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凌在雪原上飛速奔馳,感覺自己的內(nèi)力正在一絲絲的消耗殆盡,身后不遠處的徐成淼卻像吊死鬼一樣,緊追不舍。
兩天前,在穆斯圖附近的丘陵地帶,吳凌的戰(zhàn)馬終因力竭而暴斃途中,被后面趕上來的徐成淼咬住,二人狠狠纏斗了一場。
吳凌平日雖是文士打扮,但武功非常高強,論實力本來與徐成淼不相上下。可他畢竟年事已高,精神氣力方面實在比不過正值中年的徐成淼,所以在拼斗中漸漸落入下風。
緊要時刻,吳凌拼著硬挨徐成淼一掌,重創(chuàng)了徐成淼的左臂,才趁機脫身出來,朝庫風方向一路奔逃。
按照原定的計劃,就這幾日內(nèi),鷂子軍和禿鷲盟便要大舉進攻庫風城。所以吳凌判斷,在這個方向的周遭區(qū)域內(nèi),隨時可能會有大批自己人馬出現(xiàn)。
只要能遇上突厥人或馬賊,他便算是真正脫險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直到此刻,吳凌依舊沒有見到想象中的救星。而更糟糕的是,他感覺自己恐怕再難硬撐下去。
徐成淼的那一掌著實狠辣,盡管吳凌事先運功護體,罩住了要害,可徐成淼仍舊重重的傷了他的經(jīng)脈。如果當時能夠就地調(diào)息靜養(yǎng),興許也并沒有什么大礙。
可是徐成淼沒有給他,也不可能給他這樣的機會。
傷了一臂的明鑒司長史,仍然有能力取他性命。所以,吳凌唯一的選擇,就是強壓下傷勢,奪路而逃。
接連兩日的催力狂奔,必然導致傷上加傷。吳凌此時只覺得氣血翻涌,胸腔間好似火燒一般難受。
正在奔跑間,吳凌突然不受控的停止腳步,險些踉踉蹌蹌摔倒。他用盡全力,好不容易將身體穩(wěn)住,沒料到緊接著哇的一下,從口中咳出一蓬鮮血。
艷紅的血漿噴灑在面前潔白的雪地上,看著觸目驚心。
吳凌擦擦嘴角,暗嘆口氣,轉(zhuǎn)身面對飛奔至近前的徐成淼。
徐成淼此時比吳凌也好不到哪里去。整條左臂無力的垂著,臉色陣白陣紅,若不是憑著一股狠辣心力,恐怕早就已經(jīng)放棄追擊。
他惡狠狠的盯著吳凌,舉止間沒有了往日的那種從容灑脫、波瀾不驚的平靜神色。
“老賊,你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準備受死吧!”
吳凌哂笑道:“成淼,你這是何苦呢?難道非要同歸于盡才行?”
“你是在問我嗎?那你為何不問問我九泉之下的師傅師娘,問問有我的嬌妻愛兒?”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仇恨。成淼,仇恨只會讓你失去理智,也失去寶貴的勝算,”吳凌邊暗暗調(diào)息,邊說道:“這一點我早就教過你,難道你都忘了嗎?”
徐成淼不再答話,緩緩舉起右手,一步步逼向吳凌。他已經(jīng)厭倦了吳凌的說教,也看出對方這只是在拖延時間。
吳凌心里很清楚,徐成淼正準備運起最后的內(nèi)力,將獨門絕技風雷掌提升至巔峰狀態(tài)。勝負生死恐怕就在接下來的幾招之間了。
眼看著徐成淼還差幾步,就可以奮起一擊,吳凌額角不禁微微冒出冷汗。此時內(nèi)息正瘀滯在胸腹之間,稍一用力便劇痛難忍,根本無法抗衡風雷掌的力量。
現(xiàn)在的他,和一只待宰的嫩雞沒有絲毫分別。
徐成淼迫近至吳凌丈許距離,正待暴起發(fā)力,卻又突然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停了下來,警惕的環(huán)望四周。
就在這時,兩人周圍的雪丘后面,出現(xiàn)了十幾個身影,正在慢慢圍攏過來,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倆。
吳凌此時也看到了這群突然現(xiàn)身的不速之客,心中略感詫異。
他定睛觀瞧,只見這些人都穿著安西都護府的軍裝,氣度沉穩(wěn)老辣,眼中殺機內(nèi)斂,一看便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精銳。
他心中不禁驚喜參半。驚的是還沒遇見突厥軍,反而先撞上了都護府。莫說他現(xiàn)在身負重傷,就算是在平常,要對付這樣一群戰(zhàn)力強橫的老兵,恐怕也討不了多少好;喜的則是這些人同樣也干擾了徐成淼即將發(fā)動的攻勢,在這種情況不明的環(huán)境下,給自己留出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徐成淼猶豫一下,決定暫時忽略這群憑空出現(xiàn)的戰(zhàn)士,先拼盡全力擊斃吳凌再說。畢竟,這些人都是唐軍,憑借著自己的身份,完全可以處理后面的任何麻煩。
然而片刻之間,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因為一個人的出現(xiàn)。
武裝士兵身后,緩慢走出一個人。他一身黑色輕便皮甲,外罩黑色披風,頭戴英雄巾,腰挎長刀,胸前則佩戴著都護府軍官的標示。
只見他緩緩走到眾戰(zhàn)士身前,面對著徐吳二人。
盡管隔著近十丈的距離,但徐成淼仍然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此人身上所散發(fā)出的恐怖殺機,正在牢牢的鎖定自己。只要他徐成淼再敢往前踏出半步,那人必定會毫不猶豫的朝自己撲殺過來。
吳凌能不能擋住自己的攻擊尚未可知,但自己是絕對擋不住這位黑衣軍官凌厲攻勢的。
這個感覺沒有什么道理可講,純是高手之間的直覺。
于是,徐成淼緩緩放下右手,朗聲道:“來者可是安西都護府的兄弟?”
這批意外出現(xiàn)的軍兵,正是外出踏勘地形的李世卿等人。
方才斥候在山丘上,發(fā)現(xiàn)徐吳二人你追我趕,從遠處快速迫近,便立即發(fā)出示警。
李世卿囑咐張末躲在小丘后,帶領(lǐng)瞿白楓等戰(zhàn)士將同是漢人裝束的徐成淼和吳凌悄悄合圍。
面對徐成淼的問話,李世卿不答反問:“你們是什么人,因何事在此爭斗?”
徐成淼微微一愣,從腰間摸出一面令牌:“在下是大理寺少卿徐成淼,奉命緝拿朝廷欽犯。還望這位大人予以協(xié)助?!闭f罷,將令牌拋向李世卿。
李世卿看都沒看,抬手便接住令牌。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只聽身處另一邊的吳凌大聲笑道:“哈哈哈,可恥毛賊,竟然敢惡人先告狀!你以為能得逞嗎?這位大人,我是北衙明鑒司特使吳凌,奉陛下諭旨,捉拿這個意圖叛逃突厥的反賊,還請大人明察?!闭f著,也拋給李世卿一面令牌。
徐成淼聽得差點把肺氣炸。按規(guī)矩,他不能輕易暴露真實身份,所以只說自己是大理寺的人,沒想到竟然被吳凌這個老鬼鉆了空子。
但理智告訴他,此時不宜急吼吼的搶話辯解。
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一切問題都交給面前這位年輕軍官處理好了。
李世卿掂了掂手中的兩塊令牌,嬉笑道:“這可真是有趣。你們二位都說自己是朝廷官差,可惜我不是吏部天官,暫時也分辨不出真假。既然此事涉及緝捕要犯,這樣吧,都跟我回庫風城以待勘驗。來人,綁了!”
眾手下一擁而上,徐成淼和吳凌都不敢有絲毫反抗,只好乖乖的任由都護府將士把他們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
其實這個時候,李世卿他們勘測地形的任務也已經(jīng)基本完成,碰上這兩個人純屬意外。等士兵這邊綁好了徐成淼和吳凌,整隊人馬便立刻踏上回程的旅途。
近些時候的天氣已經(jīng)不再像前幾日那樣晴好,天上彤云密布,風也開始變得凌冽。
李世卿心中擔憂,怕在途中遇上暴風雪襲擊。
西域地廣人稀,氣候惡劣,尤其是嚴酷之極的暴風雪,往往是說來就來,漫天雪片目不能視,而且溫度會驟降到難以承受的地步。若是身在城外荒野之中,別說張末這樣的嬌弱體質(zhì),就是常年挨風受凍的邊塞軍人也吃不消。
再加上現(xiàn)在臨近春節(jié),眾將士也都歸心似箭,所以大伙兒不敢有絲毫耽擱,一路上都是馬不停蹄。
徐成淼雙手倒捆在背后,全靠兩腿夾住馬腹,在馬背上顛簸的十分辛苦。
但他卻顧不上這些苦痛,只是在心中暗自思忖:按常理來說,隊伍回轉(zhuǎn)庫風城,只需要放一只信鴿往返玉門,不消幾日時光,他和吳凌的身份就可真相大白。等到了那個時候,吳凌就算插翅也再難逃出升天。
可奇怪的是,為何這個老家伙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絲毫不緊張呢?
這個問題始終縈繞在徐成淼心頭,隱隱中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事有反常即為妖,越是想不明白,他的心里就越是不踏實。
一直等到隊伍抵達庫風城外,困惑的徐成淼才恍然大悟。
-
經(jīng)過整整兩天一夜的路程,眼瞅著庫風已經(jīng)近在咫尺,原本因為即將到家而興高采烈的眾人,卻被眼前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遠遠望去,幾道黑色煙柱從庫風城頭騰空而起,城腳下也是火光沖天。
數(shù)萬大軍將城池團團圍住,攻城的士兵們像螞蟻一樣,沿著一條條梯子攀附在城墻之上,不停的向上涌動。
震天的喊殺聲響徹在空曠的原野,順著風竟傳出兩三里遠,清晰的送進了李世卿等人的耳中。
張末驚恐的瞪大眼睛,雙手捂住嘴,望著庫風城的方向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大人!”瞿白楓臉色蒼白,一時間也手足無措。
李世卿深吸一口氣,定定神道:“不要慌!至少目前城還沒有被攻破?!?p> 說罷,他迅速登上高處極目遠眺,仔細觀察庫風城四周的情景。
半晌之后,李世卿心中暗自盤算一番,轉(zhuǎn)身對呆立當場的眾手下笑著說:“奶奶的,幸好老子料事如神、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