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令妹臉上這么大的痦子,是個男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么?”陸炳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難道不是么?”夏雨樵反問道。
“我最恨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艷之人。那些王公貴族送給我的美女,我統(tǒng)統(tǒng)轉手就送了人,硬是不知好歹要留下的幾個,你猜她們的結局如何?呵呵?!标懕杭t的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而最后的兩聲干笑卻現(xiàn)出一絲陰鷙。
“你!”夏雨樵心中頓時漫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我將她們的鼻子割去,嘴角劃開,讓她們每天對著鏡子欣賞自己這份美麗的尊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陸炳忽然狂笑起來,那笑聲聽著極為暢快,又分外怨毒。
夏雨樵心道果然。他想起之前陸炳提及自己父親寵愛的那兩個妾室,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很清楚陸炳不過是在借機泄憤,不由得嘆道:“他們不是害死你娘的那兩個妾室,你又何必……”
“那兩個害死我娘的妾室,我自然更不會放過,我早將她們挫骨揚灰,便是她們的家人,我也一個也沒放過?!标懕P目一勾,隱隱帶出一股陰鷙邪魅之態(tài),他幽幽地說道,“凡是得罪過我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夏雨樵被陸炳話語中的狠絕與無情深深震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陸炳瞥了一眼夏雨樵,收斂起了陰鷙怨毒的面容:“我傾心于你妹子,自然不會是因為她的長相,而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她是這個世間唯一能真正了解我的人。若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兩個統(tǒng)共只見過三次,連說話都不曾說過幾句。你怎么會有這種發(fā)現(xiàn)?”夏雨樵實在是想不通。
“你太小看我陸炳了。我與世人不同,世人皆重外在容貌,而我看人待物從來只觀其內里,區(qū)區(qū)容貌在我眼里不過是張無用的面皮而已。我如今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我以此標準擇選的。
夏雨樵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陸炳的正妻,正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太子太?!柦w老的掌上明珠。
江閣老一生高官厚祿,政績杰出,備受皇上寵信,可他的女兒卻始終無人問津,原因無他,皆因生了一張與江閣老同樣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明明是豆蔻年華的妙齡女子,卻長得老氣橫秋,道貌凜然。
是以江閣老踏遍城中媒婆的門檻,卻始終嫁不出女兒。直至他女兒將近二十,這婚事依然沒有著落,江閣老實在被家中夫人吵得雙耳不得安寧,只得拉下臉面求當今皇上指婚。
可皇上也頗是為難,江閣老閨女的容貌他便是沒有親眼見過,這幾年折騰下來,他也早有耳聞。正在這時,陸炳卻主動上奏,表示愿意求娶,皇上當即龍心大悅,賞賜珍寶無數(shù)。
這事很快傳到坊間,自然引起無數(shù)人的好奇,一時間陸家與江家聯(lián)姻之事在京城里傳遍了大街小巷,可謂家喻戶曉。大婚當日,也是極盡盛大奢華,十里紅妝,人馬浩蕩,整個京城都為之熱鬧沸騰了一番?;楹螅瑐餮詢扇伺e案齊眉,相處和睦,倒是出乎不少好事者的意外。
由此可見,陸炳對于女子的容貌真的全然不在意。這或許是因為他深恨當年他父親的兩名美艷愛妾,直至今日心理的陰影仍未剪除。只怕是稍微好看點的女子,都會讓他產生不適,唯有容貌普通甚至丑陋的女子,反而能入他的眼。想到這里,夏雨樵這才相信了陸炳方才所言。
陸炳見夏雨樵一直默然不語,倒也不見怪,只是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們在延綏鎮(zhèn)上共同對付那個暴打小兒的醉酒賭徒的場景么?”
夏雨樵抬起頭來,雖然嘴上并沒有回答,但是陸炳卻從他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呵,你記得。但是你不知道的是,當我們兩個一前一后沖上前去,阻止那個混賬家伙時,我輕瞥了一眼旁邊的長凳。其實那時,我是打算操起這長凳,將那家伙活活打死的!但是你妹子飛快地沖到那長凳前,攔住了我的去向,還跟我說,讓我千萬別鬧出人命,否則依我朝子不孝的法律,最終倒霉的還是那人的小兒子。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心中卻是極為震撼,我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將心思深藏,輕易不會讓別人猜出任何想法的人??赏高^一個稍縱即逝的眼神,你妹子居然能完全猜中我的心思,還能以我最忌憚的方式阻止我,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p> “席間,我為了證實方才之事不是偶然,刻意引她說話,但她不僅一言不發(fā),還總是盡量回避我的目光。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意圖有所察覺。她的容貌雖然不好看,但是她的眼睛極亮,明亮得像夜空中的璀璨星河,又帶著七分狡黠,三分俏皮,活脫脫一只表面溫順,實則心思千變的小狐貍。我開始覺得,她與我是同樣的人,也唯有如此,她才能通過一個細微的動作,一個輕瞥的眼神,完完全全看透我這個人,并真正深入我的內心。”
“那次以后,我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希望能多見見她,多了解她,可惜從那時起,你我每次相約,都是你獨自前來,再也不見她的蹤影。你可還記得我每次都有向你詢問原因,你總說她有事,所以不能前來。一開始我還覺得是偶然,后來每次都是如此,我心里便隱隱有一種感覺,她在故意避開我!”
“我陸炳自認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便是容貌也不輸你三分,而她容貌普通,甚至臉上生了個大痦子。依常理而言,她完全沒有道理刻意避開我,而她這么做了。我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她知道我對她漸漸起了心思,而她又不想與我有太多糾纏,索性用這種回避的方式讓我知難而退。”
“我……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對她有這種心思?!毕挠觊月牭竭@里,不由怔怔地低聲呢喃道。
“你的確沒有在意?!标懕p輕一笑,他說話的語氣變得極為溫和,“當年你我相交時間雖然不長,但我看得出你對我確是坦誠相待,我每次問起她的行蹤,你也都會如實告訴我。我有幾次故意支開你去找她,結果都撲了個空。只有一次,我去鎮(zhèn)上沽酒,途中忽然發(fā)現(xiàn)少帶了錢,連忙回頭去拿,結果在路上遇到了她?!?p> “她行色匆匆,遠遠見到我便扭頭就走,于是我更堅定了內心的想法,她是有意躲著我,我頓時興致更濃,追上她便問她與你的關系,還說如果她不介意,我愿意向她父母馬上提親,必定終生好好待她。結果她一聽這話,冷冰冰地說她是你嫡親妹子,跟你一樣與家中早就斷絕了關系,她此生根本無意嫁人,讓我不要再自作多情。說完這些話,她居然就頭也不回地直接跑了?!?p> 說到這里,陸炳忍不住笑了幾聲,他的笑聲中聽不出半分不悅,有的只是暢快和欣慰:“哈哈哈!這真是有趣極了!我生平第一次見到對我如此退避三舍的女子,還是這般能深知我心的女子,這讓我如何肯善罷甘休?只可惜我很快接到了我爹的死訊,不得馬上回京處理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