬸嬸依然是一副焦急的模樣,程禹直接轉(zhuǎn)移話題:“黑豆這段時間學習怎么樣,還適應(yīng)嗎?”
吳嬸嬸點頭:“他學習成績就那樣,春花兒還經(jīng)常輔導他功課,這家伙就是不開竅?!?p> “哦,對了,今天星期幾?”這段時間沒日沒夜的編寫資料,程禹都忘了日期。
“星期天嘛,娃子們吃了中飯去的學校?!?p> 這就有點尷尬了,程禹還想直接將資料交給孩子們,不過現(xiàn)在他身體沒有了大礙,倒是可以自己跑一趟。
說起來,這一世的他自幼失孤,靠吃百家飯長大,勉強讀完初中后就回了村子當鄉(xiāng)村代課老師。
學歷不高又‘身患絕癥’的他自然無法適應(yīng)時代的浪潮,他和他的村小都被淘汰。
不過這一世的他心地善良,在無力治病又失去工作的窘迫下,想的卻是將平生所學記錄下來,希望對孩子們的學習有所幫助。
可惜水平實在抱歉,花費了大量時間寫出來的東西完全不像個樣。
當程禹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悲催處境后,百無聊賴的決定完成這個遺愿。
依靠著上輩子不錯的底子,參照那些前世的教輔資料,重新研究這個世界的小學教材,程禹著手編寫這套小學輔導資料。
當然,也幸虧是小學階段,應(yīng)付小升初考試的內(nèi)容主要以六年級為主,否則工程量會極其浩大。
吳嬸嬸家算是程家溝的外來戶,她家兩口子都姓吳,生個兒子大名吳昊,黑黑壯壯的,大家都喊他黑豆。
現(xiàn)在吳嬸依然熱情的邀請程禹去她家吃飯。
想想現(xiàn)在家里也沒什么吃的,程禹便沒有拒絕。
一頓農(nóng)家便飯,吳嬸家還特地為程禹蒸了雞蛋補身體。
如今身體健康的程禹胃口極佳,干豇豆炒的大肥肉,存了大半年的老臘肉來者不拒,簡直是他穿越三個月來吃的最爽的一頓飯。
寒暄后回到破落土坯房,程禹認真的清點起自己的家當。
花了五分鐘。。。
沒辦法,窮的都沒值錢的東西。
程家溝的農(nóng)業(yè)條件本就不佳,程禹也沒辦法繼續(xù)老師的工作。
想要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看來程禹得另謀生路。
現(xiàn)在是2001年呀。
程禹就不信憑著前世的記憶,自己就不能學那些小說主角闖出一片天地。
更何況,他還有寶塔。
說到寶塔。。。
沒動靜,一點動靜都沒,程禹努力在腦海中尋找寶塔的蹤跡,卻發(fā)現(xiàn)畫面好似定格了一般。
無奈,程禹只得隨緣。
將自己的證件以及兩百九十八塊五毛六分的存款收好,程禹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睡了一覺。
————
程家溝屬于永和鄉(xiāng),去鄉(xiāng)上得翻兩座山走兩個多小時。
穿上洗得發(fā)白的補巴衣服,還有那補了許多遍的布鞋,程禹心事重重的往鄉(xiāng)上走去。
一晚上的時間,他也沒想好接下來干啥。
如今西川農(nóng)村很多人都外出務(wù)工了,程禹也考慮要不要遠行打工。
兩個世界的情況頗為相似,沒準打工的時候抓住時機還能大干一場。
不過上輩子程禹生活在一個年輕人被生活的壓力逼得越來越佛系的時代,他的那些經(jīng)歷也讓他的心境有很大的不確定。
所以程禹的內(nèi)心處于不斷在奮斗跟咸魚之間搖擺的情況。
沒想到身體康復后狀態(tài)如此的好,兩個多小時的山路,程禹硬是只出了點毛毛汗。
中心校建成后程禹還沒來過,不過鄉(xiāng)上他還是熟悉的,幾番問路后便找到了校門。
還未到學校門口,一陣酸爽的香氣就勾起了程禹的食欲。
大門對面的一排二層小樓中,有一個門面正在賣酸辣粉。
兩塊錢一碗的酸辣粉程禹還是吃得起的,畢竟再節(jié)省也改變不了他貧窮的事實。
此時還未到中午放學,店面生意不佳。
程禹叫了一碗最簡單的酸辣粉,又加了濃醋重辣,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小鄉(xiāng)鎮(zhèn)的煙火氣十足,程禹對此頗為適應(yīng)。
順著從門面進來的初夏陽光,一位女孩睡眼惺忪的走進來,不忘慵懶的說上一句:“二兩酸辣粉多加蔥蒜不放辣椒。”
印著小熊的藍色睡衣時尚的與鄉(xiāng)下格格不入,女孩的美麗又讓程禹覺得自己是不是走上了穿越者的爛熟套路。
可是,酸辣粉湯沒有灑,地上更沒有香蕉皮。
有兩顆金牙的酸辣粉店的老板不會盜墓,隔壁花圈店的傻兒子也不是流著鼻涕的惡少。
女孩重新挽了一遍俏皮的丸子頭,嬰兒肥的可愛臉蛋打了個哈欠。
她眼睛看著剛剛端上桌酸辣粉卻似惡虎,修長手指毫不扭捏的拆開一次性筷子攪動起來。
舉手投足間,一如西川東部的大部分女孩一樣,溫柔中帶著幾分潑辣。
沒多久,學校的鐘聲響起。
街面上由歲月靜好開始變得聒噪,酸辣粉店自然是重災(zāi)區(qū)。
程禹還在慢悠悠的喝湯,卻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
“程老師!您來了!”
黑豆沖在前頭,在學生大軍中開出一條道路,春花兒拉著他的衣角,笑得靦腆。
程禹只覺得親切,卻見他們一個急剎車,跟斜對角桌子那位美麗女孩打著招呼:“夏老師好!”
女孩甜美一笑,見倆孩紙都興沖沖的往程禹方向去,便只是擺擺手。
兩孩紙坐到程禹的對面,還沒等他們寒暄幾句,老板就端來了酸辣粉。
黑豆小心翼翼的幫春花加著醋,春花卻擔憂的看著程禹:“程老師,您的身體沒事了?”
“嗯。”
程禹點點頭,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將資料交給兩個孩紙,他就可以安心去尋找自己的未來。
打開挎包,程禹將厚厚一沓的手寫資料遞給春花。
“教,材,全,解?”春花一字一頓念著封面的四個大字。
黑豆的笑容逐漸凝固,然后消失,似乎又想起了當初在村小被程禹支配的恐懼。
程禹用手掌隔開黑豆,免得他把紅湯撒在紙上。春花的學習向來很好,當然主要是靠自身的天賦和努力。
之前的那個程禹,教學水平算不上好。
這份程禹編寫的全科《教材全解》十分詳細。
由于資料的欠缺,程禹不容易把握考點,所以將所有他認為重要的知識點都做了深入淺出的講解。
春花看得入神,黑豆只顧著吃酸辣粉。
程禹左手摳腳,正要往黑豆碗里放辣椒油,卻看到孩子們口中的夏老師端著酸辣粉走了過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認真的看著春花手中的教材全解。
良久。
也不知怎么的,程禹總有種不自然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害羞?
夏老師狠狠地喝了一口湯,將碗放下,眼睛更大了。
她驚訝道:“寫得太好了!知識點全都變得淺顯易懂,而且上頭的練習題也設(shè)計的十分精妙,梯度合理!這是你寫的嗎?”
兩世的記憶,程禹都沒有太多面對漂亮女孩和經(jīng)驗,反正前世意外死亡的那一幕不算。
被這樣夸贊著程禹還很不適應(yīng),手局促的抓著衣襟,點點頭。
黑豆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拍著手道:“程老師,你不好意思了!”
“就你話多。”
程禹摁了下黑豆的腦袋,努力讓自己顯得大方一些,對著夏老師解釋起來。
“嗯,我也沒法再做老師了,就想著吧平生所學寫下來教給孩子們,現(xiàn)在東西也給了春花,接下來我打算去打工謀生了?!?p> 黑豆腦袋一滑,便掙脫了程禹的手,往后仰去防著程禹的偷襲,樂呵呵調(diào)侃起來。
“程老師,真是您寫的嗎?您不是只會抄書上的習題嘛?!?p> 春花直接給了黑豆一個腦瓜崩:“給我安靜!”
黑豆焉了。
可夏老師卻是一臉惋惜:“您的情況我聽孩子們說過,要是出去打工,會不會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