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欲挽狂瀾
蒯印聽蓮姬這么說，不禁啞然失笑：“呵呵呵，小丫頭果然心眼多啊。好吧，我也明人不說暗話，看押他們的任務(wù)確實(shí)是落在蒯某的頭上。但是，師傅并不在東都，放不放你姐姐走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前幾日你來找人，我便派出手下，去往澠池請示師傅。只要他老人家發(fā)下話來，你們立馬可以走人。反正現(xiàn)在也要等回信，你倒不妨助我一臂之力?！?p> “奴家憑什么要幫你？明鑒司是要尋太子的晦氣，與我們姐妹倆何干？”蓮姬笑盈盈的反問道。
蒯印搖搖頭，不慌不忙的解釋說：“蓮姬啊蓮姬，你怎么如此糊涂？明鑒司想殺太子和張波。而張波是誰？是你的姐夫，蕊姬的男人。以明鑒司斬草除根的風(fēng)格，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姐姐嗎？再說你呢？刺殺朝廷大員，罪不可赦。程開陽的事情，遲早會被他們知曉，到時候就不怕連累你姐姐？”
蓮姬沉默片刻，悠悠道：“如此說來，奴家是被你們牢牢吃定了嗎？”
“那倒未必?！必嵊∫廊皇且桓睖睾偷谋砬椋骸盀榻裰?，只有扶保太子登上大位，你和蕊姬才能過上安生日子。太傅大人的兵馬已經(jīng)將朝廷軍隊(duì)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而突厥人也順利入關(guān)，要不了多久，帝都就完蛋啦。到了那個時候，再不可能有什么北衙明鑒司來找你們的麻煩，這樣不就可以逍遙自在了嗎？”
說完，蒯印胸有成竹的凝視著蓮姬，微笑不語。
蓮姬忽然也莞爾一笑，說道：“以前就聽姐姐?？淠?，說你這個人聰明伶俐，今日看來果然很有一套。好吧，奴家好人做到底，就再陪你們一程?！?p> 蒯印聞言心喜，對她道：“如此甚好。有蓮姬小姐幫忙，可謂是如虎添翼啊。你姐姐蕊姬就在隔壁的集賢齋，但是你們現(xiàn)在還不方便相見，晚些我自會有妥善安排。目前頭等重要的事情，就是幫我參謀參謀，防范刺客暗殺的各種布置，是否穩(wěn)當(dāng)?！?p> 兩個人一起來到外面，圍著集賢齋的外墻繞行一圈，不停的四處查看。
蓮姬邊走邊說道：“這處地方是誰挑的？”
“是我選中的，”蒯印問：“怎么？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蓮姬笑道：“不僅沒有不妥，相反，安排在這里非常高明。集賢齋位于皇宮西邊，與后宮群舍隔開一段距離，周圍很少有可以藏身的房屋，大大降低了潛伏刺客的風(fēng)險；同時這里又相對比較幽靜，尋常不會有太多人過來。即便是到御膳房取餐，也不可能特意繞經(jīng)這個小院來探看。只不過……”
“不過什么？”蒯印關(guān)切的問道。
蓮姬笑笑，說：“你的這些手下，實(shí)在太外行了。像他們這樣布置暗哨，還不如干脆站明崗得啦?！?p> 蒯印最想聽的就是這些，饒有興致的問蓮姬：“哦？這里面有何門道，快說來聽聽?！?p> 蓮姬又往集賢齋那邊瞅瞅，說道：“你不想被人察覺此處有異，故而讓底下的人都在暗中躲藏起來?？墒钦账麄兡欠N藏法，騙騙宮女太監(jiān)沒問題，可是落在職業(yè)殺手眼中，就如同兒戲一般?！?p> 她稍微頓頓，繼續(xù)道：“首先是位置的選擇。他們隱蔽的既分散，又都是在刺客同樣會留意選擇的地方，一旦對方不經(jīng)意路過此處，立時便會察覺出異常?！?p> 蒯印聽的連連點(diǎn)頭：“那究竟該如何做呢？”
“只要有兩三處制高點(diǎn)足矣，”蓮姬回答：“而且要盡量遠(yuǎn)離此處。只要能夠方便觀察周圍的風(fēng)吹草動，并且有適當(dāng)?shù)膱缶?lián)絡(luò)方法，離得遠(yuǎn)些既可以避免暴露集賢齋，也可以控制小院的外圍警戒。”
“好，我記下來，稍后便進(jìn)行調(diào)整。還有呢？你剛才只說可以控制外圍警戒?！必嵊±^續(xù)討教。
蓮姬說道：“外圍放哨的人，和攔阻刺客的人，必須分工明確。在高處放哨，只要三五個嗅覺靈敏之人便可，剩下來應(yīng)該集中所有高手，組成兩個拳頭。不管哪個方向示警，便采取用一拳出擊攔擋，用另一拳護(hù)住小院的策略?！?p> 蒯印同意道：“嗯，就按你說的辦吧。出擊的拳頭大些，防守的拳頭小些?！?p> “可以，防護(hù)小院的人手可以少些，但一定要真正的高手。”蓮姬思索著說：“退路留好了嗎？”
“你說的退路是指？”
“倘若刺客的勢頭阻擋不住，而外面的援兵又不能及時趕到，姐姐他們必須被盡速轉(zhuǎn)移至新的安全地帶，才可能打亂對方的計劃?！?p> 蒯印點(diǎn)點(diǎn)頭，不經(jīng)意的瞥了一眼遠(yuǎn)處的西門衛(wèi)所，說道：“這件事情，我已經(jīng)提前安排妥當(dāng)。雖然何豹將軍的部隊(duì)就在宮內(nèi)，應(yīng)該不會發(fā)生你說的那種情況。可萬一真逼到緊迫的時候，我也會帶你們撤離的?！?p> “有勞張夫人了?！碧永铊I看看正在擺放茶具的蕊姬，難得的客氣了一下。
蕊姬慌忙施禮道：“殿下折殺賤妾啦。能服侍殿下，是賤妾幾世修來的大福分，萬萬擔(dān)不起辛勞二字?！?p> 李鐸笑笑，說：“你們夫妻二人吶，都是持禮到生分的地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如今都這般田地啦，還講那么多君君臣臣的作甚？”
張波在一旁勸道：“殿下，請恕臣無禮，不管到什么時候，君臣法度不可廢。您也一定要振作起來，微臣堅信，咱們一定可以渡過難關(guān)的?！?p> 李鐸兀自搖頭，苦笑著說：“渡過難關(guān)嗎？那又能怎么樣呢？先不說大規(guī)模的內(nèi)戰(zhàn)如何了結(jié)，光是八十萬突厥大軍，是說過就能過的嗎？”
“唉——，臣也正在為此事發(fā)愁。”張波長嘆道：“就算沒出眼前這檔子事，朝廷集結(jié)左右屯衛(wèi)軍、左右武威軍、左右神策軍，再加上安西都護(hù)府余部和西北各州府兵，滿打滿算也不過四十多萬人馬，才剛剛是人家的一半。現(xiàn)在內(nèi)部又生戰(zhàn)端，防御帝都的力量已經(jīng)薄弱到可怕的程度，朝廷極有可能……”
李鐸知道他想說卻沒敢說的是什么，懊悔道：“原先太祖定都長安，后來歷代君王又著力修造洛陽，想的就是兩都互為依憑。一旦帝都出現(xiàn)大變故，朝廷還可以東遷避禍，擁有戰(zhàn)略回旋的余地?？墒侨缃竦购?，兩面夾擊……唉，都怪本宮太任性，誤信奸臣佞黨，致使我大唐危矣！”
張波怕太子太過郁結(jié)，反而傷了身體，趕忙把話題轉(zhuǎn)移開：“殿下，蒯印說的話，您相信嗎？”
李鐸本來還在煩悶自己犯下大錯，正傷心不已，聽張波如此問，不禁有些疑惑：“你是指哪件事？他說了那么多話?！?p> “就是北衙明鑒司要刺殺您的事情?！睆埐ǖ吐暤溃骸澳潘麊?？”
李鐸思索片刻，說：“本來還將信將疑，可是因?yàn)樽蛞棺衔m的大火，本宮不由得更確定了幾分。他們總不能只為了圓個瞎話，搞出那么大動靜來誆騙咱們吧？”
張波搖搖頭，沉吟道：“微臣并不這么想。從另一個角度看，如果昨晚真是徐成淼他們干的，不也是咱們恰好離開紫微宮后，才發(fā)生的嗎？”
“你的意思是，”李鐸順著他的思路邊想邊說：“也有另一個可能，就是徐長史在確定咱們安全的情況下，故意為之？”
張波興奮道：“不能排除這個可能啊，殿下。雖然還不清楚他們?yōu)槭裁匆@么干，但是微臣更愿意相信這種可能性?！?p> 李鐸連連搖頭：“不不不，張波，你的想法還是太幼稚啦。政治這個東西，往往是最現(xiàn)實(shí)，也是最務(wù)實(shí)的。如果我是皇帝陛下，也一定會做出同樣的判斷，除掉太子才是目前最佳的選擇?！?p> 突然間，李鐸好像悟出什么似的，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對啊，本宮怎么沒想到呢？本宮為什么沒想到呢？”
張波是個機(jī)靈通透的人，話聊到這份兒上，太子此時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立時反應(yīng)過來：不好！
通過長期的相處，張波對這位李鐸殿下早就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
太子的本質(zhì)并不壞，也沒有什么天大的野心，更不是那種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他只是年輕。
年輕人特有的那份沖動、迷茫和不安分，在李鐸身上都有。再加上皇位繼承人這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身份，和從小沒爹疼沒娘愛的可憐境遇，才造就出如今這樣一位不同尋常的太子殿下。
但是，不論李鐸怎樣任性胡為，在他的心中，大唐帝國的分量還是最重的。
因?yàn)樗眢w里流動著的，畢竟還是太宗皇帝傳承下來的熱血。
此時此刻，帝國正在面臨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jī)，即便這一切并不完全是由李鐸一個人造成的，可是只要能夠有機(jī)會力挽狂瀾，這個年輕人還是會沖動起來。
而李鐸所想到的拯救大唐的最佳方法，就是“除掉太子”。
既然可以用這樣的方式瓦解叛軍，那究竟是由明鑒司動手，還是由自己動手，又有什么分別呢？
張波也正是明白這一點(diǎn)，才心叫不好的。
他本來是為轉(zhuǎn)移太子的注意力，好讓李鐸不要太過糾結(jié)以往的錯誤，才臨時提起朝廷行刺之事。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話題卻好像點(diǎn)燃引信一般，反而觸發(fā)了更大的火藥桶。
張波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道：“殿下，您到底在說什么？”
李鐸若有所思的看了張波一眼，淡淡的回答：“哦，沒什么。方才本宮恰好想起一段在帝都時的往事，不由得有些分神。沒事的?！?p> 看他這副神情，張波心中的焦慮更增添了幾分。可無奈的是，像這種問題，如果對方?jīng)]有明說，自己也絕不好沒頭沒腦的瞎勸。
還能有什么辦法呢？從今天開始就別睡覺啦，兩只眼睛死死盯緊這位大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