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太華街街尾，一個昏暗的房間內(nèi)。
“怎么樣？”
空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手中青灰色的石杯，頭也不抬道。
他旁邊的老人撐著扶手沉吟了一陣，然后緩聲道：“從我跟他接觸的情況來看，他的目標(biāo)應(yīng)該并不是我們。”
“這么說來……”
不空頓了頓，挑眉道，“這件事真的只是一個巧合？”
“是不是巧合，我現(xiàn)在無法給你肯定的回答。”
老人搖了搖頭，眼神直直的盯著前方，仿佛在回憶某件事情，“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要比你想象中危險得多！”
聞言，不空頓時一愣。
雖然他當(dāng)時并沒有看出江銘的實力到底如何，但僅僅只是單從年齡上判斷，對方也絕不可能達(dá)到威脅到他們的地步。
可聽這位口中的意思……
事實明顯并不是這么簡單。
不過雖然心中有所疑惑，但他也沒有著急搭話，繼續(xù)等待著老人的下文。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七年前我們?nèi)ネ醭堑臅r候，中途意外碰到過一個人？”
“麟？”
不空略微遲疑了幾秒，皺著眉頭道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王城。
也被稱作晨曦之南，它是人類首次建造的六座城市之一。
此后隨著人類勢力的不斷擴(kuò)大，這六座城市也開始進(jìn)入了高速的發(fā)展，最后成為了人們口中所謂的王城。
晨曦雖排在六座王城之末，但它同樣管控著滄元河以南所有的勢力，其底蘊之強，可以見得。
而相便是王城里的職位之一。
王城從上至下分為一王三相六驍，王是整個晨曦的掌控者，而三相六驍則是分為天相、地相、無相、太光驍、宗正驍、千牛驍、金吾驍、鴻臚驍、虞水驍。
不空提到的此人便是王城三相之一。
老人點了點頭，“如果拋開他們的容貌，你仔細(xì)去比對一下這兩個人的神態(tài)，特別是他們說話時的那種眼神?！?p> 不空頓了頓，隨即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這能證明什么？”
“重點不是證明什么。”
老人意味深長道：“而是它向我們暴露出一個信息，對方很自信，自信到能把我們輕易給捏成渣滓……”
說著，他又語氣一轉(zhuǎn)，“當(dāng)然，這也許只是他特意的偽裝，但是他身上那種幾乎跟那位一模一樣的淡漠感絕對不是單憑偽裝就能偽裝得出來的?！?p> 俗話說，人都有七情六欲，卦有六婆三姑。
失了任何一味，人也就不能再稱作為人，那得叫圣人。
江銘自然是稱不上什么圣人，他心里也同樣擁有著常人的欲望，可自從他對自己的力量認(rèn)識越來越深之后，畏懼也自然慢慢在他的腦海中被遺忘。
如果不是有著超然的能力，只是一只普通的野獸就足以讓他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甚至是控制不住的戰(zhàn)栗。
因為，他的大腦會告訴他，一旦對方鋒利的尖爪劃破進(jìn)他的胸膛，他的生命也許就會到此終結(jié)。
畏懼死亡并不意味著懦弱，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一種思維情緒。
可當(dāng)你的力量大到對方很本不會對你造成絲毫傷害的時候，你就再也不會對此生出任何多余的情緒。
一個人朝著你揮拳，你尚且會選著躲避，但是一只螞蟻試圖攻擊你，你有的只會是無視。
江銘并不是有意識的去無視任何人，他也并不想去這么做。
可強大力量所帶來的那種臨駕眾生的觀感，已經(jīng)在無形之中印入他的靈魂。
也正是如此。
牙眼中所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個平和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冷漠，謙虛而又飽含著強烈自負(fù)情緒的矛盾體。
江銘的話語讓他覺得意外的隨和，但是當(dāng)他真正對上對方的眼神時，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事實上在對方的世界里他或許跟外面那些野獸并沒有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
不。
或許說還是有一些區(qū)別，那就是野獸并不能與之交流，而他能。
“可是我并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這些?！?p> 不空放下手中的茶杯，視線對上面前這個頭發(fā)蓬亂，蓄著兩撇八字胡的瘦小老頭，赫然便是拍賣會場的老板，龍。
龍眼神閃了閃，異常認(rèn)真道，“隱藏自己的實力并不是一件難事不是嗎？。”
“你的結(jié)論讓我很意外?！?p> 不空定了定，緩聲道。
“雖然我也不想承認(rèn)，但這也許真的就是事實！”
哪怕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個時辰，龍的腦海中仍然能清晰的回憶起自己當(dāng)時正打算暗中出手試探江銘時，心中突然傳來的那股毛骨悚然的心悸感。
那種詭異的感覺，就仿佛有一位拿著黑色鐮刀行走在人間的死神正貪婪的凝視著他脆弱的靈魂，一旦他犯下任何過錯，就會被一點一點切割成碎片。
…………
“我們最好……不要成為他的敵人！”
這句有些突兀的話，龍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說出口的，但事實上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心里對這句話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認(rèn)同感。
那種感覺很詭異，但卻無比的隨心。
“那成為什么？朋友嗎？”
不空突然自嘲似的笑了笑，他不相信兩個把靈魂都賣給深淵的怪物會在意這些東西。
只是。
他并沒有想到的是龍竟然毫不猶豫點了點頭。
“你是在害怕？！”
看著龍認(rèn)真的神情，不空的臉上忽然變得有些夸張。
“沒有人不會害怕，不害怕的那就是群什么都不在乎的瘋子。”
見狀，龍突然搖頭笑了起來。
“我們，現(xiàn)在，不就是嗎！”
不空漆黑的眼珠對上龍的臉。
龍看著他繼續(xù)搖頭，神情嚴(yán)肅道，“瘋子可不會擁有希望這種奢侈的東西，你說對吧？”
聞言，不空頓時沉寂下來。
龍也再端起身旁的茶杯，雙眼目視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
直到兩人的臉上再無其他任何表情，他才轉(zhuǎn)過頭看著不空再次沉聲道：“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倉庫那邊，安神草已經(jīng)告急了?！?p> “聯(lián)系過那幾個貨源沒有？”
不空皺著眉道。
龍只是看著他微微的搖頭。
安神草作為第四級別靈種，即使是質(zhì)量最差的也需要長達(dá)數(shù)年才能成熟，這些年他們大量的從周邊的部落、府城收購，已經(jīng)幾乎搜盡了這片區(qū)域的庫存，現(xiàn)在即使還能找到一些殘余，也根本撐不住他們的消耗。
“呼！”
不空深吸了一口氣，神情有些嚴(yán)肅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盡全力就把路線擴(kuò)張出去！”
“目標(biāo)定在哪里？”
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是他們之前就考慮好的一個計劃。
“元狼司！”
不空看了他一眼，斬釘截鐵道。
自從六座王城建立之后，人們便把所管轄區(qū)域分為了三十二個部分，并稱之為步曲。
只是之后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的歷史延伸，當(dāng)年的三十二步曲也因為地域的不斷擴(kuò)大演化到如今的八十四步曲。
而這八十四步曲之中又有九步曲位于滄元河以南，剛好所屬晨曦范圍之內(nèi)，遂稱之為晨曦九曲。
晨曦九曲的勢力大小各不相同，幾乎每年都會發(fā)生新的變化，只是惟獨有這么一個名號卻至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這就是“晨曦第一曲”——駱丹。
駱丹曲位于九曲最南，與嵩羅山脈相鄰，橫跨紫英河、溯羽河，最后與烏羌曲接洽。
而兩人所在的黑沙城同樣與嵩羅山脈相鄰，只是它位于嵩羅山脈的另一邊東奴曲，它的上屬勢力便是東奴五司之一的元狼司。
元狼司的勢力雖只在五司之間排行第三，處于一個中間的位置，但它的下屬勢力仍舊有六十七座府城以及數(shù)百個大大小小的部落。
其底蘊可想而知。
“不過，恐怕那邊會暗中出手阻攔?！?p> 不空眼神閃了閃，隨后低聲道：“所以人手方面你千萬要多加注意?！?p> “我打算放棄黑沙城這邊的商隊，直接到永森城和無雙城各找三家，然后分批去司城那邊交易?！?p> 龍點點頭，“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半的人能夠回來，我們需要的量就應(yīng)該差不多夠了?！?p> “不管怎么樣，萬事小心！”
不空微微頷首，然后又囑咐道，“對了，府城這邊你也安排一批人去收，能收多少算多少?！?p> “現(xiàn)在是我們最艱難的時候，但是只要撐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就還有機(jī)會……”
龍點頭回應(yīng)，隨即起身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