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您又來啦
把景元澤也送走后，程馥陷入沉思，吳纓讓大家都下去用飯休息，他留下來陪小姑娘。
“唉……”
“怎么了？”
小姑娘又嘆了口氣，“長跑賽前金陵城會涌入大量外城和外地的游人，如果我們推出一條優(yōu)質(zhì)的觀賞線路，住最好的客棧，包每日三頓，第一日游內(nèi)河各景，第二日上柿子山登江南第一樓，第三日看比賽，第四日送客，也是條財路。只是這錢賺得辛苦，還操心?！辈蝗缍嚅_兩家小酒館來得輕松。
“怎么個操心法？”吳纓再一次佩服對方的腦子，就跟景元澤聊了幾句，馬上有了新的點子。
程馥展開紙推到他面前，“我說，你來算?！?p> 吳纓拿起筆沾了點墨汁。
“要賺錢就要做精，金陵最好的客店一間屋子多少錢？”
“據(jù)我所知百兩以上，按中上的吧，十兩。”
“假設(shè)我們招攬了十個游人，互相都不認(rèn)識，不便拼屋同住，那么一日就是一百兩，四日四百兩。然后每日三頓，金陵最好的飯莊，粗算每人每頓八兩銀子，一日下來二百四十兩，三日七百二十兩。車馬錢、游船錢、漿洗大媽工錢、陪游工錢加一塊算二百兩吧。游客難得來金陵一趟，總要買些土產(chǎn)回去，那么陪游可以把他們帶去跟咱們有合作的商號，只要游客買了東西，這些商號就會給咱們返兩成的錢。游客買得越多返得越多?！?p> 吳纓把程馥提到的，和他自己順著對方思路想到的都羅列在紙上，發(fā)現(xiàn)這還真是不小的一筆成本，但程馥后面也說了，跟商戶合作能賺回本。
“問題出在哪？”他覺得這個模式太棒了。甚至客棧、飯莊、游船都可以合作。
“問題就出在人頭費上。你瞧，每個人至少要交二百兩，咱們才有得賺。可能出得起二百兩玩四天的游客，會是尋常百姓么？多半家境不差，那么他們根本不需要同不相識的外人一塊登山游河逛鋪子?！?p> 吳纓蹙眉，“那普通的客棧、每頓一兩銀子……”自己都說不下去。如果把游客檔次降低，那么他們也賺不到幾個錢，純粹白折騰。滿上、鴻澤行、兩河軒現(xiàn)在做的任何一樁買賣都比這個來錢多。
“雖說這點子咱們用不著，但對于有的人來說卻是救命稻草。你賣給我吧，我給別人做?！?p> 程馥啊了聲，覺得突然，“我就出了張嘴隨便胡謅，沒那么厚臉皮還要錢。只要不是吳家和姚家，你愛幫誰幫誰?！?p> 吳纓失笑，不是因為吳家，而是姚家。姚黎玉自從上回吃了虧，就沒消停過，動不動就派人來找茬，每次都鎩羽而歸。但偏偏越挫越勇，實在討嫌得很。
“我要回去睡會兒，你也去歇半日，晚上上家里，咱們說說接下來的安排。”程馥打著呵欠，慢吞吞地爬起來，挨著玖玖，領(lǐng)著駱行下樓回家。
最近想得有點多，程馥確實缺覺得很，回到家之后便關(guān)進(jìn)屋子里陷入沉睡。外頭的人都盡量將動靜減輕，免得擾到她。
“杜姐，真不是我不愿意幫你，而是我真幫不上忙……拿回去拿回去?！被ù髬尩穆曇魪脑鹤油鈧鱽?。
聞香和玖玖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又來了？”白居抱著兩只貓走過來。
“我去趕他們走?！边h(yuǎn)藤放下簸箕，擼起袖子。
“別，小姐睡著呢。你先去門邊候著，看到她要敲門，立馬趕走?！甭勏銚?dān)心地望了眼程馥的屋子，小姐好不容易睡上一會兒，可不能讓亂七八糟的人打擾了。
遠(yuǎn)藤去守門后，白居把兩只貓放下，由它們自己玩，“這杜姐臉皮子真厚?！?p> “不厚能當(dāng)媒人么?！?p> “咱們少爺才十二歲?！卑拙有÷暋?p> 聞香也覺得氣人，“可不是，還想讓少爺當(dāng)上門女婿?！彼途辆炼际侵髯訌木┏菐У浇鹆甑?，因為信任，主子在她們面前也不避諱關(guān)于身世的話題，所以她們都已經(jīng)知道主子原來姓顧，是梁國公府的嫡少爺?shù)招〗悖驗橐恍┚壒孰x開了顧家。
就憑曾經(jīng)有這樣的出身，兩位主子再落魄也不會給人當(dāng)牛做馬，況且哪里落魄啦，少爺會讀書，小姐會賺錢，還準(zhǔn)備搬大宅子，程家日子過得別提多舒坦了。
“杜媽媽您又來啦?！边h(yuǎn)藤皮笑肉不笑。
婦人打扮不俗，偏長年累月相由心生，那張市儈臉太過明顯，一點都不討喜，“有沒有茶，給我倒杯?！彼贿呌门磷由葻幔贿叢荒谜劭催h(yuǎn)藤。
“杜媽媽，水剛上爐子，還沒滾呢?！?p> “那梨總有吧，快，別磨嘰，給我拿兩個來解解渴。哎喲這天怎么那么熱……”
遠(yuǎn)藤無奈地往后看幾位小伙伴，聞香一跺腳，跑到廚房拿了兩個汁水飽滿的梨出來，塞給杜姐。
可惜杜姐拿了梨子還不滿意，“堵這兒當(dāng)門神呢？還不快讓開?！?p> 聞香對她福了福，“杜媽媽，我們家少爺小姐都不在，您改日再來吧?！?p> 程寒在漁北書院念書這事她清清楚楚，程馥她幾乎沒見過，只知道她在外頭做生意。本來還想細(xì)細(xì)了解一番的，聽說做買賣之后，就吐了口唾沫，嫌棄得不行。所以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程馥長什么樣，做什么營生。
“不是我說，你們少爺年紀(jì)輕輕就成了秀才老爺，將來造化大了去，可偏有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妹妹，真真是拖后腿。依我看趕緊填二十兩嫁妝送人當(dāng)童養(yǎng)媳去。省得你家少爺將來當(dāng)了舉人老爺，進(jìn)士老爺，讓人知道有這么個妹子名聲不好。”
程馥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外頭吵雜聲，不情愿地睜開眼睛，緩緩坐起來，拍了拍臉，下床穿衣裳，整理頭發(fā)，慢條斯理地走出去。
駱行就坐在她屋子外的走廊上，正興致勃勃地看大門那邊的熱鬧。
“怎么打起來了？”小姑娘睡意沒散，說話軟軟糯糯的。
駱行成日跟著她出門，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也不大清楚，“趴地上那個婆子是杜姐，專門幫大戶人家牽紅線的?！?p> “你去問問她?！?p> “我去？”
程馥低頭看他，“你要是不去，我就讓她給你張羅媳婦?！?p> “我去！我去！”駱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起來往大門奔去。
書房里，聞香幾個孩子灰頭土臉地站在程馥面前，她瞅著他們一個個不覺得自己有錯的神態(tài)，話到嘴邊，還是算了。
“還以為小姐要罰咱們?！?p> “我以為我今晚不能吃晚飯了?！?p> “小姐什么都不問?！?p> 駱行回來見幾個孩子湊在一塊，失落又不安，心里好笑，“她那么聰明，哪會猜不到你們?yōu)槭裁催@樣?！?p> 程馥在忙著裁紙，駱行進(jìn)來，她腦袋都沒抬一下。
“少爺在金陵讀書人里名氣挺大，有人想招他為婿，杜姐呢就是給人跑這個?！?p> 程馥蹙眉，“我哥哥才幾歲？”
“他們想先定親?！边€不是看上程寒沒有親族又前途無量么。抓一個有本事但缺錢缺助力的女婿，人好控制，女兒也體面，對家族大大有利。
“癡心妄想。”小哥哥將來成親，那必然要跟他自己最喜歡的女子，而不是什么阿貓阿狗。
“杜姐出了名的難纏，不達(dá)目的不罷休，估計以后還有得鬧……嘖嘖，也不知道人家許了她什么好處?！?p> 握在手里的裁紙刀頓了頓，程馥輕笑，卻沒說什么。
程寒還沒到家門就被從隔壁出來的水生拉到旁邊，將今天發(fā)生的事告訴了他。程寒平靜得出奇，只讓水生幫他給花大媽道謝，又問了幾句妹妹有沒有被沖撞，水生不確定地說程家妹妹當(dāng)時好像在睡覺，聞言程寒便放下心來。
“她上書院堵過我，還找到季山長家里，要師母做主給我定下婚事。”程寒對杜姐的作風(fēng)已經(jīng)習(xí)慣。
“你不必管，她蹦跶不了幾日。”程寒心里有數(shù)。
“那~好~吧。”本想親自收拾來著。
小姑娘用臉不停地蹭他胳膊，像似在寬解他，不讓他為這種事心煩。程寒心都化了，不知道別人家的妹妹如何，他只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妹妹，他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兩兄妹膩歪，駱行受不了地別開臉。自打賣身給程馥后，這種畫面雖說已經(jīng)見怪不怪，但還是經(jīng)常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吳纓最近瘦了一圈，帶上那張略呈疲憊的臉，整個病嬌美人。程家兄妹看他喝茶，都擔(dān)心會不會出現(xiàn)下一刻就咳血而死的畫面。兩個孩子的目光隨著吳纓手中的茶杯放下而放下。
“明日就開始登記？”吳纓沒想到這么快，安秀街的會館最快也要六月中旬才完工。
“告示這些已經(jīng)跟衙門打過招呼了，景莊也愿意在尋人墻給我們一塊好位置。明天就開始吧?！边@個時代通訊不便，消息傳播很慢。長跑賽若是想達(dá)到“盛會”的規(guī)模，就得提前宣傳。
“此外，獎品也要盡快……”她計劃在場地費繳費期限到之后讓各商號與兩河軒聯(lián)系。不過這怎么也得到六月下旬，兩河軒的會館正式修葺完畢?！坝行┦聹愐粔K，到時候臨時出狀況，不好及時策應(yīng)?！比缃窨炝拢L跑賽在八月底，計較起來，時間并不寬松。
兩人一直討論到深夜，吳纓又是滿腦子思緒的離開。程馥打了個呵欠，起身松松四肢，對程寒說：“我先去歇了，哥哥別太晚?！?p> 程寒埋首于書堆中，“你天不亮就出門做什么？”
程馥沒想到對方會發(fā)覺，有些心虛，“就是去走走?！?p> 小少年把筆扔進(jìn)筆洗里，合上書本，“明日一早我陪你?！?p> “哈？”不了吧……
自打小姐要晨跑后，駱行每日都掐著時間在程馥開門前一刻出現(xiàn)在她屋外。今日有些特別，少爺也很早，難道……
花大媽打開門，提著個水桶出來，看到水渠邊一棵大樹下站著的三人?！叭ツ哪?？”
“大媽，金陵準(zhǔn)備辦長跑賽，我要參加，現(xiàn)在提前練練?！背甜バτ赝蛘泻?。
花大媽也是睡醒沒多久，一時沒理解對方在說什么比賽。此時程馥已經(jīng)把準(zhǔn)備運動做完了，又對她揮了揮手，“大媽，一會兒回來我找你說事?！?p> “哦……哦，你們小心點，注意腳下，天沒亮呢?！边@幾個孩子是怎么回事，一天天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知道啦?！?p> 跑到妙鮮包子鋪，程馥就堅持不住了，扶著墻停下來稍作休息。而她旁邊的小哥哥，只是微微有點喘，駱行還是老樣子。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我背你?！毙「绺缈疵妹每炖厶撁摿耍谛牟蝗?。
“我在鍛煉身體，哥哥?！本褪且龊挂郯?。
“好哇，你是不是又想學(xué)武？我告訴你不行！”程寒稚氣未脫的臉生氣起來也沒有什么威懾力，只讓人想摸腦袋。
程馥無語，剛才她明明就跟花大媽說了自己要參加長跑，小哥哥竟然選擇性失憶。
“哥哥，萬一以后有人要追殺咱們，我跑不過人家怎么辦？”
駱行：……
程寒腦子里飄過一溜將來回京后將面臨的危機(jī)，“嗯……你說的也有一點道理，不過哥哥會保護(hù)好你的?！逼戳俗约哼@條命也會讓妹妹平平順順的過一生。
“哥哥又不能時時在我身邊。”程馥委屈臉。
這誰受得了，“好，依你。”
駱行：……少爺有點原則好么？
休息夠了，一行人繼續(xù)往碼頭慢跑。
吳家大房
“你說什么？吳纓和那個滿上酒館的程馥開商號，跟官府合作辦賽事？”郭氏這些日子并不好過，吳纓離開之后，吳令佐就沒給過她好臉色。要不是有兩個女兒護(hù)著她，就憑她那日幫著吳纓脫離宗家，吳令佐就不會放過她?？杉幢愕浇裉欤膊挥X得自己有什么錯。由著吳纓鬧下去，整個吳家的名聲都要完蛋。要怪也是怪吳纓這個白眼狼，為了個賤婢，非要跟大家伙過不去。
吳真柔沒好氣，“母親，您消息也太不靈通了，外頭現(xiàn)在都傳遍了。金陵要辦環(huán)城長跑賽，就在八月。前幾日各家商號就把好場地簽走了，我公公特地來金陵為的就是這件事?！?p> 但凡有點志氣的世家都不會光守著祖產(chǎn)度日，各房名下誰沒點營生。光她婆婆在杭州就有四家脂粉鋪，三家布行，三家米鋪，還有兩個繡莊。男人們的就更不必說了，酒樓、賭坊、碼頭、花樓、皮貨行、藥行、商船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