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枷抬起頭看向天空，但這暗藍色的冷冽里除了被抖下的更多白色粉末以外什么都沒有
沒有聲音，沒有提示，也沒有和他一樣從天上掉下來的人
他在幾個小時以前就準備好祖焓栽進雪地里時他會發(fā)出的大笑，但顯然這個準備有些多余了
很奇怪，這樣的冰天雪地并沒有在短時間內凍得他失去行動能力，甚至在幾個小時之后也并沒有讓他感到過多的寒冷
眼睛明明看到這白茫茫的一切，身上卻感受不到寒冷，怎么能呢？這種精神上的割裂帶來的反胃感比近乎消失的頭痛更惡心
陳枷拍拍腦袋，試著把焦躁和悶煩拍出去，所幸顱內微淺的疼痛還有著一絲說道不明的指引，讓他得以邁開步子走向在不知何處的目的地
他忘了之前和祖焓商量好的辦法，退出游戲線下聯系是應對他們失散的應急預案，可現在的他變成了一個被絲線牽著走的木偶，在向著身后存在的目標前進
無論他是否是自愿，他都已經走到了這里。沒人知道這是一場看起來算不上完美但完成度依舊極高的利用，不是嗎？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可能是他的身后，飄雪的天空，甚至是他的耳邊，幕后的操縱者在黑暗里發(fā)出聽不見的怪笑
頭痛又加劇了，似乎真的有誰在敦促他，他不得不加快腳步，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來減少痛感
直到在冰晶與雪花簇擁的盡頭，真正讓他精神一振的冰冷撬開包裹他靈魂的混沌，他讓他得以從渾噩中解脫出來
風里裹挾的冰晶似乎能刺瞎眼睛，他努力看向這陣風的源頭，一個洞窟
終于，從這看起來遙遙無期的白色里找到一抹異色，陳枷兀自笑起來
“但如果我不進去呢，如果我不去選擇走進那里呢...”
他冥冥中感覺有什么在驅使他，但現在，線斷了
這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屏蔽了擺弄木偶的線，讓他找回了丟失的理智
同時涌上來的是暫時理不清的紛亂思緒，還有...記憶
“等等...該死，我們是不是說過有情況要退出游戲線下聯絡來著？”
他終于反應過來，就像被飛出去不知多遠的回旋鏢打中了腦袋，想起了從來到這個冰天雪地就應該想起的事情
‘退出游戲’
他很用力地思考這段詞句，但沒有迎來登出游戲會帶來的黑暗和失感的麻木
出問題了...
不知是該驚訝，還是說有些意料之中呢？
冷汗從手心滲出來，被剪斷線的木偶抬頭看向吹來寒風和冰晶的洞窟，眼里只剩下驚恐
“退不出去...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陳枷用手抹了抹鼻子，手掌的冰晶劃得鼻尖發(fā)痛，他逼自己冷靜下來，好把失控的顫抖從身體里驅逐出去
渾噩和疼痛消失了，現在只剩下冰雪和風，他瞇著眼睛面對洞口，就像無路可退的獵物面對獵食者尖牙的最后一次掙扎
“屮...如果明天上新聞了，希望我的死相沒我記憶中那么不堪”
陳枷想起了來時看到的那塊墓碑，或許那本就是充滿惡意的預言，心底的寒意開始蓋過身邊的冰冷
“如果這游戲從設計之初就是哪個混蛋用來殺人的，希望明天我死之后他也能和我一起下地獄”
死不能白死，對吧
陳枷這么想著，把身體支的盡量直一點，擺出一張‘我無所謂，意料之中’的笑臉
也許呢，也許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某處記錄著這最后的‘表演’，那么作為主角，他想死的灑脫一點——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或許祖焓也在面臨這樣的情況？哈，希望他沒中招吧...
說不定到時候運氣不差，腦子里的記憶芯片保存完好，和他被拿去做成陪伴ai還能在被販售的時候擺在同一排
好吧...也可能是快遞發(fā)貨，沒有進線下門店的機會，畢竟平民的芯片品質不高。或者連做成陪伴ai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當廢物銷毀了...
他拍了拍腦袋，把那些胡思亂想拍出去
雖然在歷史上不乏喜歡把殘害他人生命的過程用視頻記錄的混蛋，但他不至于這么倒霉，不是嗎
哪怕之前已經頭痛痛的想死了，也只是這個游戲的正常引導，對吧...
對個頭啊，這下不得不死了
陳枷干笑兩聲，邁開失去知覺的腿走進那個洞壁光滑的洞窟，留下身后盤旋的風和充滿不悅的視線
........................
“怎么，不跟下來嗎？”
莫瑟看向在洞口張望的祖焓，手上舉著一團鼓動的火焰——這是祖焓塞給他照明用的
他抓著火球的手輕輕揉捏了兩下，這個只發(fā)出光亮的火球有一種裝滿了水的氣球的手感，讓人忍不住想用力將其掐爆
而更讓莫瑟好奇的是如果真的這么做了，這顆火球會發(fā)生什么
除了失控的爆炸，他想不出更多結果
‘被精密控制著的火焰，sir，燃燒只是表象，本質是物質劇烈反應換來的光和熱。在失控后的唯一可能就是宣泄它被壓抑的能量，這對所有受控制的能量來說都一樣。這個家伙可以控制它，甚至他的身體都是被精密控制的元素組成的，但火焰真的應該被稱為一類元素嗎，這也許并不完全嚴謹，sir?；鹧媸钦Q生于有機物上的能量，但不同物質燃燒出的火焰卻不盡相同’
莫瑟聽著流亡者的長篇大論，輕輕的點頭。
好吧，看來除了爆炸是沒有什么其他可能了
“你真的沒任何感覺？連困意之類的也沒有？”
莫瑟的另一只手撐著洞壁，看著祖焓點了點頭
“沒有，什么都沒有”
祖焓將信將疑地往前走了兩步，直到確定真的沒有什么異常之后，他才放寬心走到莫瑟旁邊
“嘶，不是我怕黑...是這個地方真的有問題，你聽我解釋；我進來之后很困，除了困還覺得...該怎么形容好呢，很怪，有什么把我的想法和意識一點一點拉遠了，然后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再睜開眼睛就發(fā)現前面有頭狼在打量我，是它先動手的，我絕對不想冒犯它...”
莫瑟聽著祖焓的解釋，帶頭走向黑暗深處
這里確實有什么東西，從洞口處開始——無處不在視線或者擠滿了所有空間的游魂之類的，而且真的有一種說道不明的拉扯感
通常，生命體的靈魂和肉體是同形的，肉體受損，靈魂也會變得殘缺，肉體死亡，靈魂便被牽引至冥界；靈魂需要載體，不存在脫離載體后不消散的情況。靈魂和肉體是一體的，它們的存在使對方完整
值得一提的是，肉體受損后，靈魂的形狀會緩慢向肉體彌合，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所以當你去追尋逝者在歸冥海旁徘徊的靈魂，會發(fā)現他們的靈魂看起來多半和生前一致——無論他們是怎么死的
‘抽離靈魂會讓受影響者變得郁頓甚至昏迷，sir。如果連靈魂中被稱之為神識的那部分都被剝離，那么肉體將徹底成為空殼。一般來說抽離出的靈魂會很快回歸身體——如果被抽離的靈魂沒有被困住的話’
似乎這種伎倆對莫瑟無效，至少他沒感受到拉扯感以外的感覺
在他發(fā)現影響無效之后，這種拉扯感又突然強上了不少，在達到頂峰之后卻又消失了，好像它的主人放棄了嘗試
在那之后，這里空間中一切令人不適的部分都消失了，空間變得不再逼仄
所以在祖焓發(fā)問時，他很肯定的說這里什么都沒有
祂離開了，為什么？已經完成祂的目的了嗎？
那祖焓的同伴呢，是否已經遭遇不測？
“有人在這里施展一種法術，但我進來以后，祂就走了”
莫瑟踢開腳邊的石頭，皺著眉頭往里走
“走了...什么意思？我朋友還在里邊，他不會...”
已經出事了...祖焓沒有接著說下去，他頓了一下，然后跟緊腳步
“我很好奇，你的朋友為什么要來這里？就因為剛剛離開的那個...人？”
“我朋友在村里，就是森林邊上的那個村子，來到這塊地方沒多久就開始頭痛。我們一開始以為只是正常的適應性暈眩，但他的頭痛在一段時間以后依舊沒有消退，而且說有東西在遠方閃爍，很亮。不知道為什么，他很想過去...”
“所以你們來了...有趣”
莫瑟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后停下了
“怎么了？”
祖焓兩步走到莫瑟前面，通過手上捏著的火球照亮洞窟的黑暗
“這不是還有路嗎，為什么不繼續(xù)往前走？”
莫瑟指了指身后
“你回頭走兩步，看看后面有什么”
祖焓疑惑地回頭走了一小段，然后愣住了
“那個光是...洞口的？我們才走了這么遠嗎？”
莫瑟搖了搖頭
“不，我們不應該在走了那么遠之后還回頭就能看到洞口，只有一個可能了”
“什么可能？”
祖焓走回來，看起來有些躊躇
“我們前面的空間有問題，也許是折疊的，類似于無盡回廊的效果”
“鬼打墻？那該怎么辦”
祖焓用手在空中揮舞兩下，但顯然摸不出什么異常
空間類的能力，這游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借你的能力一用’
‘悉聽尊便，sir’
“讓開，我試試”
“你有辦法？”
祖焓退到莫瑟身側
“也許吧”
莫瑟抬起腳，猛踹在面前的空氣上，就像真的踹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發(fā)出了玻璃碎裂的脆響，裂痕如蛛網般蔓延開來
‘咔’
而且真的有類似玻璃碎片一樣的物質飄散在空氣中
祖焓好奇地去觸碰那些飄在空中的碎片，然后手指就順著光滑的斷口掉在地面上
“臥槽什么玩意”
“離遠點，要是你的核心被空間碎片劃到，你就會變成一團貨真價實的煙花”
祖焓吞了口口水，快步跑到數米之外
手指的斷口噴出火焰，凝形成新的指頭，而地上的手指變成一條火線，竄回他身體里
他看著那些漂浮的碎片，那些看起來像碎玻璃的薄片和充滿棱角的不規(guī)則塊狀物在數秒后融回空間里，消失不見
好可怕的東西，如果他的身體不是火元素組成的，那兩根指頭就真的要跟他說再見了
他看向莫瑟，那個戴著兜帽的男人一拳補在之前踹出的裂紋的中心，伴隨著巨大的破碎聲，空間被打出一塊巨大破損，露出后面的景象
“感覺還不錯...喂，快點跟上”
空間碎裂的邊緣開始收縮，修補，‘洞’在快速變小
莫瑟走進碎裂的空間門里，祖焓也趕緊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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