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讓人兵荒馬亂的期末考,晏言可算是松了一口氣。為了能給小凱籌集更多的醫(yī)藥費,所以這個暑假她并沒有打算回去。
下午三點正是奶茶店人多的時候。
“喂,言言,你在干嘛呢?”電話一接通,秦深那要死不活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我在干活呢,干嘛,有事快說?!标萄杂枚鋳A著電話,雙手仍在不停忙活著。
“言言,我好無聊啊,我想你了。”似乎是感受到了女孩的不耐煩,秦深在電話那頭嚎了幾聲后便不再出聲。
“您好,這是您的奶茶請拿好,謝謝光臨,請慢走。”晏言一面將手里的奶茶遞給客人,一面對著電話匆匆地說了句:“先掛了啊,我現在有點忙,等會下班了再打給你?!闭f完,來不及等女孩回應,晏言就將手機丟進了口袋里。
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將溫暖撒進來,倒映在地面上斑駁的樹影,隨著風的移動而肆意搖擺著。
正忙碌著,胸前突然又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晏言拿起手機,正準備對著電話抱怨幾句,卻在看清楚來電顯示后,一顆心瞬間揪了起來。
“喂,方學姐,有什么事嗎?”問出這話時,她的內心是十分忐忑的,前幾日她去看過小凱,原以為治療后他會好些的,可在親眼看過以后才發(fā)現他的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了。
“那個晏言,你現在能來醫(yī)院一趟嗎?小凱他,小凱他快不行了......”女人哽咽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像是一記重拳突然砸進了晏言的腦中。
“啪。”聽到這個消息后,晏言的手一抖,手機瞬間掉在了地上。她轉過身去,看著鍋里噴灑出來的牛乳汁漸漸流滿了整個料理臺,她的面部肌肉抽搐著,時而像笑,時而像哭,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越是努力,眼淚就越流得快。
“不可能,不可能,這一定是騙我的,這一定是在開玩笑?!彼χ鴱澭鼡炱鹗謾C,一遍遍在嘴里否認到。
“喂,喂,晏言,你有在聽嗎?”電話那頭,方學姐正著急地呼喚著她。
晏言起身看著外面燦爛的陽光,還未來得及換衣服,整個人就像是失了魂的木偶一樣,拖著身子,一步一步移向門外。
“晏言,你去哪?”里屋的店長聽見了外面的動靜,慌忙沖出來關掉了煤氣閥。她看著女孩失魂落魄的背影,又氣又急地朝她喊到。
“不可能,怎么會這么突然?一定是方學姐在騙她,一定是小凱在跟她開玩笑,對,就是這樣!”她在腦海中一遍遍否定著,仿佛這樣就能將剛剛的記憶抹去。
晏言冒冒失失地上了出租車,坐在車里,她看著外面一閃而過的風景,心臟好像就這樣停止了跳動。
突然,視野里快速移動著的事物全都停了下來,她垂下眼簾,繼而機械地轉向前方,無神的雙瞳中漸漸倒映出了司機含著歉意的臉。
“該死,又堵車了?!彼緳C嘴里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可車流卻絲毫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同學,你著急嗎?”看著晏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司機師傅有些擔心地轉過頭來:“我看這一時半會是走不了了?!?p> “走不了了嗎?”聽到他這話,晏言原本垂著的頭慢慢抬了起來,她看似云淡風輕地問了一句,像是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
突然,她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了一樣,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原本已經收住的眼淚一下子又噴涌而出。
“小凱還在等我,我不能遲到?!彼谧炖锼樗槟钪?,突然猛地推開車門,不顧外面擁擠的車流,踉踉蹌蹌地朝著外面跑去。
“他會沒事的,一定會的!”車滿為患的道路上,晏言越過一個又一個車輛。
她將臉微微抬起,伸手一次又一次撥開纏繞在臉上的發(fā)絲,她想要看看天空中那燦爛的陽光,她好冷,像是墜入了冰谷般的寒冷,她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服,仿佛這樣就能溫暖一些。
伴隨著她奔跑的動作,眼淚一串接著一串地飛揚在空中,此刻,她的大腦是空蕩蕩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可以做什么,只有跑,只有快點跑,這樣,她才能重新看見希望。
“啊?!本驮卺t(yī)院鮮紅的標識出現在眼前時,她腳下一頓,不知是什么東西絆倒了她,順著斜坡,女孩一下子滾倒在了地上,霎時,被地面劃過的地方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小姐,你沒事吧?!币慌杂腥讼胍獊矸鏊齾s不予理會,咬著牙奮力從地上撐起,踉蹌著朝醫(yī)院里跑去。
“學姐,小凱呢?”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了方學姐的影子,她一直緊繃著的臉這才稍稍放松下來。
“晏言,你......”聽到熟悉的聲音,女人這才將視線從病房口收回,她回過頭,卻在看到女孩的樣子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刻的晏言,頭發(fā)亂糟糟的貼在臉上,只露出那雙紅腫的眼睛,她身上原本干凈整潔的裙子已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污垢,隨著她的移動,不停有細小的石子往下落著。
視線往下移,女孩潔白的腿上不知何時劃傷了一大塊,鮮血不斷往外汩汩地流著,裙擺混合著血水緊緊纏在了晏言腿上。讓人僅僅只是看看,也能感受到那鉆心的疼痛。
“學姐,小凱呢!”像是沒聽見女人的話一樣,晏言睜大著雙眼看著面前的人,她半蹲著,像一顆即將要爆炸的子彈,歇斯底里地重復著她的問題。
“就在里面,你去看看吧?!睂W姐見她這樣子也就不再說下去,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指了指對面的病房示意晏言進去。
空蕩的病房里沒有開燈,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在地板上留下斑駁的樹影。
“小凱?”看著病床上瘦弱的身影,晏言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聲音很低,是那壓抑著的濃濃哭腔的變音。
“姐姐?”許是聽見了她的呼喚,男孩的身子微微動了動。
“小凱,小凱!”一想到面前的人兒即將離去,晏言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她猛地撲了過去,緊緊握住了男孩的手。
看著男孩已經虛弱到連眼皮都無法抬起,她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眼淚不停地往外翻涌著。
“姐姐,你別哭。”感受到了手背上的冰涼,男孩的手動了動,他想要替女孩擦去臉上的淚水,卻在用力吸了幾口氣后,無力地將手垂了下來。
“姐姐,你可以抱著我嗎?”男孩輕呼了一口氣,他動了動手指,想要像往日一樣鉆進她的懷抱。
聽到男孩的請求,晏言連忙爬上了床,她像是捧著絕世珍寶一樣,輕輕環(huán)住了男孩。
感受到了女孩的溫暖,男孩努力扯出一個笑臉?!敖憬?,我好想吃蛋黃酥啊?!闭f這話時,他的表情十分安詳,就像是一個即將要睡覺的孩子一樣。
“小凱......”晏言嗚咽著喚了一聲,她別過臉去,不想讓自己的眼淚弄臟懷里的人。
“小凱只要好起來,想吃多少姐姐都給你買?!闭f完,她抬頭望了望天花板,盡力克制著自己微微顫抖的身體。
她不是不知道,小凱的味覺和視覺,在幾天以前,就已經全部喪失了。
“姐姐對不起,小凱這次要食言了。”聽到她的話,男孩又往她懷里縮了縮,仿佛這樣他就不會離開這個世界,離開這個曾帶給過他唯一希望和愛的女孩。
見晏言沒有答話,他顫抖著手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晏言之前送給他的項鏈,輕輕放在了她的手心。
“姐姐,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帶走了?!蹦泻⒌穆曇粜⌒〉?,每說一句話,厚重的喘息聲便會蓋住他最后的聲音?!爸灰粗@條項鏈,姐姐就不會忘記小凱,對嗎?”
“小凱......”晏言捂著嘴,聲音漸漸嘶啞,原本她是有好多好多話想說的,可是在看見男孩后,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突然,懷里的小人兒掙扎了一會兒,他是想要站起來的,可是因為沒有力氣,他最終只能是半坐著。就這樣,男孩將頭慢慢湊了過去,輕輕在晏言的臉頰上吻了吻。
“姐姐,如果可以,下輩子能當小凱的媽媽嗎?”男孩的聲音飄散在空曠的房間內,久久沒有散去。
突然,不知是從哪兒吹來一陣風,透過半掩著的窗戶,將窗簾吹了起來。霎時,陽光照了進來,慷慨地打在小凱的臉上,將男孩原本蒼白瘦削的臉龐完全包裹在了溫暖中。
“小凱!”看著面前突然倒下的男孩,晏言嘶吼著。
她手里緊緊握著那條項鏈,伸出手想要去抱住男孩下落的身體,可不知為何她卻落了空,最后只能看著男孩的身軀越過她伸出的手臂,重重砸在了床板上。
聽到她的尖叫,外面守著的醫(yī)生一下子就涌了進來,她被人群漸漸擠了出去。
“小凱!”她伸出手拼命推著面前的人,她只想看看小凱最后的樣子啊,她掙扎著,這時,一雙溫熱的手突然就蒙上了她的眼睛。
“晏言,他睡了?!辈恢遣皇浅霈F了幻覺,盧宏遠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晏言拼命抓著他的手,想要將它從自己的眼睛上移開?!把匝?,小凱他最后很開心?!北藭r,盧宏遠看著懷中狼狽的人兒,心中一陣抽痛,他強忍住淚水,低聲對著女孩說到。
在聽到這句話后,晏言所有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她站在那兒,任由身后的人禁錮著,世界仿佛突然安靜了,她的心也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緊接著,她的身子一軟,就這樣倒在了男生懷里,此后,便再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