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剛顯出魚肚白,文玉和德懿就起床了:她們擔心秋樺,想趕在上班前去醫(yī)院看一看。
天還是灰白的,路燈發(fā)著昏黃的光,像承受不住那剛剛逝去的暗夜的清冷似的瑟縮著,遠處路口的信號燈開啟著夜間模式,兩盞黃燈交替的閃爍,仿佛是毒蛇的兩只眼睛!
文玉下意識的向德懿靠攏,她從來沒有感覺德懿是這般的強壯。而德懿緊抿著嘴,一聲不吭,只是腳下加緊著趕路,害得文玉只好一路小跑著跟隨。
“我真怕秋樺原諒李猛!”走進醫(yī)院的大門,德懿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句。
文玉的心一抖,這樣的情況不是不可能發(fā)生!如果發(fā)生,等待秋樺的將會是什么呢?文玉渾身不禁顫抖起來,“天有點冷”,文玉解釋道,德懿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直接推開了病房門。
早班的護士剛檢查完,正在向那夾子夾住的紙上填寫著什么,見她們倆進來,有點吃驚的問道:“來這么早?”
德懿笑著點了點頭,就探頭過去看那護士記錄的什么。那護士倒是大方,直接將那單子遞了過來道:“就是常規(guī)的查體!有血壓,心率什么的?!?p> 德懿看了看,也確實沒有看出什么來,就撓了撓頭,揪了揪直接的鼻尖道:“怎樣?”
“情況還算穩(wěn)定吧!但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恢復(fù)!”說著那護士就要離開,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轉(zhuǎn)了回來笑道:“你們單位的人真和氣!你們那三位領(lǐng)導(dǎo)更是“剛”!都顛覆我們對老師的印象了!”
“呦,你們怎么來這么早?”一個提著水壺的人,從門口走進來,將壺放到床頭柜上,再倒出一些熱水在杯子里,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塑料袋,文玉和德懿看到那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多粒藥。
“李姨,你咋在這啊?”李姨是老校長的老伴兒。
“我昨天聽他們商量說,給咱們學(xué)校的老師排班,來照顧秋樺。他們還不好意思安排你們幾個,說你們累了一白天,得歇一歇。所以這第一班排誰,就有些猶豫。我一合計我退休了,沒事,覺也輕,就主動要求來的?!崩钜梯p聲地解釋著。
三個人的目光就都轉(zhuǎn)向病床,那在巨大的晨曦包裹中的人形是那么的瘦弱枯槁,了無生機。文玉差點流下淚來,這就是前天以及很久之前那個爽朗愛笑能一口氣吞掉一瓶啤酒的人嗎?
“咳咳咳”,那人影突然咳嗽起來,接著就是一陣痛苦的喘息。
文玉和德懿趕緊奔了過去,“秋樺”!“樺兒”!她們倆一齊叫道。
“是德懿嗎?”“是文玉嗎?”那個人吃力的扭轉(zhuǎn)著脖子,想找到這些聲音的來源。
“是!”“我們是!”
“文玉,新班級……好帶嗎……他們……淘……”從那厚重的嘴唇里吃力地吐出這幾個字來,德懿聽見就轉(zhuǎn)過身抹起了淚:“昨天,你走了,后來樺兒醒過來了,我就問樺兒喊你做什么,她說聽說你新班不好帶,不放心……”
“樺兒!好帶!新班好帶!”文玉一把撲了過去,想抓起樺兒的一只手來,卻發(fā)現(xiàn)那手雖然不像昨天那樣的腫脹和血污,可是那皮膚卻好像要被漲破,在熹微的晨光和日光燈的交叉照射下竟然顯出陰森森的清冷的光來,這讓文玉心如刀絞!
文玉記得這雙手,原來是多么的靈巧呢!
她織圍脖,織手套,織小孩子的小襪子,逸多那戴了一個冬天的栽著兩顆紅絨球的小圍脖,和那個手背上開著一朵小花的小手套,還有那厚厚實實的像個小筆筒一樣的能夠直立的小襪子,都是出自這雙手!還有自己不也曾無數(shù)次的吃過這雙手煮過的餃子蒸過的包子和趕過的面條?這雙手,一高起興來,就要在胸前合在一起,然后像童子拜觀音似的上下?lián)]舞,好讓四面八方的人,都看到自己的喜悅……
樺兒自己都這樣了,還惦記著我!這確實是屬于一個心地純良的人的原本應(yīng)該美麗柔和的手,而現(xiàn)在,竟然好像被死神握過!
“德懿,謝謝……你!”那吃力的聲音轉(zhuǎn)向了德懿的方向。
“廢……廢話……謝什么……”德懿的回答帶著哭音!
“李姨……也……謝……”
“謝什么謝,都是應(yīng)該做的!”李姨沒有等樺兒說完,就趕緊打斷了她的話。
“你們……你們……吃……吃……”樺兒努力地想抬起手來,結(jié)果只到了半空就無力的落了下來。
“哦,她是讓你們吃水果!”李姨明白了過來。
“水果,我們買來的,我們再吃回去,樺兒,你逗我們玩那?”德懿故作輕松的說。
“不……不……李……”
“李?李猛又來啦?”德懿震驚道。
“可不!你們昨天剛走不一會兒,我正給樺兒喂粥,那個李猛,就像鬼似的溜進來了,拎來一大袋水果,還有一個花籃兒!那——”李姨一努嘴——我們就看到在床的最里側(cè)可不是立著一個高高大大的花籃兒嗎——擱到這床頭柜上,接著就跪下了,說他昨晚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啥,說求樺兒看在當年他放棄城里的高薪跟著她到這里的情分上,求樺兒看在孩子的份上,求樺兒看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說他奮斗這么多年不容易,馬上要出人頭地了,求樺兒原諒他,他以后做牛做馬回報華兒……后來,我嫌那果籃和花籃礙事,就讓我塞床角了……”
李姨一邊述說著,一邊氣憤的“呸呸”著。文玉和德懿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可是就有一股涼意,從腳底直向她們的心沖了過來:她們最擔心的事,終于是要發(fā)生了!
天漸漸明亮了起來,走廊里的人聲也漸漸雜亂起來,可是,這間病房卻無論如何不能再待下去了,那個僵臥在床上的軀體,仿佛是座大山,給了她們無情的威壓,文玉和德懿像逃一樣的從醫(yī)院里跑出來!
文玉想起了《動物世界》里那頭被獅子撕扯得鮮血淋漓的美麗的小鹿來了,她的兩條腿顫抖著,牙都在顫栗,因為她知道秋樺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