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豹大吼一聲，命令衛(wèi)兵出去搜捕刺客，蒯印攔住他：“豹兄，別做無用功了。對方既然敢如此囂張，自然是不怕能被你抓到。”
“媽了個巴子！”何豹怒罵道：“這幫龜孫子。只懂得偷雞摸狗，有本事來和爺爺我大戰(zhàn)一場！”
蒯印手捧著布條，兀自出神片刻，嘆道：“唉，這下可要壞事啦?！?p> 何豹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布條，看了一眼，問：“怎么啦？不就是要刺殺李鐸嗎？咱們有這么多兵馬在，你慌什么？”
“我的將軍啊，你不明白這其中的門道。”蒯印顯得有些焦急：“刺殺和營救絕對是兩回事，就算兵馬再多，往往也毫無用處！”
何豹不明所以，連忙追問他原因。
蒯印耐心解釋道：“如果是防范敵人來營救某個重要人物，那么關鍵之處，就在于‘封堵退路’這四個字。因為無論怎么救人，歸根結底還是要安然離去才算成功。所以，哪怕他有千般巧妙的本事，能夠接觸到要營救的人，但是只要咱們派遣絕對優(yōu)勢的兵力，嚴防死守各處要道，完全封堵住所有可供撤退的途徑，就足以令對方知難而退?！?p> 何豹聽的連連點頭：“嗯嗯，說的有道理，就跟監(jiān)獄是一樣的?！?p> “是啊，豹兄，你這個比喻很形象。”蒯印繼續(xù)道：“可是，刺殺就完全不同。對方根本不用考慮如何把人救走，只要考慮如何把人弄死，難度就會大大降低。尤其是對于北衙明鑒司而言，更是如家常便飯一般?！?p> 何豹疑惑道：“這我可就不明白啦。咱們現(xiàn)在掌控著整個東都洛陽，而且還在皇城里布下重兵防御。光是李鐸所在的紫微宮外，就里三層外三層的安排數(shù)千人馬，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小蒯你為何會如此擔心呢？”
蒯印無奈道：“哥哥你是有所不知。明鑒司的手段究竟有多可怕，到今天也沒有人真正知曉。因為凡是知曉的人，都已經(jīng)死翹翹了。當初帝都事變，一朝之間，我方十幾位高官大將便命喪其手，就連小弟我也差點嗚呼哀哉。你知道對我下手的是什么人嗎？我眼看著從小長大的一個小同鄉(xiāng)，在我身邊待了四五年，是我最親信的部下！那天他舉著毒刀，咬牙切齒刺向我的情景，到現(xiàn)在想起來都有些不寒而栗?！?p> 何豹哦了一聲，說：“嗯，你說的我知道。聽說那天左武威軍的陳云帆將軍，也是被自己的親兵亂刀斬殺于戰(zhàn)陣之中，整個腦袋被砍的血肉模糊。真是這樣嗎？”
“確實如此，陳將軍死的極冤?！必嵊∧樕簧频恼f：“而這些事情，還只不過是明鑒司的一些粗淺手段。更高級的套路，數(shù)不勝數(shù)。就拿前幾天我遇刺的事情說罷，一個我身旁常用的奴婢侍女，被人弄死之后，易容成她的模樣來給我上茶。也是神佛保佑，當時我恰巧警覺到，那名侍女平常有個習慣性的動作，那天并沒有做，所以略有疑慮的情況下，沒有喝那杯下了毒的茶。誰知對方發(fā)現(xiàn)一計不成，立即改為強攻，拼著同歸于盡也要整死我。幸好衛(wèi)兵反應及時，不然真的會被明鑒司給暗害了！”
何豹吐吐舌頭：“臥槽，竟然這么厲害？！”
蒯印嘆了一口氣：“唉，還有更玄乎、更厲害的呢。我聽吳先生曾經(jīng)講過，當年他在明鑒司時，有個專門負責暗殺的高手，居然訓練出一種老鼠，能夠潛伏在刺殺目標的屋中，連續(xù)幾日躲藏起來。只要聽到窗外響起某種特殊的笛聲，十幾只老鼠便會暴起攻擊房間里所有的人。但凡是被老鼠咬傷或者抓破皮肉的，立時就七竅流血身亡。你說邪門不邪門？”
“我去他娘的，連刺客都不用派，”何豹聽的瞠目結舌：“派幾只耗子就行啦？”
蒯印說：“不僅如此。明鑒司的暗探細作到處都是，而且隱藏極深。你就敢保證宮里的太監(jiān)婢女沒有問題？敢保證武威軍里的將校士兵沒有問題？這些人隨時都可能變成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強攻硬殺也好，用毒用藥也罷，即便一招失手，緊接著又再來一招，根本就是防不勝防?！?p> “可是他們不應該營救李鐸嗎？”何豹仍然百思不解：“為何現(xiàn)在卻要殺他？”
蒯印咬著牙，后悔道：“我也是此刻才想明白。當初在汴州的河務總督行轅時，我們將李鐸困住之后沒有多久，便了解到徐成淼也剛剛離開。于是很容易判斷出，帝都方面之后一定會知道太子是被我們挾持了。按照正常邏輯，太傅估計對方會組織人手，前來東都全力展開營救，所以才命令在下嚴密防范?？墒乾F(xiàn)在看來，皇帝老兒這回真的是下狠心啦，他們根本就沒有打算救人！其實對帝都那邊而言，殺死李鐸，的確是更好的選擇?！?p> “哎呀，照你這么說，明鑒司如果要殺太子，咱們根本沒招兒應付啦？”何豹也不禁發(fā)愁。
蒯印搖搖頭，說：“也并非完全無計可施。我所焦慮的是，之前咱們的種種安排，都是為應對明鑒司救人所策劃的。不怕他們用盡手段接觸到李鐸，就怕他們成功將李鐸帶走。所以才會注重封堵退路，將整個洛陽都變成一個外松內緊的大監(jiān)牢。任你來多少人，最后全都插翅難逃！”
他頓了頓，接著道：“但是如果用這種方略，來抵御明鑒司對李鐸的刺殺行動，不僅是毫無用處，反而還會給對方提供諸多可乘之機。他們之所以明目張膽的射箭投書，就是表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tài)度。我敢肯定，這回來東都執(zhí)行任務的明鑒司暗探，個個都抱著同歸于盡之心?！?p> 何豹拍拍自己的大腦袋，問：“你說這里面會不會有詐啊？”
“絕對不會！”蒯印篤定道：“一來明鑒司沒有必要，也從來不會做這種無用功；二來太傅既然在澠池開戰(zhàn)，大勢已經(jīng)無法再挽回，帝都留著太子又有何用？殺掉他，對動搖我方軍心更加有效，不是嗎？”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何豹同意道：“你這么一說，確實如此。換成我是皇帝，也會選擇一了百了的法子，反正又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哎，小蒯，聽你剛才的意思，還是有辦法對付的？”
蒯印點點頭，略顯自負道：“那是當然。我們只是因為前面判斷失誤，所以才會用錯了戒備的方法。但是，他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想從我蒯印的手上奪走太子性命，哪有那么便宜？”
何豹大感好奇，問道：“哦？快說說，計將安出？”
“防救人，講究的是‘封堵退路’?？扇粢来虤⒙铮必嵊∷妓鞯溃骸斑€是四個字，隱藏目標！”
何豹性子粗魯，不愛動腦子，但他絕非蠢笨之人，琢磨片刻，說：“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啦。這就好比我?guī)ьI精銳大軍出征，打仗死多少人不怕，可是如果找不到敵人蹤影，沒有進攻的目標，也只能是徒呼奈何?！?p> 蒯印點點頭：“豹兄你說的沒錯。吳先生曾經(jīng)教過我，凡是保護重要人物，防止其被敵方暗殺，最有效的方法莫過于隔絕和隱蹤。只要能夠最大限度的，減少重要目標人物與外界的接觸機會，同時避免泄露其行程軌跡和所處位置，那么任何高明的刺客都必將會變得有力難施。”
何豹摸著青虛虛的胡渣，邊想邊問：“你打算把李鐸藏起來？”
“差不多就是這樣?！必嵊〈鸬溃骸袄铊I絕不能再留住紫微宮。那里雖然有重兵把守，但是目標過于明顯，兵將們也擋不住明鑒司無孔不入的手段。所以，必須把他安置在沒有人知曉的地方，并且將其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全部趕走?！?p> “把那些人趕走，誰來伺候寶貝太子的生活起居呢？”何豹問。
蒯印苦笑道：“只能我來吧。所有飲食制作完成后，先用銀針試毒，再讓廚師伙夫們親口嘗毒，沒有異常的話，就由我親手端給太子，入口方面的安全問題并不大。至于說鋪床疊被、穿衣服什么的，我負責每日仔細檢查，其他就只能讓殿下自己先湊合湊合啦。就算再不濟，不是還有張波可以伺候嘛?！?p> “張波還留在李鐸身邊？不一并趕走嗎？”
蒯印無奈搖頭：“李鐸不是早就說過，張波絕對不能離開他的視線范圍，否則便要自尋短見。此時還是少惹麻煩，千萬別還沒等明鑒司動手，咱們倒先把太子逼出個好歹?！?p> 何豹不滿的撇撇嘴，接著道：“那安保的兵力如何調配？還派重兵看守嗎？”
“萬萬不可！”蒯印連忙說：“大批人馬守在一旁，無異于向敵人暴露出李鐸的位置。相反，我們還是應該把軍隊繼續(xù)留在紫微宮，故布疑陣，好讓明鑒司的人撲個空。李鐸身邊的守衛(wèi)，就要勞煩豹兄和我一起負責了?！?p> “開什么玩笑？！不可能！”何豹大聲道：“本將軍統(tǒng)帥兩萬大軍，是負責整個東都的防衛(wèi)安全，不是給他太子小兒當保鏢！我成天守在李鐸身邊，那誰來指揮部隊？”
蒯印立時頭痛萬分，懇求道：“豹兄，洛陽的城防固然非常重要，但是畢竟尚未發(fā)現(xiàn)敵人來襲的跡象，您麾下的兵馬都久經(jīng)戰(zhàn)陣、訓練有素，只要分派得當，他們自行運轉是絕無問題。現(xiàn)在李鐸這個重要籌碼已經(jīng)危在旦夕，身邊多一位高手在，便多一分把握。整個東都數(shù)過來，也再沒有比您武藝更加高強的人，萬望援手啊，將軍?！?p> 何豹把大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你少給我戴高帽子，說不去就不去！這種看家護院的活兒，你豹爺我干不來！”
蒯印正要再勸，何豹不耐煩的擺擺手：“莫要恁多廢話！這樣吧，我從軍中挑些個功夫絕佳的兒郎，任你調遣。另外再撥出一營兵馬，開始在城內各處搜捕可疑人員，爭取先一步將明鑒司的奸細刺客給抓出來。本將軍一會兒還要去城外視察相州府兵，你先退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