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婆去世

　　老張的辦公室在教學(xué)樓二樓，走廊最東頭。盧小南一路跑過來，早已氣喘吁吁，細(xì)細(xì)密密的小汗珠爬滿了她的額頭。來到辦公室門前，她先扶著墻做了幾次深呼吸，平復(fù)得差不多了才敲門。

　　門開了，老張沉著臉，眉頭緊皺，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盧小南。盧小南滿腹狐疑，剛想開口問，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另一個人滿臉慌張地朝她走來，仔細(xì)一看這人居然是她舅舅家表哥盧帆！盧小南瞬間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急切地問道：“哥！你怎么來了？！”

　　“小南，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外婆吧，可能是最后一眼了……”這時盧小南才發(fā)現(xiàn)表哥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盧小南腦子里亂作一團(tuán)，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問：“不是，哥，我沒聽錯吧？外婆她老人家不是一直身子骨硬朗？怎么會突然……”

　　表哥上前來，伸手摟了摟她的肩膀，哽咽著說：“我也是剛從學(xué)校趕回來，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盧小南這時才覺得腦袋里“轟”一聲，仿佛整個世界瞬間坍塌，不給人半點(diǎn)反應(yīng)時間。班主任也一臉肅穆地說：“快回去吧，別留遺憾！只是別忘了按時回來參加考試。”然而盧小南整個人都懵了，完全聽不清班主任在說什么，隨即被表哥拉扯著急匆匆向外走去。

　　兩個人連走帶跑地上了車，盧帆一臉悲痛，盧小南卻是一臉的迷茫和質(zhì)疑。“怎么可能？外婆身體一直很好，又那么善良開朗，平時也沒什么高血壓糖尿病，怎么可能？不可能！肯定是外婆想我了，我為了備考兩個月沒回去看她了，對了，肯定是外婆要給我考前加餐！一定是！”這么想著，她臉上浮出一絲笑容，又急迫又緊張地看向盧帆，卻發(fā)現(xiàn)盧帆頹喪地倚在車窗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眼角隱約閃著淚光，然后她這一絲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雙手也緊緊地攥起拳頭，整個人都想緊緊縮成一小團(tuán)。兩人一路無話，時間更顯得漫長，實(shí)際上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仿佛過了好幾年。

　　等下了車，初夏兩點(diǎn)的陽光剛要彰顯自己的熾熱，盧小南兄妹兩個都不由得抬起手遮擋刺眼的陽光。就在陽光照到眼睛的那一秒，盧小南聽到了外婆的小院子里傳來了嗚嗚的哭聲，她拼命忍了一路的淚水終于肆意流淌出來。如果不是盧帆拉著她進(jìn)去，她寧愿永遠(yuǎn)都不要面對。

　　舅媽見兄妹兩人回來，迎上來摸了摸盧小南的頭發(fā)，說：“南南，你們終究是回來的晚了，你外婆剛剛……”話沒說完便哽咽了。

　　盧小南這才真正意識到這世上最最疼愛她的外婆永遠(yuǎn)地離開她了，連最后一面都沒趕上。她甩開表哥的胳膊快步奔向外婆的房間。她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推開虛掩著的房門，發(fā)現(xiàn)舅舅雙手杵在窗臺上，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媽媽坐在外婆床邊的小板凳上，雙手抱著外婆的胳膊，頭伏在外婆枕邊，涕淚橫流，她原本清瘦堅毅的面容仿佛被眼淚劃得支離破碎，憔悴得像是變了一個人。

　　外婆靜靜地躺在那兒，面容依然祥和，仿佛只是平日里睡著了。盧小南走到媽媽身邊跪下來，輕輕握住外婆滿是皺紋的手，她多么想像以前那樣抓著外婆的手左右搖晃著撒嬌，纏著外婆給她做好吃的；她多么想像以前一樣牽著外婆的手，陪她去逛菜市場；她多么想像以前一樣偎依在外婆的懷里，聽她講早年間她經(jīng)歷的的奇聞趣事……

　　“外婆，好外婆，您肯定是騙南南對吧？您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外婆，求求您！別走，別走……外婆…嗚嗚嗚”盧小南的情緒終于要爆發(fā)出來，眼淚模糊了她的眼睛，那種恐懼和哀慟攫住了她的心，整個心臟抽在一起，仿佛停止了血液供應(yīng)。她越哭越兇，抽噎著喊著外婆，斷斷續(xù)續(xù)說著對外婆的訴求，好像這樣就能把外婆給叫回來。外婆把她帶大，印象里只有她提不出的要求，沒有外婆滿足不了她的。就這樣哭了好一陣子之后，她聽見有人叫她，是舅舅示意她出去一下。她艱難地松開外婆的手，艱難地起身，艱難地把視線從外婆臉上移開，更加艱難地邁步，跟著舅舅來到了客廳。

　　舅舅雙眼通紅，臉上也是一樣的淚痕斑斑。“南南，好孩子，舅舅知道你難過，你委屈，舅舅求求你稍微克制一點(diǎn)，因?yàn)槟銒寢尭蓱z，她是失去了自己的媽媽啊對不對？好孩子，算舅舅求你，晚上好好陪陪你媽媽好嗎？她已經(jīng)兩天沒吃過一口飯沒喝過一口水了，這樣下去身體也熬不住……”舅舅說到這兒，聲音帶了哭腔，眼淚在眼眶里打起轉(zhuǎn)轉(zhuǎn)，他轉(zhuǎn)過頭把臉仰起來，好一陣兒又輕聲說：“從此我和你媽媽就是孤兒了?！?p>　　盧小南原本也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原以為失去外婆對她來說是最大的悲痛，她拼命地不想接受，她不知道沒有外婆的日子該怎么過。但是舅舅一番話，讓她意識到，舅舅和媽媽是失去了母親啊，他們應(yīng)該比她更加悲痛吧。她扭頭向姥姥臥室看去，媽媽還是原來的姿勢伏在外婆床邊，一動未動，只有她抽泣時帶動肩膀的聳動表明她還活著。盧小南心里涌起另一種感傷，她緊緊抿起嘴唇，擦了一把眼淚，對舅舅說：“舅舅，我答應(yīng)你?！本司藬D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伸手拍了拍外甥女的肩膀，轉(zhuǎn)身去了院子里，外婆的身后事總要有人去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