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陣前談判

　　幾乎是在安西都護(hù)府的步兵方陣出現(xiàn)的同時，灰鷹他們左右兩邊的遠(yuǎn)處，同樣也卷起漫天飛塵。

　　兩支各五千人的都護(hù)府鐵甲騎兵，呈彎月形向西域人合圍過來。

　　灰鷹見狀大驚失色。他四下張望了一番，心中默默盤算：擋在前面的是有如噩夢般的鬼面白袍軍，別說他自己沒膽硬闖，就算他有勇氣，手底下的人也根本不會去執(zhí)行這種近乎愚蠢的命令。

　　向后沖，是龐大的步兵方陣。看那層層疊疊的櫓盾、長槍和弓箭，樣樣都是對付騎兵的克星，強(qiáng)行沖擊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而左右兩邊則是高機(jī)動性的鐵騎。只要自己一動，對方轉(zhuǎn)眼間便能將他完全截住，接下來便是其他方向的唐軍一擁而上，將他們徹底絞殺。

　　在這樣的情形下，不僅灰鷹感到進(jìn)退兩難，連他部下的將士們也都慌了手腳，驚恐不安的氣氛越發(fā)強(qiáng)烈。

　　最要命的是，灰鷹他現(xiàn)在還不能輕舉妄動，生怕稍有過度的舉止，可能引起對方誤會，招致沒有余地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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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鷹這邊無可奈何，只能先靜觀其變。而都護(hù)府那邊也在安靜的等待，他們尚沒有任何要大舉進(jìn)攻的跡象。

　　鐵甲騎兵的陣營中，忽然跑出一支馬隊，飛一般的馳到李世卿近前。

　　為首的正是第一軍指揮官——胡飛。

　　“大人，卑職率第一軍、第二軍奉命趕到，請您指示！”

　　胡飛端坐鞍橋，向李世卿行了一個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的軍禮。

　　李世卿心道：胡子這家伙，總是這么一副正兒八經(jīng)的樣子，永遠(yuǎn)也改不了啦。

　　他笑了笑，回禮道：“胡將軍，你辛苦了，將士們辛苦了?！?p>　　“愿為大人效命！”說完唐軍這幾句規(guī)制口令，胡飛松口氣道：“總算及時趕上了，我還一直擔(dān)心會誤了大事呢?！?p>　　依娜絲笑道：“飛哥，你們動作好快啊。說實話，我剛才還在心里有點埋怨你呢。若是再不來，我和大人就得硬著頭皮跟他們打一場啦?！?p>　　胡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接到大人的指令，幾乎立刻收兵。只是不曉得你們最終會把敵人引到什么位置，只能一邊向這里趕路，一邊派斥候搜索。天色越晚，難度就越大，萬一不小心錯過，我們可就成罪人了。”

　　“不怪你們，”李世卿開口道：“事發(fā)突然，我也是臨時決斷。像這樣在運動過程中合圍敵軍，本來就是件極艱難的任務(wù)。你和羅威完成的很好?！?p>　　胡飛如釋重負(fù)的點點頭：“大人，突厥軍的事情如何了，找到他們的行蹤了嗎？”

　　李世卿平靜的回答：“暫時還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白楓有沒有偵察到。其實，到目前為止，這支突厥大軍還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胡飛道：“我看應(yīng)該是八九不離十。敵人的行動顯示，他們絕對有另外的手段，算來算去，現(xiàn)在除了突厥南北大營，還能有什么生力軍呢？”

　　依娜絲嘻嘻一笑，指著遠(yuǎn)處的西域人說道：“我們在這里瞎猜什么，一會兒問問他們不就什么都清楚啦？”

　　“對啊，郡主說的有道理，”胡飛反應(yīng)過來：“大人，接下來咱們?nèi)绾涡袆?，你得趕緊下命令啊?！?p>　　李世卿說道：“眼下我們掌握絕對優(yōu)勢，灰鷹比咱們更著急。不過，后面還有連番大戰(zhàn)等著，現(xiàn)在如果要一口吃掉他們，敵人在困獸猶斗下，我們的傷亡也會不輕……”

　　胡飛明白李世卿的想法，可仍舊開口問道：“大人的意思是要逼他們投降？”

　　李世卿點點頭：“想是這么想，不過……”說著，他為難的看著依娜絲。

　　依娜絲與李世卿對視片刻，知道他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猶豫不決，撇撇嘴道：“好啦，我依娜絲雖然平時有點小任性，可也是識大體的人?；寅椀某纛^就先寄存在他的脖子上，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摘下來的！”

　　李世卿和胡飛沒想到，依娜絲這么輕易就能答應(yīng)放過手刃仇人的機(jī)會，都感到又驚又喜，也不禁佩服這位百花郡主的過人氣度。

　　李世卿大喜道：“既然郡主點頭，那就萬事好辦啦！先嚇嚇灰鷹這個王八蛋，然后我再去談他個七葷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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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

　　隨著突然響起的軍號聲，安西都護(hù)府四面大軍同時吶喊戰(zhàn)號：“吾皇萬歲！”

　　幾萬將士發(fā)自胸腔的狂吼，殺氣沖天而起，震得風(fēng)云都為之變色。

　　接著，步兵方陣和騎兵隊列齊齊向前推進(jìn)百步，令身處中心地帶的灰鷹等人，感覺周圍空氣都被猛的壓縮了一下。

　　“殿下，怎么辦？！”“殿下，咱們撤吧！”“殿下……”

　　身邊的將軍們慌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急吼吼的向自己請示命令，使灰鷹更加焦躁萬分。

　　灰鷹此時也非常懊惱，一方面他后悔不該聽從達(dá)勒姆的指示，不管不顧的死命追擊李世卿；另一方面則是暗暗咒罵，突厥的援兵為何遲遲還不來援助。

　　正在此時，對面的李世卿發(fā)話了：“灰鷹殿下，有沒有興趣談一談，找到個相安無事的好辦法，免得大家在這里吹夜風(fēng)?！?p>　　灰鷹聽到對方如此說，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即回應(yīng)道：“好啊，李將軍。你我雙方之前簽有和平協(xié)議，今日之事則純屬誤會。倒是真的應(yīng)該好好聊聊，讓大家冰釋前嫌啊，哈哈哈?！?p>　　李世卿催馬向前又走了幾十步，高舉著雙手，示意自己并無敵意。

　　灰鷹反應(yīng)過來，也趕緊馳出陣列，向李世卿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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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越走越近，幾乎在兩軍相距的中間點止步匯合。

　　李世卿笑道：“殿下還記得雙方的協(xié)議，真是難得吶。”

　　灰鷹聽出了對方的嘲諷之意，尷尬的笑笑：“唉……將軍，您就不要再挖苦我了。我這也是被逼無奈?！?p>　　李世卿揮揮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問道：“之前的事情不提了。現(xiàn)在的情形，殿下打算怎么處置？”

　　灰鷹眼珠子咕嚕亂轉(zhuǎn)，說道：“既然是將軍先提出談判，想必是早已擬好完全之策，不如將軍說說看。不過……我要善意的提醒您，我這一萬精銳尚有一拼之力，如果條件太過分的話，咱們有可能談不攏哦?！?p>　　李世卿露出一個“早知道你會如此”的表情，從容道：“殿下你千萬別誤會。我來找你談，完全是看在雙方之前的協(xié)議份上，與你所謂的一拼之力無關(guān)。你的人現(xiàn)在身心疲憊，士氣已墮，我的白袍軍可以在片刻功夫內(nèi)將你們消滅干凈，不知道你信不信？”

　　“那你還來談什么？”灰鷹兀自嘴上強(qiáng)硬著：“那就打好啦！”

　　李世卿微微一笑：“殿下這么有自信，該不會還在指望突厥大軍來救你吧？”

　　灰鷹被李世卿說中心事，不免一驚道：“你怎么知道？”

　　李世卿看灰鷹的反應(yīng)，心中已經(jīng)了然，繼續(xù)套話道：“我若是不知道，又怎么能夠把你引到這里來呢？實話告訴你吧，突厥人是不會來救你的，就那么點兵力，還想翻騰起多大的浪花呢？”

　　灰鷹此時更加確信，李世卿已經(jīng)掌握了突厥的確切情報，無奈的嘆口氣道：“唉，的確如你所說。隆尼亞只派一萬兵馬支援，擺明了還是要讓我們西域人跟你們拼命。”

　　李世卿點點頭，口氣突然一變：“既然突厥人的心意，你都清楚明白，為什么還要為虎作倀，與我們?yōu)閿衬?？今日的窘境，完全都是殿下咎由自取，也必須承?dān)代價！”

　　灰鷹欲言又止，他本想說：對我們來說，和突厥人相比，你們唐人不也一個德行？但他沒敢說出口，轉(zhuǎn)而問道：“不知道將軍說的代價是指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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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地繳械投降，然后率西域聯(lián)軍撤出所有敵對我們的行動！”李世卿斬釘截鐵道。

　　灰鷹一愣，繼而突然咯咯笑了起來，仿佛李世卿說的話極為荒謬似的。

　　他說道：“將軍你是在逗我吧。咱們先不說投降后，你怎么保證我和部下的人身安全；也不說今后怎么撤出突厥人操縱的討伐戰(zhàn)爭。單單說你的這兩個要求，如果我投降被俘了，還怎么率領(lǐng)聯(lián)軍罷戰(zhàn)呢？”

　　李世卿回答道：“殿下莫急，我逐一解釋你的疑問。我方提的兩個要求，其實是合成一件事來辦。你的人投降后，留下做人質(zhì)，而殿下你則安然回營整軍，撤返樓蘭。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塔尼和他的四萬右路軍并沒有被殺掉，而是早已經(jīng)安全回到疏勒，退出了這場根本不必要的戰(zhàn)爭?！?p>　　灰鷹聞言大驚，急忙追問詳情。李世卿一五一十的給他講述了與疏勒王塔吉克達(dá)成協(xié)議的事情，只是將艾麥尼介入其中的細(xì)節(jié)隱去未說。

　　灰鷹聽完李世卿的話，知道對方應(yīng)該沒有說謊，恨恨道：“他媽的，塔吉克這個老鬼，我說他怎么連一點傷痛焦慮的表現(xiàn)都沒有，就那么氣定神閑的回國了。原來他早就留好了后路！估計還盤算著回去撿我的大便宜呢！”

　　“是啊，殿下?！崩钍狼漤?biāo)浦鄣溃骸笆枥胀跏莻€聰明人，他才不愿意趟這個渾水。而你呢？準(zhǔn)備怎么辦？”

　　灰鷹斜著眼睛看看李世卿，琢磨了片刻，問道：“我的人留在這里沒問題，樓蘭也可以像疏勒那樣花錢贖人。但是你就不怕我回去后馬上變卦，不肯罷戰(zhàn)撤兵嗎？”

　　李世卿雙手一攤：“那我也沒有辦法啦。既然咱們?nèi)耘f是敵人，我只好先把這里的俘虜全部都宰了，然后揪住你的樓蘭軍一通狠打。大不了到最后就是就兩敗俱傷、同歸于盡的結(jié)局?！?p>　　灰鷹最害怕聽到的就是這話。如果自己的樓蘭被李世卿和安西都護(hù)府盯上，而對手疏勒國則置身事外，那么最后討伐戰(zhàn)無論結(jié)果如何，自己這個西域盟主地位都絕對不保。

　　說白了，樓蘭和他的各個附屬國之所以會加入討伐戰(zhàn)，一是因為突厥人對自己施加的壓力，二是灰鷹也想借此機(jī)會樹立盟主的威信。

　　至于說安西都護(hù)府的庫風(fēng)軍團(tuán)，本身并不在樓蘭的勢力范圍內(nèi)，對他灰鷹也沒有造成直接的威脅，并不像車師國王達(dá)爾罕那樣有切膚之痛。所以在這之前，樓蘭會在私下里與李世卿達(dá)成互不進(jìn)攻的協(xié)議。

　　來這里打打秋風(fēng)可以，但要是替別人拼命，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達(dá)爾罕那邊如何？”灰鷹突然問道：“他們也會撤出討伐戰(zhàn)嗎？”

　　李世卿淡淡道：“總得有人為這場戰(zhàn)爭付出些慘痛的代價嘛，要么樓蘭，要么車師，你說呢，殿下？”

　　灰鷹眼睛里閃出幽幽的光亮，咬牙道：“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