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顫抖,正好抖落了殘留的尿液。
祁磷連忙收拾好衣褲,腳下已經(jīng)往回退縮了幾步,右臂抬起高過頭頂,拉開了一個頗為可笑的格擋的架勢。
但那座黑影壓過來的速度奇快,裹挾的寒氣瞬間侵入了祁磷的身體,祁磷頓時覺得全身都不再聽使喚了。而這只是個開始,那座黑影似乎在俯視著祁磷,同時也抖擻了一下身體,這一抖擻,一陣徹骨的冰寒之水兜頭澆到了祁磷身上。
祁磷從頭到腳被澆透,連一張保命的道符都來不及施出,一息間被這冰寒凍成了一塊冰坨。
那座黑影此時完全的覆蓋了下來,而冰凌中的祁磷,也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黑影是一顆碩大無比的頭顱,一雙戰(zhàn)鼓大小黃底紫仁的眼睛瞪著自己。
祁磷覺得這顆頭顱的面目和當(dāng)初的小黑龍有些相像,莫非又是一條巨龍?
不過不待祁磷細(xì)看細(xì)想,頭顱的下方伸過來一只巨大的爪子,爪子上的鱗片藍(lán)到發(fā)紫,尖如利刃的指甲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凍著祁磷的冰坨,冰坨便在雪地里翻滾了起來。
凍在其中的祁磷被顛簸的全身生疼,頭暈?zāi)垦?,?nèi)府中也是一陣翻騰,那些原本被深埋的種子被拋灑的東一粒西一粒,那些埋藏種子的靈氣和龍涎的混合體也被攪得四散,左一縷右一縷,整個內(nèi)府瞬間七零八落。
祁磷強(qiáng)忍著疼痛想發(fā)力破開這冰凌,卻發(fā)現(xiàn)這冰凌堅如磐石,根本不為所動。
但那巨大的爪子卻跟了過來,又是一陣撥弄。
天旋地轉(zhuǎn)加上徹骨的冰寒和疼痛,撐了沒幾個回合,祁磷就忍不住暈厥了過去。
祁磷做了一個夢,夢中有個奇裝異服的美人兒,不停的講著什么。講幾句停下來看看祁磷,再接著講,講來看去,過了許久,美人兒竟然又年輕了許多,不再是雍容華貴的樣子,成了小鳥依人的少女狀,但笑容卻依舊那么明朗。
而夢中的祁磷,聽完美人兒的長篇大論后又被帶到了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夢中卻永遠(yuǎn)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域。仙域的空氣都是香的,雄偉開闊的廣場上人來人往,彩色翅膀的仙禽在空中飛翔,金碧輝煌的大殿里傳出來裊裊的仙音,祁磷和美人兒并肩站在白玉雕砌的臺階上,美人兒指著遠(yuǎn)處的仙霧朦朧的地方,平靜的說,''祁磷你終于長大了,也該成熟了,你要去的地方在那里,那里是一片海。''
祁磷迷茫了,問道,''這位仙子,你說是一片海,可是我為什么要去那片海呢?''
美人兒柔情萬種的看著祁磷,伸出冰清玉潔的小手,緩緩的撫摸著他的臉頰,''祁磷,你生來就有一缺,你缺的是五行土,就在那片海中,去吧!''
祁磷懵懂的點了點頭,猶疑的望著那個方向,出于對美人兒油然心生的親近,出于對現(xiàn)在艱難處境的顧慮,出于對未知遠(yuǎn)方的向往,祁磷終于遲疑著向前邁出了第一步。
看似會沿著仙霧一直延續(xù)下去的臺階的下面竟然是空的,祁磷回身想拉住美人兒的手,卻抓空了。
祁磷墜落,不停的墜落,無法阻止的墜落了下去。
即便在夢里,祁磷還是感覺到了真實的墜落。
日出,雪停了。
初冬的暖陽照在了祁磷的臉上,祁磷醒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碩大無比的山洞的洞口,這是一片草色泛黃的緩坡,緩坡一直延伸到了一片湖水中,那湖水波光粼粼,藍(lán)的沁人心脾。
祁磷驚異于這片緩坡竟然沒有落雪,只是略顯枯黃的草葉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氤氳的濕氣。
凍住祁磷的那團(tuán)冰凌早已消失不見,那顆碩大的頭顱和它身后如山的黑影也沒有了蹤跡。
祁磷緩緩坐起來,揉了揉僵硬的臉頰,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昨晚睡得真順服,沒想到這場顛沛流離竟然是以這樣一段安眠中的美夢開始的。
周圍是高聳的山崖,環(huán)繞著這一片湛藍(lán)的湖水,在祁磷的記憶中,湖水不似海水,多為綠色,很少能見到如此清澈的藍(lán)色。
四周的山崖刀削斧砍,皆是平滑的直上直下的奶白色巖壁,除了身后的大洞,只有湖水對面的山壁間裂開著一道數(shù)丈寬的縫隙,看到此處的時候,祁磷怔了怔,那應(yīng)該就是自己昨晚進(jìn)來的地方,可是自己怎么就能到了這對岸的草坡上呢?
祁磷不解,想來除了那如山的黑影,應(yīng)該也不會有別人了。
邁步到湖邊,掬起一捧清冽的湖水吸溜著喝下,又洗了洗臉,祁磷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
尿意又來了,這次祁磷反倒不像昨晚那樣拘束了,反正四下里寂寥無聲,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祁磷也就沒有必要害臊了,大大方方的解開了腰帶。
''不知害臊的東西,這湖水甜不甜?''湖水下傳出了一陣嘶吼聲,但傳到祁磷的耳朵里時,昨晚夢中的那個美人兒的聲音響起來了。
祁磷打了個寒噤,尿意全無,三兩把提起褲子,驚恐的向四周看了看,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湖面上。明明是昨晚的那黑影同樣的嘶吼聲,怎么會變成那美人兒的聲音呢?
''嘻嘻嘻嘻。''嘶吼聲再次響起,祁磷聽到的還是那美人兒的聲音,幾聲似乎掩著嘴的笑聲。
祁磷迅速整理好衣衫,拱手沖著湖水施禮,''敢問可是神獸大人?仙居山弟子祁磷這里有禮了。''
''就問你甜不甜?''嘶吼又傳出,美人兒再次發(fā)問。
祁磷臉上的表情僵住了,想想昨晚的那泡尿,再想想方才飲下的那口湖水,祁磷不自覺的咂摸了一下嘴,然后滿臉的尷尬。
''神獸大人莫要取笑弟子了。''除了尷尬,祁磷還真有點介懷了。
''昨晚的笛聲可是因你而起?''嘶吼和美人兒的聲音響起,祁磷實在很難把她們統(tǒng)一到一起。
''這個嗎?''祁磷愈發(fā)尷尬,說話也語無倫次了,''怎么說呢?我其實吧,那什么吧,在山里啊······''
''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不用猜我都知道。''嘶吼聲頓了頓,美人兒也隨之頓了頓,''你準(zhǔn)是那個叛逃的九靈通天。''
''神獸大人,您要這么說的話,叛逃的罪名我卻是擔(dān)不起的。''祁磷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這事兒還真得您給評評理了。''
湖面突然平靜了,兩種聲音都消失了一般。
祁磷還支棱這耳朵,等待神獸回應(yīng)。
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湖面突然安靜的分開一道裂隙,一道如山的黑影從湖底浮了上來。
祁磷想起了昨晚那顆碩大的頭顱,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幾步。
但率先從湖面的裂隙中探出的卻是一顆小巧的白色的毛茸茸的腦袋,然后一條臉帶魅色的白色小狗整個探出了水面,抖落身上的湖水,沖著祁磷張了張嘴輕吼了兩聲。
''評什么理?你有理嗎?''
祁磷聽得愈發(fā)真著,是那美人兒的聲音無疑。
但他看著這條可愛的白毛小狗,原本準(zhǔn)備施禮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咦,你這人怎么回事兒,見了神獸大人也不行禮?''小狗張張嘴。
祁磷下意識四下里看了看,面色通紅,扭捏之極的沖小狗拱了拱手。不待禮畢,就慌亂的收回姿勢,換成一副正經(jīng)危坐的樣子。
''瞧你那德行樣兒,我可是正經(jīng)的神獸,你還別看不起我,我讓我爹出來嚇?biāo)滥悖?'小狗不停的張嘴,美人兒的聲音不斷的響起。
''你爹?''祁磷疑惑了,''那么說你壓根就不是鎮(zhèn)山神獸了?''
''嘻嘻嘻,我當(dāng)然是神獸,但我不鎮(zhèn)山,你見過哪家的鎮(zhèn)山神獸像我這樣小巧可愛了?''
祁磷懵了。
''你那大禮行錯地方了。嘻嘻嘻嘻,不過你也別怕吃虧,我爹出來的時候我可以讓你免禮。''
祁磷不置可否,弱弱的問道,''你不會再騙我了吧?''
小白狗白了祁磷一眼,抬起爪子拍了拍還未露出水面的黑影,''爹,出來謝恩人吧!''
水面分開,黑影緩緩升起,像平地上突然聳立起了一座山。
祁磷瞬間被陰影覆蓋,他仰起頭,看到了那顆碩大的頭顱和那雙黃底紫仁的戰(zhàn)鼓大眼。
祁磷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生物,但山里的典籍記載后山的鎮(zhèn)山神獸通天靈晶獸,與眼前這位倒也相仿,龍首獒身虎爪獅尾,一身深藍(lán)色的鱗甲。
震撼中的祁磷沒有忘了禮數(shù),急忙躬身施禮。
''免禮。''那顆碩大的頭顱張了張嘴,低沉的嘶吼化作一聲威嚴(yán)的男聲,帶著凌冽的寒氣朝著祁磷撲面而來。
原本站在龍角上的小白狗幾個起落也落到了祁磷的面前,輕吼著,''免禮免禮,我說過,我不讓你吃虧的。''
祁磷苦笑了一下,沖著小白狗搖搖頭,目光轉(zhuǎn)向了那顆碩大威嚴(yán)的頭顱。''弟子祁磷見過神獸大人。''
那神獸紫色的瞳仁專注的盯著祁磷,良久,''小家伙,我該怎么謝你呢?''
''謝我?''祁磷以為方才小白狗那句謝恩人是一句自己不懂其中內(nèi)涵的玩笑話,但當(dāng)這低沉威嚴(yán)的聲音問起的時候,祁磷著實吃了一驚。
祁磷實在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值得鎮(zhèn)山神獸感謝的事兒,會不會是神獸搞錯了感謝的對象呢?
可是守護(hù)了這座山數(shù)千年時間的神獸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嗎?
祁磷有點出神了。
這種錯,愚蠢的凡人都不會犯。
只有那種聰明之極的人才會出這樣的錯,但那也是無一例外的刻意而為。
有目的的刻意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