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他們村叫前洼莊,人口不少,李、周,兩姓各占一半。
莊子有洼字,那多數(shù)意味著旁邊有水。事實也是如此,他們莊子兩面臨水,是被一條分叉的小河包圍的,正好在那個夾角中。
河邊是大片的蘆葦跟人造樹林,一直沿著河道蔓延,看不到盡頭一般。
那里是村里人的游樂場。
這還不是十多年后,河里的水清的能跟地下水媲美,輕易就能看到底。河里沒有塑料袋,上游也沒有造紙廠,各種動物多的嚇人。
嘩啦一聲!
李朗剛到一處河邊,一大群水鴨子飛了起來。然后這動靜又帶起更多動物,白鷺,拖著花長尾的野雞,還有些不知名的鳥類。
去河邊薅了些青草,接著又捉了些螞蚱,一塊塞到了籠子里。李朗又沿著河道找了片開闊些的水面,把地籠一拋,這就算成了。
這年月的魚蝦笨的很,面對李朗的新式武器,不吃虧是不會長記性的。
拉著籠子的麻繩系上小樹枝,隱蔽的放到水下,李朗洗洗手站了起來。
他正準備回家,轉(zhuǎn)臉就看到一個青年提著撒網(wǎng)來了。
“福生哥!?”李朗打招呼道。
李福生是他隔了五代的堂哥,事實上,村子里一個姓的基本都是親戚。
“放假了?”看到李朗,李福生打招呼道。
李福生長的又高又壯,是農(nóng)家少有的體格,提著撒網(wǎng),幾大步就到了河邊。
“放假了。我剛下了個魚籠子!福生哥,你給我看著點吧?”李朗指了指旁邊的水面。
“成?!崩罡Iχc點頭?!翱旄呖剂税??這回咱村能不能出個大學(xué)生?”
農(nóng)村打招呼就這樣,學(xué)生是一定要問學(xué)業(yè)的,那是差生的噩夢,好學(xué)生的名利場。
李朗笑道:“這我可不知道。你忙,我先回去了。”
李朗的從容讓李福生有些微愣。以前這樣打趣,李朗定是要不好意思的,今個卻是咋了?
……
“你們倆干嘛呢?”回家的路上,李朗正好看到了放學(xué)的弟弟妹妹。
老二是男孩,名叫李平,老三是女孩,李蕊。倆人都在鄉(xiāng)里的初中,一個初三,一個初一。
這會,李蕊正拿著一根樹枝攆著李平打,李平只能邊跑邊躲。
“哥!他又把我的鋼筆弄壞了!”帶著哭腔,李蕊手里的枝條仍是往李平抽。
李平被打出了好幾條血道道,捂著腦袋躲到了李朗身后。
“哥,她瘋了!”
拉住還要再打的妹妹,又把李平揪到跟前,李朗滿臉的無奈。
這倆兄妹,老三很聽話,學(xué)習(xí)也不錯。可這李平卻皮的很,天天在學(xué)校混,打也沒用。
“咋回事?老三,你先說?!崩罾士聪蛎妹谩?p> 李蕊袖子抹了抹臉,淚花終于落了下來,哭道:“我那個鋼筆頭又讓他卸了,現(xiàn)在寫不了了?!?p> 她就一個鋼筆,壞了就意味著要花錢去修??蓪τ谶@樣無意義的開支,她怎么跟老娘張口?
李朗嘆了口氣,又看向李平,“你還有話沒?”
李平夾著脖子,咕噥道:“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那么不結(jié)實?!?p> 這哪有個知錯的樣子,李朗氣的臉都紫了。抓著李平的脖子,對李蕊道:“你抽他,別打腦袋就成?!?p> 被李朗抓著,李平突然有點害怕起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哥哥這樣。
在家的時候,老爹也常打他,可也習(xí)慣了,哥哥以前很少管他的。沒有落下的巴掌才是威懾,他心頭有些莫名的恐懼。
李平?jīng)]有躲,只是可憐兮兮的看向妹妹。
李蕊手里的枝條揚了揚,卻遲遲打不下來。
“還打嗎?”李朗問道。
李蕊猶豫的搖了搖頭。這會,她突然沒那么氣了。
李朗卻一把拿過那枝條,照著李平身上就抽。指頭粗的樹條,打的李平身上嘭嘭作響。
李平低著腦袋,一聲不吭,他已經(jīng)嚇呆了。
“哥,別打了?!崩钊锢罾实母觳?,她也有些嚇著了。
一直打的樹條都斷了,李朗這才停下來。
揪著幾乎到了他眉毛高的弟弟,李朗臉上卻很平靜,平靜的嚇人。
“你今年十五了吧?”
“嗯!”李平目光慌張的點點頭。
李朗臉上終于復(fù)雜起來。有痛心,有恨鐵不成鋼,還有那么一些憤怒。
“十五,你不小了??!可看你那熊樣,馬上就中考了,你打算咋辦?以后還這么不著調(diào)!?你就忍心讓爸媽再為你發(fā)愁?就想讓別人笑話咱家?”
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李朗甩開弟弟的領(lǐng)子,胸口不停的起伏。
按原本的發(fā)展,李平初三畢業(yè)后沒考上高中,就在家務(wù)農(nóng)。再后來,成家后又出去打工,一直到中年都在外奔波,累出了一身傷病。三兄妹里,就李平過的苦了。
重重的呼了口氣,李朗隨手扔了那半截枝條,心頭一陣疲憊。
這亂糟糟的生活?。?p> “這是我最后一次教訓(xùn)你。再這么下去,誰也管不了你!”
說完,李朗向妹妹招招手,倆人向家里走去,只剩下李平還在原地發(fā)愣。
……
傍晚的時候,李朗去河邊收地籠,李平卻是默默的跟了過去。
“哥,我錯了?!备罾实哪_步,李平小聲道。
“說這沒用,得看行動。你有什么打算?”李朗頭也不回的道。
“高中我是考不上了?;丶曳N地唄!”李平有些沮喪的道。
他不是不知道未來堪憂,可又能怎樣呢?努力學(xué)習(xí)對他太過困難,索性不去想,任憑生活的溫水最后燙死他吧!
李朗嘆了口氣,說道:“看情況吧!也許有轉(zhuǎn)機呢!”
也許,真的有轉(zhuǎn)機的。
兄弟倆一前一后,很快到了河邊,李朗找到麻繩,開始往岸上拉。
“哥,這是啥魚籠子啊?”看著已經(jīng)露出水面的地籠,李平好奇的道。
“地籠!”
李朗手中的繩索越收越短,很快,籠子里的情況就清晰了。
“有魚!”李平興奮的道。
嘩啦
地籠被提到岸上?;\子里頓時熱鬧起來,大魚小魚一齊翻騰,在夕陽下鱗片都翻著紅光。
看起來收獲還不少。
這年頭河里魚很多,又肥又傻,有吃的就上鉤。村里有人捉魚,可多數(shù)人一來沒工具,二來嫌麻煩,捉的人很少。
“去截一段白蠟桿!”李朗說道。
他們倆沒拿盛具,只能用樹枝串魚鰓了。
手伸到籠子里,李朗開始清點收獲。最大的是一條鯉魚,得有小半斤了,鯽魚更多些,還有一些泥鰍,蝦米。
“這么多魚!”李平眼睛瞪的大大的,離不開那籠子了。
李朗也不吭聲,把魚全串到樹枝上,又重新往籠子里放些青草螞蚱,扔回了河里。
“回去吧!”提著沉甸甸的串魚樹枝,李朗招呼道。
當天晚上,李家的伙食大為改觀。一整盆的魚湯,泛著奶白色。炸魚當然更美味,但太費油,不過魚湯也湊合了。
三兄妹都吃的肚子滾圓,實在吃不下了才罷休。
接下來的兩天里,李朗的捕魚事業(yè)進一步擴大,從一個籠子變成了四個,差點把家里的那叢竹子砍光了。
一天下來也能有個十多斤的魚獲,家里自然吃不完,李朗就拿到集上低價處理。兩天下來,統(tǒng)共也有個三四十塊的收入。當然,都落到了他自己口袋里。
兩天假期一晃而過,第三天上午,李朗要返校了。至于李平跟李蕊,他倆學(xué)校近些,下午才去。
“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考試?!崩詈阒径诘?。
“我知道?!崩罾庶c點頭。
他下次回來,應(yīng)該是高考后了。
“這幾個雞蛋你放好,補補腦子?!边@是張巧娟的叮囑。
“嗯,我知道。”李朗把雞蛋揣到了布兜里。
“我走了?!崩罾首叩介T口,轉(zhuǎn)身道。
“路上慢點?!?p> 背著布兜,李朗大步走到前邊路口,跟李立匯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