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莫長川的康復(fù)之路（十三）
鐘潮生雖然已經(jīng)在莫家工作了將近半年，可莫長川還是堅持在客廳做“廳長”，他也只能每天在客廳鋪個行軍床陪著，免得她又覺得過于安靜引起不安。
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盞昏暗的小夜燈，是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大白熊，圓滾滾的肚皮上顯示著時間。
莫長川微微睜開眼，看到了大白熊肚皮上的時間，才凌晨十二點多。她不記得自己是晚上什么時候睡過去的，只記得晚飯前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竟感覺莫名的煩躁，而且腦袋還不合時宜地隱隱作痛，因此她連飯都沒吃就躺沙發(fā)上了。她緩緩地坐了起來，肚子竟“咕嚕咕?！钡貋y叫。
如果換作是從前，她是感覺不到饑餓為何物的——畢竟對于有進(jìn)食障礙的她來說，相比饑餓，一吃東西就吐要痛苦得多。然而自恢復(fù)正常飲食開始，她的腸胃竟像是日漸驕縱了起來。如今的她被養(yǎng)成了按時吃飯的好習(xí)慣，這樣一頓沒吃已經(jīng)饑腸轆轆了。
“小姐，你醒了?！辩姵鄙鷱男熊姶采献似饋恚凵袂迕?，明顯是還沒入睡。他起身亮起了廚房的燈，從鍋里端出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姬松茸燉雞湯，放到了客廳的茶幾上。又從背包里取出了平常給莫長川帶著的披肩，小心翼翼地給她披上?！皽乙恢痹阱伬餆嶂?，想著你醒來也許會餓?！彼眯⊥虢o莫長川盛了一碗湯，一邊遞給他一邊叮囑道：“小心燙口?！?p> 莫長川怔怔地接過湯，卻沒有馬上喝，而是讓有些發(fā)涼的手指感受著這溫暖的瞬間?！爸x謝……”她喃喃道。
“咳，謝什么呀，這是我分內(nèi)的工作，應(yīng)該的。”鐘潮生微笑道，“怎么不喝？是太燙了嗎？”
莫長川搖了搖頭，才端著湯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也是，雖然她和鐘潮生平日里的交流不多，但她知道他對待這份工作一向都是專注又細(xì)心，并不是由于和她的交情有多深。
鐘潮生又去廚房把飯菜熱了，從房間里取出家用的小桌板，放到莫長川身前，才把飯菜端過來。“前幾天從網(wǎng)上看到在床上用筆記本電腦的小桌子，沒想到還能這么用，”他笑了笑，“我給你亮一盞燈吧，不然可能你會看不清。但是你可能要先閉一下眼睛，否則一下子適應(yīng)不了燈光。”
莫長川輕輕地點了點頭。
客廳頂部的燈是級聯(lián)的，按一下可以亮一盞，按兩下亮三盞，再按一下全亮。鐘潮生只亮了一盞燈，燈光柔和溫暖，莫長川只是閉了一下眼，就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亮光。她看著小桌子上的飯菜，雖然是第二次加熱，但不知道鐘潮生做了什么處理，菜還是綠油油的，已經(jīng)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它們原來的樣子。
“小鐘……你真的……很細(xì)心……”莫長川慢慢地咀嚼著，咽下口中的飯菜后突然說道。
鐘潮生第一次聽到莫長川這樣夸自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愣了一下，才有點不好意思地?fù)狭藫虾竽X勺回道：“小姐過獎了，我可能以前要照顧妹妹，有些事情難免會注意些?！?p> “為什么？”莫長川疑惑道。
“嗯……女孩子嘛，心思比較細(xì)膩，我父母又早逝，妹妹性格有點敏感，我既當(dāng)兄長又當(dāng)父親，要像打理花苗一樣小心呵護(hù)著她?！辩姵鄙叵肫鸷兔妹米≡谀蠀^(qū)的日子，雖然家境清寒，但家里總是被妹妹布置得很溫馨，不經(jīng)意間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不過我妹妹原本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孩，我們家雖然周邊環(huán)境不是很好，但每天一回到家里，就好像所有的疲憊都會消失殆盡?！?p> 莫長川留意到了一個奇怪的詞：“本來？”
“嗯，本來。她后來得了雙相情感障礙，就是所謂的郁躁癥，發(fā)病的時候要么會突然很暴躁，要么會很抑郁?！辩姵鄙痛怪郏安贿^，她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原本的樣子?！?p> “她……很幸運……”莫長川低頭看著面前熱乎乎的飯菜，裹緊了身上的披肩。但又想起鐘潮生的妹妹已經(jīng)不在人世，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用詞好像有些不妥，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有你……這么……溫暖的……哥哥，是……她的……幸運……”
鐘潮生抬眼看向落地窗外的燈光，說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謝謝你對我的肯定。其實，你也很幸運，你的身邊也有鄭伯一直的關(guān)愛。”
莫長川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便沒再繼續(xù)聊下去。她當(dāng)然知道鄭伯對自己就像對待外孫女一樣疼愛有加，其實在她的心目中也是那樣，她人生的大多數(shù)時光，無論是歡樂還是悲傷，都是鄭伯守護(hù)著她，陪伴著她度過。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鄭伯總是第一個找到她，也是他一直在爸爸面前護(hù)著她，極力游說爸爸讓她離開那個使她極其不安又恐懼的環(huán)境。否則她大概也無法活到今天……這些她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懂得表達(dá)出來而已。
CBD璀璨的燈光在這個時間里相對暗淡，但還是能看到遠(yuǎn)處高樓大廈上徹夜通明的燈。然而在這小區(qū)的一角里，在這公寓的客廳之中，茶幾上微微發(fā)光的大白熊，客廳頂上猶如黃昏時段溫暖的燈光，身上柔軟保暖的披肩，都讓這個曾經(jīng)冷冰冰的居所平添了幾分平凡的煙火氣，不再像從前一樣充滿了孤獨與落寞。莫長川看向坐在一旁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的鐘潮生，忽然感覺這個平平無奇的大男孩像是變成了一盞溫暖的燈火，在她毫不察覺的情況下，于她的心里留下了一點細(xì)微的小火苗，不僅在她的身旁照亮她摸爬滾打的前路，也不時地提醒她生命里一直存在卻被忽略的亮光。這些小火苗以及亮光雖然目前還是十分微弱，但她似乎開始明白，只要它們存在，總有一天能驅(qū)散她心底里的黑暗，重投光明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