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陳皮紅豆沙湯圓(九)
鐘潮生微微一怔,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郭梓洋本來就是有點試探性質(zhì)地一提,他不覺得鐘潮生會在鐘采薇離世后的第二天就會接受新工作。他緩緩說道:“你不必著急答復(fù),恰好病人家屬跟我說了,我就順便問問。我知道你一直在做好幾份兼職,剛好他們想找全職的,我覺得可能對于你來說會沒那么辛苦,所以就跟你提一下。你可以慢慢考慮,有了決定再告訴我吧?!?p> 鐘潮生也知道郭梓洋是一片好心為自己著想,于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鐘采薇離世后的第四天,鐘潮生結(jié)束了當(dāng)天的兼職,抽空去了趟醫(yī)院,打算去檔案室取回妹妹住院期間的所有檢查報告以及死亡小結(jié)。拿到這些報告,鐘采薇的事情才算全部完結(jié)。雖然妹妹不幸離世,但生前曾受過不少病房區(qū)護士和醫(yī)生的照顧,于是他買了些新鮮的水果,權(quán)當(dāng)感激他們的謝禮。
剛出電梯門經(jīng)過走火通道時,便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好奇心使然,他腳步稍稍放緩了些——
“聽說單人病房那個姓莫的病人前幾天終于肯吃東西了,現(xiàn)在家屬想請人專門給她做飯吃呢?!币幻泶┚G色護工工作服的人說道。
“那不是很簡單的活兒嗎?你怎么沒去?”在她對面站著的似乎也是一名護工,大概是這個時間點病人在吃飯,她們暫時都沒什么可以做的,就躲在樓梯間里嘮嗑。
“去什么呀,聽說這病人家里可有錢了,但她那副嘴臉,一年到頭都是對人不理不睬的,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前幾天這兒不是死了一個小姑娘嘛,好像是叫鐘什么薇的,看起來人挺不錯的。那天早上在公共洗手間里碰到那個姓莫的,看到她手上面有傷,好心給她拿了創(chuàng)可貼。結(jié)果人家鳥都不鳥她,一張臉冷得冰窖里出來似的。那小姑娘倒是挺熱心,追了她一路,都差點追到病房了,她還是跟一大爺似的,直接就鎖上了病房的門。要換作是我,早就忍不住問候她父母了。有錢人就能這態(tài)度啊?你說這誰伺候得了?!”護工大姐越說越氣憤,仿佛被無視遭遇冷臉的是她本人似的。
前幾天這一科死了的?叫鐘什么薇的……她們說的除了采薇還能有誰?!鐘潮生聽到跟妹妹有關(guān)的事,不禁覺得喉嚨發(fā)緊——她們說的話什么意思?采薇去世那天早上跟那個姓莫的病人接觸過?!她們之間是起了什么沖突嗎?!難道采薇是被她刺激到了引發(fā)了暴躁和抑郁情緒?!一連串的問題從腦海里冒出來,除了當(dāng)事人大概誰也無法予以回答。然而,其中一個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過世,剩下的那個……慢著,“終于肯吃東西”?“家屬想請人專門給她做飯”?該不會……?!
“小鐘?你還好嗎?”陳姑娘看到病房區(qū)門口靠墻站著臉色不太對勁的鐘潮生,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鐘潮生愣愣地回過神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走火通道來到病房區(qū)的。他有點失神地問:“啊,陳姑娘……那個……郭醫(yī)生他在不在?”
陳姑娘覺得鐘潮生也許是尚未從喪失至親之痛中恢復(fù)過來,才會如此失魂落魄。她微笑著點了點頭:“在的,他在醫(yī)生值班室那里,你進去就能看到他?!?p> 鐘潮生向她道了聲謝,便快步離開了。
郭梓洋看到他得時候一點也不意外,親切地跟他打招呼:“潮生,來打印小結(jié)?”
鐘潮生點了點頭,遞上手上的水果說道:“采薇住院的時候,承蒙你們照顧了。”不等郭梓洋推卻,他又猶豫著問道:“郭醫(yī)生,上次你提到的那件事……請問那病人怎么稱呼?”
“她姓莫。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鐘潮生聽到這個姓,差點兒沒穩(wěn)住。他本來是打算推辭的,但剛才在走火通道聽到的那些對話不由得讓他起了疑心,想要親自求證一番。那護工說這病人不怎么理人,他猜想自己這個陌生人貿(mào)然去問她就更不可能得到回答了;況且之前妹妹住院期間他一天做好幾份兼職都還是杯水車薪,到后來其實已經(jīng)是入不敷出,只能向網(wǎng)貸公司借錢。這種貸款流程簡單,但是利息比銀行要高。如今的他孓然一身,急需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盡快把貸款還清——只是在那短短的幾十秒內(nèi),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番激烈的斗爭,終于開口答道:“我覺得可以試試?!?p> 即使他這回答早在意料之中,郭梓洋還是難掩心中的興奮:“你下午還要回去打工嗎?我看看能不能馬上給你安排一下跟那病人的家屬見個面!”
“我下午沒什么事?!?p> “那太好了,你先坐一下,我給她的主治醫(yī)生打個電話,順便去看看她的家屬在不在醫(yī)院。”郭梓洋邊按電話邊走了出去。
顧詩涵接到電話時,她剛好結(jié)束了門診那邊的坐診往醫(yī)院食堂走。聽到郭梓洋這好消息,她連飯都顧不上吃,直接就回了住院大樓。她給鄭伯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剛好也在前往醫(yī)院給莫長川送午餐的路上。其實前幾天郭梓洋從鐘潮生家里回來之后就跟她說他向鐘潮生提起過這件事,當(dāng)時還叫她跟莫長川的家屬溝通一下,看看對方肯不肯嘗試。這五年以來莫長川的病情沒有絲毫的好轉(zhuǎn),科室的醫(yī)生和鄭伯懷有的希望也在一點點地被消磨掉。在要么耗著與要么一試之間,他們也只能寄望于后者。
半個小時后,鄭伯給莫長川送完午餐,也來到了醫(yī)生值班室。他偶爾會在值班室或者醫(yī)生查房的時候見過郭梓洋,因此他們也并不陌生。他的眼光落在了站在郭梓洋身旁的一位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身上——這人膚色有點黑,休閑的運動服穿身上顯得有點寬。眼底下有兩抹青黑色的黑眼圈,本來五官長得不錯,但似乎是睡眠不足整個人有點懨懨的,薄唇緊抿,好像不怎么喜歡說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