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世卿從睡夢中猛然驚醒，蹭的一下坐起身子。
他使勁的搖晃搖晃腦袋，待看清楚周圍的景物后，才長長噓出一口氣。此時用手一摸，腦門上竟然全是冷汗。
“來人”這兩個字剛到嘴邊，又被李世卿咽了回去。他起身離榻，借著微弱的光亮，伸手抄起書案上的水壺，也不用杯子，就那么湊在嘴邊大口大口的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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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夢境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庫風(fēng)城?？墒?，城里一個人都沒有，安安靜靜的，仿佛鬼域一般。
李世卿就在空曠的街道上走啊走，不時的回頭四處張望，可周圍始終是靜悄悄的。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正當(dāng)他心中充滿疑惑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聲蒼涼的號角聲——安西都護府慣用的撤軍號角！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低沉號聲的響起，胡飛、依娜絲、羅威、瞿白楓，還有七八個庫風(fēng)將領(lǐng)，從各個角落走了出來，團團圍住他。
這些人都盔殘甲破、血染征袍。
羅威的眼睛被挖掉了，只剩下兩個黑漆漆的大窟窿，不斷的往外冒著鮮血；胡飛的右臂被砍斷，露著白森森的骨頭；依娜絲和瞿白楓身中數(shù)箭，嘴巴里吐著血泡，咕嚕咕嚕的說不出話來。
李世卿被驚呆了。他很想問他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喉嚨里卻發(fā)不出聲。無論他怎么大喊大叫，就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正當(dāng)他焦急萬分之時，這些人又突然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躺在面前的幾具尸體。李世卿走上前仔細(xì)一看，竟然是張末、赫斯提婭和夏蓮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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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怖的景象，硬是把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殺敵無數(shù)的將軍直接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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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卿稍微回了回神，腦海中仍舊盤旋著剛才的夢境。
人們睡覺的時候都會做夢，可往往醒來之后，很快便會遺忘掉夢境中的大部分細(xì)節(jié)。像李世卿現(xiàn)在這樣，不僅沒有忘掉夢魘，反而是越想越清晰的，只能說明這個夢做的太真切、太深刻。
這絕對不是什么好兆頭！
李世卿心中想起，老師關(guān)星辰當(dāng)初指點自己時曾說過的：為大將者，敏銳的靈覺也是必備素養(yǎng)之一。
世間很多的事情，尤其是在戰(zhàn)場上的事情，并沒有那么多的依據(jù)和道理可供你來詳加參考。善戰(zhàn)者通常都有著異于常人的直覺，很多重要的判斷也都是靠這種近乎野獸般的直覺所決定的：就是這樣打，沒道理好講。
現(xiàn)在這個恐怖的夢，難道就是自己的靈覺在提出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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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李世卿朝帳外喝道。
一位值班的青年軍官聞聲走進(jìn)帳中：“大人，請吩咐?！?p> 李世卿在帥椅上緩緩坐下，問道：“胡將軍他們呢？還在休息嗎？各營情況如何？”
“啟稟大人，”軍官穩(wěn)重的聲音回蕩在李世卿耳邊：“一個時辰前，胡將軍和羅將軍已經(jīng)率領(lǐng)疾風(fēng)軍、烈火軍向東北方向開拔，隨行的還有驚雷軍的騎兵部隊。目前留守營中的，除了直屬的主帥營衛(wèi)隊，就只剩下百花郡主和她麾下的第三軍七千步兵?！?p> 軍官頓了頓：“大人，郡主率領(lǐng)將士們連夜搶修加固河邊工事，才剛剛忙完，入營歇息?，F(xiàn)在要召郡主來帥帳嗎？”
李世卿心中莫名其妙的一緊：大軍這么快就出發(fā)了？這個消息，無形中令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加重幾分。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大人，接近卯時三刻了。今日云多霧大，所以天色亮的還不怎么分明?！?p> 李世卿的手指不自覺的敲著膝蓋，沉吟好半天，他突然命令道：“趕緊叫依娜絲來，我有要事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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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dá)勒姆立馬烏倫都河的岸邊，遠(yuǎn)眺著對岸薄霧籠罩下的安西都護府大營。西域盟主灰鷹緊挨在他旁邊，后面則是幾百名金狼軍和樓蘭衛(wèi)兵。
灰鷹抖抖披風(fēng)，摸著八字胡，指著對面獰笑道：“侯爺你看，漢蠻子果然察覺了。”
達(dá)勒姆得意洋洋的笑了笑，說道：“漢人向來狡猾多端，自然會留意到咱們前晚的動作。一夜之間立起這么多的拒馬障礙，估計累的半死了，哈哈哈。”
“是啊，咱們的兒郎那么辛苦，也該他們累一累啦?！被寅椪~媚的附和道。
達(dá)勒姆收住笑容，問道：“灰鷹老弟，唐軍大營的動向如何，探明了嗎？”
灰鷹聞言沒有回答，而是朝身后使了個眼色，一位樓蘭軍官催馬上前稟報道：“侯爺，殿下。潛伏在對岸的斥候已經(jīng)查明，昨天半夜時分，敵軍主力突然集結(jié)出動，規(guī)模在四萬人左右，步騎混編，朝東北方向開進(jìn)?！?p> “哈哈哈哈，好！”達(dá)勒姆撫掌笑道：“看來李世卿果然中了左賢王的妙計！”
灰鷹此時也感到分外輕松：“是啊是啊，我的侯爺，左賢王他老人家不愧是縱橫天下無敵手的名帥！稍微勾勾小手指，李世卿就得乖乖的聽話。只不過，不知道蒙格能不能成功釣拖住這四萬人的敵軍主力。”
達(dá)勒姆擺擺手：“放心吧，小鷂鷹的本領(lǐng)我還是有數(shù)的。論起靈活狡猾來，蒙格不比漢蠻子差。他一定有辦法！”
灰鷹點點頭：“侯爺說的有道理，那么咱們也該準(zhǔn)備準(zhǔn)備，好戲要上場啦?！?p> “不急！”達(dá)勒姆抬頭看看天色：“按照左賢王的計劃，太陽落山前應(yīng)該不會收到信號，我們還有將近一白天的時間，叫兒郎們好好吃飯休息，養(yǎng)足精神才能殺個痛快！哈哈哈?！?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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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娜絲來到主帥大帳時，李世卿正坐在書案前，望著地圖呆呆的出神。
看李世卿沒理會自己，依娜絲伸個懶腰，略帶不滿道：“我的將軍大人，您老找我什么事啊，知不知道昨晚您呼呼大睡的時候，本郡主一直在河邊挖土搬磚啊？”
“哦？郡主來了？”李世卿才發(fā)覺依娜絲的到來，趕忙道：“快來這邊坐。”
依娜絲盤腿坐到李世卿對面，跟他隔著一張書案，歪頭打量道：“咦？看你這副樣子，好像也沒睡覺？”
李世卿用手搓搓臉，答道：“嗯，差不多瞇了一會兒，沒怎么睡踏實?！?p> 依娜絲不禁露出心疼的表情，一改往常的潑辣神色，柔聲道：“你的壓力太大了，肩上的擔(dān)子比我們重……唉，不說這些了。既然睡不著，正好向你匯報一下布防的情況……”
李世卿擺手打斷依娜絲的話，自顧自的說道：“胡飛他們的動作怎么這么快？大半夜的就開拔出營了？”
“你睡糊涂了吧？還是困糊涂了？”依娜絲不解道：“昨晚不是都商量好的嗎？西域左路軍大多是步兵，若是要配合灰鷹夾擊我們，應(yīng)該不會選擇崎嶇難行的果米勒山林，而是取道飛星峽，從那面繞個彎過來。為了能夠合圍數(shù)量相近的敵軍，我軍必須選擇有利地形。所以胡飛他們先一步出發(fā)，向東北方向推進(jìn)，盡量抵近他們?！?p> 李世卿靜靜的聽依娜絲說話，沒有吭聲。昨晚的會議后半程，他一直處于晃神的狀態(tài)，作戰(zhàn)方案基本上都是由手下大將們商議出來的。
現(xiàn)在聽百花郡主講解原委，才發(fā)現(xiàn)腦海中確實有這么個的印象。
依娜絲繼續(xù)道：“之所以半夜出發(fā)，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盡可能的隱蔽行蹤，令對面的敵軍難以察覺我方的意圖。就連增設(shè)拒馬陣，都要我悄悄摸摸的進(jìn)行?！?p> 李世卿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依娜絲生氣的嘟著小嘴：“你到底什么意思嘛？昨晚就看你有些不正常，現(xiàn)在又跟我玩失憶。又點頭又搖頭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們是不是算漏了什么？”李世卿忽然說道。
依娜絲愣了愣，沒聽明白李世卿的意思，問道：“算漏？算漏什么？你是指敵人還有別的什么陰謀詭計？”
李世卿皺著眉頭，邊思索邊說：“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哪里不太對勁？”依娜絲身子往前挪了挪，手肘撐在桌面上，目光炯炯的盯著李世卿問道：“你別著急，仔細(xì)想想，慢慢說?！?p> 李世卿和依娜絲對視片刻，緩緩道：“好，不急，咱們慢慢捋啊。先說水底沙石包的事情。這一招看似簡單，其實非常高明，很容易便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p> 依娜絲聞言點點頭，表示同意。
李世卿繼續(xù)道：“可這招要實施起來，最關(guān)鍵的問題并不是偷運鋪墊沙石包，而是要將整個行動做的毫無破綻。”
“毫無破綻？那應(yīng)該怎么做？”依娜絲疑惑道。
李世卿耐心回答：“具體應(yīng)該怎么做，我還沒想成熟，但是至少絕對不會像敵人前晚那樣的做法。僅僅一次非常突兀的進(jìn)攻動作，沒有展現(xiàn)其他任何迷惑性的戰(zhàn)術(shù)意圖，擺明了就是要讓我們察覺此舉不同尋常，進(jìn)而派人去查探究竟?！?p> “然后便能發(fā)現(xiàn)水底的秘密？”依娜絲難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說，敵人是故意讓我們知道河水被他們墊淺了？”
李世卿道：“這個可能性很大。你想啊，能琢磨出水底沙袋這個主意的人，又怎么會想不到用些手段來掩飾這個秘密呢？如此輕而易舉的就被我們發(fā)現(xiàn)端倪，不是未見其利，先見其害嗎？”
依娜絲滿臉困惑的說道：“不不不，不會的，一定是你想多了。你這個人肚子里的彎彎繞太多，都把自己都帶溝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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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位于庫風(fēng)城與伊克魯縣交界處的一個山林小村落，突然迎來一批神秘的不速之客。
村里的男女老幼被人從睡夢中拖起，尖刀頂著脖子，全部押到村東頭的曬谷場上。清晨凜冽的寒風(fēng)在谷場上呼嘯而過，吹的身上只穿著薄衫的人們瑟瑟發(fā)抖。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抗議，就連母親懷抱中的嬰孩，也仿佛被周圍的氣氛所震懾，忘記了平時習(xí)慣的哭鬧。
就在村民的四周，圍滿了密密麻麻的騎兵，他們的帽盔上飄著獸毛纓穗，刀旗上繡著巨大的狼頭標(biāo)志。
一名頭目模樣的騎兵策馬奔到將軍大纛下，低聲稟報：“將軍，都搜遍了，全村八十七口上，全部在這里，無一漏網(wǎng)?！?p> 他對面的戰(zhàn)馬上，端坐著一位面容冷峻的騎兵將軍。聽完他的匯報后，將軍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左手，在空中虛劈了一下。
“喝哈！嘎思路！”一聲突厥語的“殺光！”，如悶雷般響徹在四周。大批騎兵端起槍刺，抽出馬刀，如惡狼般撲向手無寸鐵的村民。
眨眼功夫，八十七名男女老幼便橫尸在地，噴涌的大量鮮血瞬間將曬谷場染紅。
那名將軍看都不看尸體一眼，對周圍的士兵說道：“我們奉命為大軍開道，必須隱蔽行蹤?，F(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進(jìn)入唐軍境內(nèi)，不必再專門挑山林道路行進(jìn)，改沿大路奔馳，只要繞開城鎮(zhèn)即可。所有看見我們的，都不能留下活口！聽我命令，目標(biāo)潘松渡口，出發(fā)！”
眾騎兵聞言，紛紛揚起馬鞭，朝西北方向催馬疾馳，轉(zhuǎn)眼便走的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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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個時辰，遠(yuǎn)處的山林間響起密集的馬蹄聲，無數(shù)騎兵的身影出現(xiàn)在清晨的霧氣之中，仿佛是自地獄而來的兇神惡煞一般。
如山似海的騎兵隊伍并沒有絲毫停留，而是沿著之前那隊屠村兇手所留下的標(biāo)記，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