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貞公主此刻氣得胸口一起一伏,明知自己話說得委實(shí)傷人,卻也不甘心就此服軟,只梗著脖子偏開頭,憤然地瞪著一臉云淡風(fēng)輕的尤金銀,再開口時語氣已經(jīng)帶上了委屈的哭腔,“反正自從我被封了公主后,二哥就從來不正眼看我。我被人欺負(fù)了也從不替我出頭!”
尤金銀涼涼一笑,放下手中的橘子,正色看著懷貞公主道:“我一無官職二無才干,你一個千嬌百寵的公主,輪得到我一個白身替你出頭?”
聽了這話,懷貞公主眼里的淚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生生被噎了一口氣。
眼看倆人就要鬧得收不了場了,尤老夫人疲憊地嘆口氣,擺擺手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尤。你二人再鬧,也是嫡親的堂兄妹。罷了罷了,今日這事兒誰都不要提了?!?p> 眾人低頭稱是,尤金銀也微微愧疚,點(diǎn)頭應(yīng)下來。
懷貞公主又坐了一會兒,但經(jīng)過了剛才被尤金銀毫不留情面的揭穿和奚落,她到底有些無趣跟喪氣,隨便敷衍了幾句就起身離開。
尤金銀皺眉道:“別忘了跟你嫡母行禮道別。”
懷貞公主臉色一垮,待要發(fā)火,卻在碰上尤金銀的涼涼的目光后偃旗息鼓。
她草草地沖尤三夫人行了禮,沒等對方說話就起身離開。
快要跨出門時,尤金銀冷漠的聲音再次傳來,“尤雅馨你要記著,你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你首先是尤家人,其次才是得了皇上喜愛被封為異性公主的懷貞公主。而你所得到的恩寵,都是尤家給你的,莫要主次不分,數(shù)典忘祖。還有,宵禁取消了吧,這樣擾民的荒唐之舉,以后不要再做了。”
懷貞公主腳步一頓,又立刻匆匆離開,身后浩浩蕩蕩跟著一群女官仆從,很快消失在將軍府中。
等她一走,房間里漸漸安靜下來。
尤郎厚撓撓頭,左右看看,想說什么,卻被他母親尤三夫人使眼色制止了。
尤金銀此刻卻轉(zhuǎn)頭看向兩個堂弟,臉上終于消散了剛才的平淡,顯出十分的怒意來,“來,你倆跟我說說,你我的父兄在邊疆守疆土殺仇敵,你們卻安居富都,為了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打架斗毆,臉呢?腦子呢?都讓狗吃了?!”
尤大夫人見二人低著頭面紅耳赤的樣子,不由開口想求情,“朗杰,你兩個弟弟還小,也是想護(hù)著妹妹,心是好的?!?p> 尤金銀嘆了口氣,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今日見過的沙秦忨。
今日一下午,他已經(jīng)派人將沙秦忨的來歷查了個底朝天。沙秦忨幼時喪父,寡母賣身為奴養(yǎng)他讀書,小小年紀(jì)刻苦又聰慧,又是進(jìn)學(xué)又是習(xí)武,不辭辛苦的天天進(jìn)山打獵,竭盡全力養(yǎng)家糊口。
他才十二歲啊。
而自己的兩個堂弟,一個十七歲一個十五歲,還是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
尤金銀想得入神,喃喃自語道:“人家十二歲徒手獵狼,你們十七八了跟在女兒家身后爭鋒斗毆……”
尤郎厚離得近,聽清楚了尤金銀的話,好奇地瞪大眼睛問:“哥,誰徒手獵狼???”
尤金銀回過神來,伸手在他后腦勺上使勁一呼嚕,又踢了他一腳,罵道:“趕緊滾去睡覺!明日還要去上書院。”
尤朗瑞又期期艾艾叫了聲哥,尤郎厚回過神來,也亮著眼睛期盼的看著自家堂哥。
尤金銀頭痛道:“明日早上來我院子拿弓箭。滾滾滾!”
尤朗瑞跟尤郎厚頓時笑得牙不見眼,躬身行禮后嬉鬧著離開了正堂,尤朗瑞的母親尤二夫人和尤郎厚的母親尤三夫人見狀也起身告退。
尤大夫人要去安排明日的飲食,一并起身退了出去。
尤老夫人手里拿著剝好的橘瓣,失神片刻,低低嘆口氣道:“……真是冤孽。這就是報應(yīng)啊。”
尤金銀拿著茶杯的手一頓,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這話原本我也不該問,但是我父親與二叔三叔隨著祖父鎮(zhèn)守邊關(guān),大哥也被帶了過去,家里就剩我一人頂著?!?p> 說著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濃濃的倦意,“到如今了,祖母還是覺得這事兒瞞著我是好事嗎?今日雅馨的樣子您也看到了,張揚(yáng)跋扈,放肆狂悖,再不想辦法讓她收斂,咱們尤家再厚的基業(yè)也得被她毀了?!?p> 尤老夫人苦笑,猶豫良久,終是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緩緩道來。
祖孫兩人一談就談到了半夜,等尤金銀從正堂出來時月亮已經(jīng)高高掛起。
夜半時分的夏夜微微涼爽,尤金銀站在院中望著正堂,直到燈熄滅后,這才深深苦笑起來。
他耳邊依然回響著剛才聽到的尤家秘辛。
“……你三叔原本的未婚妻是聞人家大爺?shù)牡张?,后來聞人家獲罪被抄家,我攔著眾人沒有告訴你三叔,等他回來后聞人家的小姐已經(jīng)不知所蹤,為此他恨了我良久?!?p> “之后娶你三嬸娘也是你祖父逼迫的。我們都不知道你三叔原來從未放棄尋找聞人家的小姐,三年后你三嬸兒哭著跑來告訴我你三叔在外邊養(yǎng)了人,都生了孩子了,我跟你祖父這才知曉他找到了聞人小姐,并且把人養(yǎng)在外邊。”
“咱們家門風(fēng)清朗,斷容不得這樣的事情,我就準(zhǔn)許你三嬸兒帶人趁著你三叔不在家打上門去。卻不料聞人小姐趁亂跑了,只留下一個女兒……”
“……等你三叔從邊關(guān)回來后,看到不見了聞人小姐,也跟我與你祖父生了嫌隙。軒兒他跟聞人小姐從小定親,又是青梅竹馬的長大,感情之深厚,實(shí)在出乎我與你祖父的意料。”
“我當(dāng)年在聞人家落難的時候,怕連累到尤家,于是選擇對聞人小姐見死不救,也在那女子孤苦無依時落井下石,軒兒他恨我一力拆散了他二人。如今欠那聞人小姐的,全由她女兒沖我們家討債了。也怪我,小時候太過嬌寵著馨兒了?!?p> 尤金銀聽完恍然,也終于明白三叔明明那么睿智聰慧的人,卻對尤雅馨毫無底線的寵溺,還有祖父跟祖母對馨丫頭的格外偏愛和縱容。
原來都是背信棄義背負(fù)的債孽。
可這怎么解釋皇上對尤雅馨特別的厚待呢?
尤金銀回想著皇上對尤家一直以來的態(tài)度,心下愈發(fā)覺得沒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