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討回公道
趙靖如此干脆利索的反應(yīng),把李鐸也嚇了一跳。
李鐸之前根本沒有想過,僅憑他幾句話,便能鎮(zhèn)服來勢洶洶的殺手?,F(xiàn)在趙靖這一手棄械投降,把堂堂皇太子搞得有頗些莫名其妙。
他不知道的是,趙靖此刻的舉動,其實仍舊是吳凌計劃中的一部分。
四年前,身為江洋大盜的趙靖,正是通過吳凌的精心安排,投入淮陽王門下的。
只不過他與單廷憲有所不同。單廷憲原本是黃河幫的副幫主,在行走江湖時曾與吳凌結(jié)下交情,這才被吳凌推薦給何光華。
而這個趙靖,卻是吳凌的入室弟子,蒯印的二師兄。
所以,論起與吳凌親近信賴的誠度,趙單二人不可同日而語。
這回行刺太子,趙靖是吳凌計劃中最關(guān)鍵的人物。吳凌曾跟他清楚交代過:如果能有機(jī)會得手,可以毫不猶豫的做掉李鐸,只須留足淮陽王李銳的證據(jù)便成。若是沒有絕對的把握,也不要勉為其難,應(yīng)當(dāng)及時擇機(jī)抽身而退,以保住他自己的性命為上。
趙靖很清楚師傅此次計劃的目的,所以剛才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之時,他唯一考慮的就是,如何能在慧顛和張波手中保住小命。
現(xiàn)在既然李鐸現(xiàn)身,親口宣布赦免眾人的行刺之罪,趙靖怎能不趕緊抓住機(jī)會,順?biāo)浦鄣姆畔峦赖读⒌爻煞穑?p> 這樣做,一來是可以逃過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機(jī),二來更重要的是,令他能有機(jī)會在之后對淮陽王李銳倒戈一擊,達(dá)成吳凌的目標(biāo)。
面對這種情景,不僅僅是李鐸感到莫名其妙,就連張波、單廷憲和慧顛都覺得:趙靖這家伙,是個外強(qiáng)中干、貪生怕死的墻頭草。
只有夏侯凝寒隱隱察覺出,此人慫包外表的背后,有著極不尋常的門道。
她點頭笑道:“真沒想到,趙先生如此識時務(wù)。那么,你的這些部下們呢?”
趙靖拱手對李鐸道:“既然太子殿下寬宏大量,我等迷途之輩,當(dāng)然是棄暗投明……”
還沒等趙靖說完,身后一位大漢突然怒喝道:“趙靖!你這個混蛋!居然敢背叛王……我跟你拼了!”
說著,那大漢舉刀急劈趙靖。
此人顯然功夫不俗,凜冽的刀風(fēng)呼呼作響,威猛霸道。
眼看鋼刀就要砍中趙靖的肩頭時,卻只見趙靖不慌不忙的退后半步,令刀鋒堪堪擦著衣衫落在空處,緊接著他左手呈鷹爪狀,閃電般扣住對方握刀的手腕,往懷中猛力一扯。
那名持刀突襲的大漢立身不穩(wěn),登時被趙靖拉的向前撲倒。
此刻趙靖毫不遲疑,右手撮掌成刀,極其精準(zhǔn)的橫切在大漢的喉嚨上。
伴隨著一聲短脆清晰的骨裂聲響,大漢狂噴出一口鮮血,頹然跪倒在趙靖面前,沒了氣息。
趙靖輕松的拍拍手,朗聲道:“方才太子殿下有旨,凡是冥頑不靈、負(fù)隅頑抗的,殺無赦!朱進(jìn)便是最好的例子。你們誰還不服,就跟他一樣的下場?!?p> 眾武士攝于趙靖的威勢,沒一個再敢反抗,都七嘴八舌的答應(yīng)著:“但憑將軍決定?!?p> 趙靖滿意的點點頭,上前幾步,向李鐸跪倒:“罪臣趙靖,愿率所部歸降。懇請?zhí)拥钕拢瑢捤〕嫉让胺柑焱??!?p> 張波收起弓箭,低聲請示李鐸幾句后,命令趙靖召來分散在其他地方的部下,讓這六百人交出所有兵器,約束他們在莊外等候,并請少林武僧代為看管。
然后他才領(lǐng)著趙靖,和李鐸、夏侯凝寒、慧顛法師等人一起回到莊內(nèi)。
在仙霞山莊的正堂,李鐸居中而坐,其他人分立兩旁,而趙靖則跪在廳堂中間,供述行刺太子的前后原委。
由于吳凌早已將構(gòu)陷淮陽王李銳的說辭謀劃妥當(dāng),所以趙靖向眾人和盤托出的內(nèi)容,邏輯縝密,滴水不漏。
看上去,這完全就是一場涉及爭奪皇位繼承權(quán)的陰謀行動。
淮陽王利用安插在太子身邊的密探,獲悉太子前往祭河大典的行程安排,然后密令趙靖率領(lǐng)手下,事先埋伏在李鐸的必經(jīng)之路上,實施暗算偷襲。
趙靖表示自己之前并不清楚,李銳讓他刺殺的目標(biāo)竟然是堂堂的東宮太子。等到他知曉的時候,襲擊已然發(fā)動,錯恨難返,所以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xù)下去。幸好李鐸寬宏大量,給予大家赦免的恩典,他這才幡然悔悟,棄暗投明。
聽趙靖講完,李鐸沉思不語,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張波從趙靖的供訴中得知,此次暗殺只是淮陽王個人的野心舉動,朝廷并沒有涉及其中,心下稍安,問道:“趙靖,你剛才所說的,能在三法司當(dāng)堂作證嗎?能與淮陽王李銳當(dāng)面對質(zhì)嗎?”
趙靖篤定回答:“殿下,張大人,趙靖所言,句句屬實。我完全可以作為人證,與李銳對簿公堂。”
李鐸、張波和單廷憲三人聞言,相互交換個眼神,心中都又多信了趙靖幾分。
三人當(dāng)即商量一番,決定還是趁著時間尚不算遲,盡快啟程趕往汴州。
一來不耽誤祭河大典的事,二來可以與何光華匯合,得到武威軍的保護(hù)。之后,再將此事書面呈報御前,請皇帝圣裁處置。
至于那六百多名淮陽王府的武士,則由少林武僧押送至偃師官府,暫時交給府兵收監(jiān)。
另外請老和尚慧顛,帶著二十名武功最好的僧兵,連同趙靖一起,跟隨李鐸他們出發(fā),沿途保衛(wèi)太子等人的安全。
而夏侯凝寒則表示自己身負(fù)宗主重任,還要等候父親回莊,所以不便一同隨行。
一說要跟夏侯凝寒分別,李鐸頓時感到有些依依不舍。
張波和單廷憲見太子滿臉欲舍難離的表情,還以為他是對這處避難所產(chǎn)生了感情,紛紛出言勸慰。
可是他們不說還好,說出這番不在點子上的開解,反而更令李鐸難受,不知不覺間竟然潤濕了眼眶。
夏侯凝寒知道李鐸心結(jié)所在,柔聲道:“殿下,我父親常說:天下之事,都大不過一個理字;天下之人,都逃不出一個緣字。凝寒相信,若是有緣,大家還是會再見面的。”
李鐸也知此類事不可強(qiáng)求,況且自己還有重任在肩,不能婆婆媽媽兒女情長,否則即便不說有虧社稷大事,單單是夏侯凝寒也會瞧不起他。
于是,太子再次鄭重謝過飛仙宗的搭救之恩,并對夏侯凝寒千叮萬囑,讓她有空就與夏侯梅老先生一起來洛陽,到時必定倒履相迎、竭誠款待。
言罷,眾人簡單收拾妥當(dāng),便離開仙霞山莊,朝汴州進(jìn)發(fā)。
一路上走了沒幾日,李鐸他們就在通往汴州的官道上,遇見了前來找尋他們的何光華等大隊人馬。
原來,李鐸遇襲后的第三天,負(fù)責(zé)后衛(wèi)儀仗的內(nèi)宮監(jiān)總管突然得知,由他親自指派,每日趕到前方去給太子遞送廷報公文的小宦官們,竟然接連兩天都沒有找到殿下。
而且,在一處僻靜山道上,他們發(fā)現(xiàn)了大片打斗的殘痕和斑斑血跡。
總管敏銳的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太妙。
于是他命人飛馬追上在更前方負(fù)責(zé)開路的一千武威軍,掉頭返回,尋找太子李鐸。
誰知道,這前后兩隊人馬相向而行,直到匯合在一處,還是沒有見到李鐸他們的半點身影。
這下麻煩可大了,太子失蹤了!
帶隊將軍和內(nèi)宮監(jiān)總管嚇得夠嗆。他倆不敢輕易拿主意,于是只得在附近縣城落腳,一邊繼續(xù)尋太子,一邊派人通知正在汴州恭候大駕的何光華。
何光華一接到這個消息,立時驚愕萬分。他趕緊點齊本部五千親衛(wèi),帶著吳凌,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沿路找尋過來。
直到今天,他們這才在道上遇見失蹤多日的太子。
何光華看見李鐸,遠(yuǎn)遠(yuǎn)的便翻身下馬,疾奔出十幾步,撲通跪倒在李鐸面前:“殿下恕罪!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經(jīng)逢危難的李鐸,看見何光華后,心中油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他也趕緊下馬,單膝跪地,雙手扶起何光華,動容道:“太傅快快請起。這次是李鐸任性胡為,害的太傅一起擔(dān)驚受怕,實在不該。”
何光華虎目含淚,連聲說不敢不敢,接著又半扶半架的攙起李鐸,自己也跟著站起身來言道:“臣離開汴州,前來找尋殿下,半路上得到飛馬通報,說是有兩位少林寺的高僧前來送信,報告殿下遇刺脫險的經(jīng)過,以及正由少林武僧保護(hù)趕赴汴州的消息。臣等不敢耽擱,所以估摸著大概的位置前來迎駕?!?p> 李鐸點點頭,向何光華簡要講述一番過往的經(jīng)歷,然后將慧顛等僧侶介紹給他認(rèn)識。
何光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少林眾僧施以援手,同時又因為敬重慧顛的江湖聲望,不住的千恩萬謝,還硬拉著慧顛等人不準(zhǔn)走,一定要參加祭河大典,作為尊貴嘉賓來觀禮。
慧顛本就是愛湊熱鬧的性格,于是便高高興興的答應(yīng)下來。
在場眾人鬧鬧哄哄的客套一番后,只聽吳凌在一旁說道:“殿下,太傅大人,吳某有個問題不知道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
李鐸疑惑道:“吳愛卿,有話請直說啊,怎么如此見外?”
吳凌環(huán)視眾人一番,悠悠的說:“殿下此番遇襲,據(jù)證人口供交代,是淮陽王在幕后主使??墒谴藭r,李銳已經(jīng)在去往祭河大典的途中,相信用不了多久,咱們便會在汴州見到他。到那個時候,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和態(tài)度,來面對此人呢?”
李鐸聞言一愣,不知道該怎么答復(fù)吳凌的這個疑問,何光華則在旁邊沉聲道:“殿下放心,只要有臣在,絕不能輕易放過這個狼子野心的家伙。臣一定要讓他付出慘痛代價,為殿下您討回這個公道!若是讓李銳來去自如,有機(jī)會返回帝都,在某些人的肆意庇護(hù)下,恐怕連謀逆大罪都治不住他!所以,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臣也只好把這位堂堂的淮陽銳親王留下來啦!”
張波聞言一驚,正要開口說話,卻見李鐸偷偷用眼神暗示他:別吭聲。
張波心中很明白,李鐸這是在維護(hù)他,免得因為出言反對而被何光華借機(jī)發(fā)難。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而且他也清楚,何光華這番氣勢洶洶的表態(tài),多半也只是泄憤而已。在沒有皇帝諭旨和三法司斷案的前提下,擅自扣押皇族親王,跟造反沒什么分別。
而何光華絕對不是那種不顧大局、任性沖動的莽夫。
抱持著同樣想法的人,不只張波一個。
包括李鐸在內(nèi),大部分東宮官員都覺得,何太傅不過是說說而已。此事在沒有最終定論之前,誰也不可能把淮陽王怎么樣。
可以想象,在即將舉行的祭河大典上,大家又都免不了要虛與委蛇一番啦。
然而,歷史的發(fā)展總是充滿著不可預(yù)測的戲劇性。
在場的眾人誰都沒能預(yù)料到:僅僅過了十天,他們在汴州迎來的,不是那位高大英俊、風(fēng)流倜儻的淮陽王,而是遇襲被殺、身首異處的銳親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