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夜話
?謝府
茱華閣
一位莫約三十歲的美婦人勞累一天了，她今天跪了一天的祠堂，都是為了跪拜那個被燒焦了的趙氏。
她脫下白色喪服換上寬松舒適的紅色“袔子”，她將裙子高束在胸際，然后在胸下系一闊帶，外面披上一層透明金色薄紗，內(nèi)衣若隱若現(xiàn)，她從內(nèi)屋走出，看上去無限的華貴妖嬈
她走到銅鏡面前，優(yōu)雅地摘下頭上的素雅的珠釵和發(fā)飾，將青絲垂下，準(zhǔn)備去睡了。
今日是大夫人趙芳紓停柩的第二天，趙芳紓是正二品官尚書令的千金，所以趙芳紓享受到的是正二品官的官柩待遇，此后，她的墓碑上面會刻上尚書令之女趙芳紓以正二品家屬的資格與父母同葬。
祠堂跪拜的時候，顧婭茱還聽見，謝林華在靈柩前期許:“趙氏芳紓在世心系苦難百姓，常為貧苦人家布衣施粥，上善若水，素有河山之德，愿泉下安康，望汝來世嫁個好人家，不要再嫁入像子華這樣的商賈之家，這一生沒能護好汝，真是對不住了，夫人！”
趙芳紓本嫁入夫家，應(yīng)該隨夫姓，憑什么死都死了，還能讓謝林華這么寵信，還許她歸入祖墳！
誰讓趙氏父親是正二品官員尚書令，而母親也是被封了誥命的呢！
?想到這里，她顧婭茱冷笑不止，那冷笑中含有太多的情緒。
?“沒有想到，你一個官家千金竟然嫁到地位卑微的商戶人家，還死得這么慘，還真是可悲的一生吶，姐姐?！鳖檵I茱挑眉萬種風(fēng)情地看向銅鏡里的自己，也不斷哀嘆，說是哀嘆趙氏，不如是哀嘆自己，她何嘗又不像趙氏一般為了愛情，將自己搞得如此狼狽，甘愿給一個商人做妾。
?顧婭茱苦笑看著銅鏡中快要老去的美人兒，心想，縱使風(fēng)情萬種，絕色傾城又如何呢，美人終究會遲暮，回顧這一輕挑的浮生，她顧婭茱最憤恨的是未能嫁個更有出息的男人，一個給她萬千榮華，萬千寵愛的男人，她搖了搖頭，暗嘆自己身為京城第一青樓絕色女子，卻委曲求全地嫁給一個地位卑微的商人，以她的美貌和姿色來看真是不值當(dāng)。
?“吱嘎”一聲，門被打開了。
?顧婭茱警惕地看向門口，不言語，心想，這么晚了，還有誰登門拜訪茱華閣？
?不一會兒，只見門口走進一位粉衣女子，粉衣女子朱唇微笑輕啟，輕柔地問道：“娘，你還沒睡？”
顧婭茱看清來人，心緒才逐漸平靜，她欣慰的問道:“哦，是芙兒啊，這么晚了，來娘這里有何事??？”
“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有喜了?！狈垡屡拥淖旖巧蠐P，開心的笑起來，那笑還加雜著碧玉年華見到夫家那般害羞的微笑。
?顧婭茱聽到這個消息，她先是被嚇到了，神色凝重。
??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謝秋芙小聲點兒，趕緊跑去將門窗關(guān)起來，然后精神緊張地望向謝秋芙，說道:“噓，芙兒，這可亂說不得，快告訴為娘，這孩子究竟是誰的？”
?謝秋芙被顧婭茱這么一問，她巧笑嫣然的臉頰頓時有這掛不住了，她疑惑地問：“娘，怎么了嗎？這個孩子有什么不妥嗎？我有喜了，娘，這是真的，芙兒沒有亂說?！?p> ?顧婭茱懵得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那種情緒不知該是喜還是悲，是怒還是該強忍平靜下來，但是她還是抬頭耐心地對謝秋芙說道:“芙兒啊，你可不要讓為娘為你擔(dān)憂??！你可知女子在未出閣之前與人茍合，與人私……通，可是何罪？”
?謝秋芙不懂顧婭茱的顧慮和擔(dān)憂，她只是呆呆望著顧婭茱，不說話。
顧婭茱開始抽泣地說:“芙兒啊，若是讓人發(fā)現(xiàn)，不止你的清白名譽受損，那可是死罪??！芙兒！”
謝秋芙安撫顧婭茱，笑道：“娘？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呢！不就是死罪嘛！霖書哥哥愛我，我就要和他在一起，再說，他說過了，等趙氏的喪禮一過，他就以八抬大轎來明媒正娶！”
?顧婭茱掐了一下謝秋芙的腰說道：“你這沒心眼的孩子！怎么就不為你往后多打算打算！光顧著自己快活了！別耽誤了前程！”
謝秋芙感到很無奈，不耐煩地說道：“哎呀，我知道了，娘！我是你唯一翻身的機會！你都說了多少遍了！”
?“是說你傻！還是說你好呢！你怎么就聽不懂娘的意思呢！娘也是為你著想，為你著急?。 ?p> 顧婭茱看著自己如此天真的女兒，不由地嘆了一口氣，她雖然是青樓出生，見慣了風(fēng)月場，習(xí)慣對男人輕挑和討好。
但她已經(jīng)找到了良配，下半生衣食無憂，既然已經(jīng)從了良，安頓了下來，真的不期望自己的女兒還未出閣，就做出如此不愛惜貞潔和性命的事情??！
擔(dān)憂，是每個愛孩子的母親，會為自己的孩子做的事！
?“我知道，娘，你不就是嫌棄我未出閣就與人做出如此不要臉面的事情嘛！”謝秋芙很無奈自己看到母親對她失望的眼神，她不知道該怎么像母親解釋自己到底有多么愛王霖書，因為母親只會當(dāng)她是在兒戲自己的婚姻大事！
?“芙兒呀！你可知道那王霖書是何人嗎！他是商賈之子，還是庶子！他上面還有幾個哥哥呢，就算王家世襲，財產(chǎn)也不可能輪到他的手里，而且日后他是不能參加科舉考試的，跟你爹一樣是行商的，除了有點兒錢之外，沒有多大前途的，而且為商不能得罪官宦，你爹爹的買賣在官道上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呀！這些年，你爹爹不知道塞了多少銀兩在那些貪官手里，才勉強通行，繼續(xù)行商的！女兒啊，為娘跟你說這些也是你為你好！你可想好了，他可是殺害謝秋茶的主謀，若是日后，他也想撇開你，說不定也會利用其他女人用同樣的手法謀害你，就像你將謝秋茶推入井里一樣！”顧婭茱用十分嚴(yán)肅而恐嚇地對謝秋芙說道。
?沒有辦法，她顧婭茱只好耐心地很謝秋芙講這些來由，一遍又一遍，畢竟她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她如果都不心疼，誰又會來心疼呢！
?謝秋芙聽見顧婭茱的話，表示很愕然，但也不以為意，她輕松地笑著，扭著顧婭茱的胳膊撒嬌地說道:“娘，你說什么呢！霖書那么愛我，他怎么會這樣對我！而且我又不是那個令人討厭的謝秋茶，整天一副傷春悲秋的模樣，好像全世界她最悲傷，最感人，讓人看了就心生厭煩，連霖書都說，他厭惡這個女人！這個女人還妄想嫁給他！可真是瘋了！娘，霖書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對我的，霖書還主動跟我一起想了很多以后得事，他說，他會努力行商，去賺取更多的利益，成為錦國巨賈，到時候，他會為自己買個一官半職，就不怕被當(dāng)官的欺負(fù)了！娘，你最好了，就成全我和霖書哥哥吧！”
被謝秋芙這么一撒嬌，顧婭茱都不知道該怎么對芙兒說了，算了吧，路還是應(yīng)該讓她自己去選擇，也許她會走的會比自己正確吧，但是她還是要把忠告送給她的女兒，以防她走錯了，還可以回頭！
于是，顧婭茱輕輕地拍了拍謝秋芙抓住她胳膊的手，語重心長地說：“芙兒呀，為娘也不知道該和你說些什么了。畢竟米已成炊，為娘也不能阻擾你什么。是讓這個孩子不到這個世界上來，還是嫁給王家公子，你自己決定！但是為娘還是告訴你一句: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在你羽翼未豐，識人不清之前，你還是當(dāng)心，謹(jǐn)慎點兒好，如果王公子真的那么對你，你就卷跑他家所有財產(chǎn)，讓他變得落魄，一無所有，無論如何，為娘期望你能自保，明白了嗎！”
?謝秋芙意會顧婭茱的好意，于是笑著說：“娘，我知道了！但是無能如何，我都不會讓我的孩子死掉！它是一條生命啊！她以后會慢慢長大，變得有血有肉，會笑會哭，它也會有娘疼，有娘愛，有爹疼，有爹愛，憑什么讓他不來塵世走一遭就讓它這樣死掉！對他也太不公平了吧！”
顧婭茱黯然失色，看來芙兒還是沒能明白自己說的是什么，她說的可是這世間冷暖，百態(tài)萬千吶！尤其是讓別人知道她肚子里面有個孽種！那就是要沒命的呀！
于是顧婭茱苦笑著繼續(xù)耐心嚴(yán)肅地說：“芙兒！你到底明不明白！在這錦國，如果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你肚子里有個孽種，它不死，就是你死！為娘也是為你好！知道嗎！”
謝秋芙愣了一下，接著又喜逐顏開地笑道：“我知道了，娘！可，如果我們沒聽霖書哥哥的話，聯(lián)合將體弱多病的趙氏燒死，將那軟弱無能的謝秋茶推入井里，我們也不會收納趙氏從尚書令家?guī)淼哪敲炊嗵锂a(chǎn)，和商鋪，趙氏嫁給爹爹的時候可是雙親全無，下嫁給爹爹也是帶進了很多家產(chǎn)的！而且霖書哥哥說，等我嫁給王家，他便很快就會吞沒謝家，到時候，我們帶著錢財一起去了王家，給霖書哥哥一臂之力，王老覺得霖書哥哥能擔(dān)當(dāng)大任！那么到時候，整個王家也是我們的了！而且王家的靠山可是錦三王爺！所以即使我和霖書哥哥的事情就算被眾人知曉，也有人為我們撐腰！娘！不用怕啦！還有就是，就算霖書哥哥前面還有幾位哥哥，可娘，你不知道，那幾個哥哥吃喝嫖賭樣樣來，王老爺必定不會讓那幾個沒用的人襲位，他們必定是一群敗家的！王老爺想要王家世代昌隆，本就有打算讓霖書繼承家業(yè)！所以，王霖書這么有前途！娘！我嫁定了！”
當(dāng)謝秋芙說完，一陣風(fēng)過，將禁閉的門窗吹來了，蠟燭也不住地?fù)u晃著。
謝秋芙被嚇了一跳，看見門口和窗口外都沒有人，她才放松下來，又去把門窗關(guān)上。
?謝秋芙和顧婭茱不知道的是，那暗處正坐著一位紅衣女子。
??那位紅衣女子正看著這對母女倆，并且嘴角微微上揚。
???那一笑，是令人深寒的笑容，可惜那對母女看不見。
???女兒關(guān)窗時，顧婭茱打量著謝秋芙的肚子，還是挺平的，看不出來有任何征兆，但愿吧，姓王的這個小伙子可以如約娶了芙兒，總好過讓自己眼睜睜看著芙兒去死好。
“幾個月了？”顧婭茱好奇地問道。
謝秋芙微微笑說：“娘，不多不少，正好一月有余了?！?p> “好好保胎，若是男孩，母憑子貴，王家自然是歡喜的！”顧婭茱笑道。
“謝謝娘！你怎么就這么容易成全我們了呢？”謝秋芙疑問道，這個平時愛猜忌的母親感覺不一樣。
“有錦三王爺支撐，固然是不錯的，既然如此，為娘也不阻攔了，你想嫁便嫁吧！”顧婭茱淡然地說道。
謝秋芙突然欣喜，向顧婭茱服了服身，說道：“娘，謝謝你！”
“謝什么，自家女兒能有個好歸宿，自然是極好的！”
聽見顧婭茱坦然地這么一說，謝秋芙愁慮被打開，便喜笑顏開，微身一服，道：“謝謝，娘親！改日，我讓霖書用上好的和田玉為娘打造一把玉如意吧！希望娘親能時時帶在身邊，保佑娘親安康，萬事如意！在此，孩兒謝過娘親成全?！?p> 顧婭茱淡然道：“嗯，芙兒有心了，時間不早了，且下去歇息吧。”
“是?！闭f完，謝秋芙便緩緩?fù)肆顺鋈ァ?p> ?待謝秋芙完全走后，顧婭茱拿著蠟燭燈籠，來到床前，坐到了檀香木制成的床上，她想要吹熄蠟燭，誰知，一陣風(fēng)過，先她一步將蠟燭吹滅了。
?顧婭茱愣了一會，很疑惑，但是過了一會兒，她又想明白了，許是今晚風(fēng)太大，把蠟燭吹滅了，于是顧婭茱沒有任何疑惑，便將蚊帳放了下來，安然睡下了。
一個紅衣女子飄然走到了顧婭茱的床前，她一雙迷離的紅瞳，微笑地透過蚊帳安然地盯向那個曾經(jīng)在京城風(fēng)華絕代的青樓女子顧婭茱，此刻的顧姨娘。
??紅衣女子雖然看起來笑得很溫柔平靜，可那笑卻如利劍一般，尖銳鋒利，有著刺透人心魂魄的力量，那般邪魅的微笑，若是可以看的見，便是嗜血駭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