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寺大殿的佛祖前,林舒云虔誠地跪著,嘴里念念有詞,站在旁邊大著肚子的陳思聽見她說的是“請佛祖保佑,讓弟弟林耽陽在寧州身體無恙,讓弟媳陳思安然生下孩兒等等”,唯獨不提林舒云自己。
陳思一邊聽一邊想,不知佛祖是否知道林耽陽是因為勸諫帝上迎佛骨供奉之事才被“貶”至地方的呢?如果知道,他還會保佑林耽陽嗎?
想到這里,她也頂著肚子,在氈子上跪下,心里默默地也向佛祖為林耽陽道歉了起來。
大殿上也有不少的民眾在祈福,有些人看到陳思大著肚子都這般虔誠,紛紛駐步觀看。
陳思本來就是一個美人胚子,現(xiàn)在更是養(yǎng)得臉龐紅潤,肌膚像滴得出水一樣,愈顯得雍容華貴。
林舒云正在念經,聽得旁人在竊竊私語,轉頭一看,陳思也像她這樣跪著,但跪得很是辛苦,林舒云忙起身走向她,把她攙了起來:“你現(xiàn)在這般還跪!”
陳思笑道:“我站著,怕佛祖會怪罪呢!”
“傻孩子,走,我們去后堂!”林舒云攙著她往后堂走去。
陳思一邊走,一邊道:“大姊,您剛才和佛祖說什么了?”
“望佛祖不要怪罪六郎吧!他年輕,不懂事,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才令帝上外放他到地方?!绷质嬖茡u頭道。
陳思聽了不說話,正走著,迎面來了一位師父,那正是一年前陳思和鄭庸夫人徐氏在寺上碰巧遇見的皎然師父。
皎然師父認出了陳思,對她雙手合揖道:“林夫人,皎然有禮了!”
陳思一見皎然,高興的道:“皎然師父,許久未見了!您云游回來了?”
“正是,貧僧剛從江南道講學回來,才入寺不久,就在這里遇見夫人您了。哦?這位是?”皎然向著林舒云,問陳思道。
陳思忙介紹:“這是我夫君林耽陽的大姊,林家的主母?!?p> 皎然一聽是林耽陽的大姊,皺了一下眉頭,不過馬上舒展了,這個小細節(jié)沒能逃過林舒云的眼。
“見過林家主母,皎然有禮了?!别ㄈ粚α质嬖坪弦镜馈?p> 林舒云向他施福,客氣道:“皎然師父,聽聞您的名字很久了,今日一見,果然與眾僧不同?!?p> “林家主母過獎了,貧僧只是一個和尚,與天下參修和尚俱同出一體,沒有什么不同。”皎然回道。
一來二去,煙火漸起,陳思并未聽出來,因為此時她已覺得身體漸疲,想回府了。
林舒云看出來她不舒服,對她道:“夫人,你怎么了?讓你不要陪我了,偏不聽?!?p> 陳思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林舒云擔心她,喚了云籮前來:“云籮,陪夫人回去吧,我再燒幾柱高香。”
云籮點頭應允,攙著陳思走了。
林舒云向皎然道:“皎然師父,請容老身告辭?!?p> 皎然合揖,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
林舒云對身邊的李媽媽道:“你剛才看到皎然師父的表情了嗎?”
“不用看,聽你倆說話就知道不是一個道了。”李媽媽也不客氣,和林舒云相視一笑。
陳思到了林府,云籮攙扶著她下轎,看門小廝阿寶見夫人回來了,忙開門并道:“夫人,您回來了!”
陳思點點頭,正欲進門,阿寶從衣裳里取出一封信,遞給了云籮:“這是驛卒送來的,說是公子給主母的信,既然夫人您回來了,煩請您轉交給她吧!”
陳思一聽,是夫君來了信,高興地接過了:“行行,待主母回來我就給她!”
云籮提著陳思的衣擺進了門,她道:“大人去了這么久,才第一次寄信到府上吧?”
“有沒有提到我呢?”陳思好奇地拿著信,在陽光下照著。
云籮看她這樣,不知從哪來的勇氣,道:“小姐,這是大人的信,您是他夫人,應該可以打開看看吧?”
陳思搖搖頭:“不行,這是給大姊的,我可不能壞了規(guī)矩?!闭f著,她似乎在陽光的照射下,看到信里面有“趙玲瓏”三字。
她一驚,三下五除二地就打開了信封,快速地掃一眼,“啊”了一聲,捂著肚子就蹲下了,露出了難受的臉色。
云籮看了她這樣,手足無措,忙扶著她,道:“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嗎?”
陳思搖搖頭,說不出話,忽然云籮看見陳思身下有血跡,她慌了,忙大聲呼喊:“快來人吶,夫人不舒服啦!快來人吶!”
府里眾人聽見云籮的喊叫聲,都跑了過來,阿寶更是眼急手快,抱起陳思就往房里去。
正在房中打瞌睡的穩(wěn)婆聽見外面吵鬧喧天,以為走水了,趕忙出房一看,卻看見阿寶抱著陳思沖進了房中,穩(wěn)婆一看,喊道:“哎呀,夫人要生了,你們男人趕緊出去,快去燒水,快把東西都拿出來!”
眾男人趕忙退了出來,阿寶放下了陳思,也退了出來,旁邊一個婆子道:“啊,好險吶,再晚一步就怕要出事了!”
阿寶滿頭是汗,身上也盡是血跡,那個婆子和阿寶道:“阿寶,多虧你了,不然夫人可就有險了,快去把衣服換了!”
房里的陳思已近陷入昏迷,穩(wěn)婆在她的耳邊喊道:“夫人,夫人,您快醒醒,您在生孩子的呀!”
突然,陳思忽然打了一個顫抖,猛地醒了,她看了看周遭,不知是在何處,肚子一陣陣疼痛,她喊道:“我是怎么了,啊,不行,好痛??!”
穩(wěn)婆忙對她道:“夫人,孩兒就快要出來了,您忍著點!我教您怎么做就怎么做,乖,聽話!”
林舒云還在空山寺燒香,忽然李媽媽急跑進殿:“主母,快回去吧,出事了!夫人就快要生了!”
“啊?怎么會這樣?剛才還好好的?”林舒云忙起身想走,誰知跪得太久,一時血氣沒上來,眼前一陣黑,差點站不穩(wěn)。
李媽媽忙扶著她,旁邊的一個和尚也搭了把手過來,正是那剛才和林舒云拌嘴的皎然。
“林家主母,您小心!您年紀大了,不要一下子就站起來?!别ㄈ坏?。
李媽媽向皎然表示謝意,兩人扶著林舒云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林舒云緩了一會兒,向皎然致謝:“皎然師父,謝謝你,我要趕緊回府里去,就不叨擾了!”
皎然也不挽留,遞給她一串精致的木質雕刻佛珠:“那林家主母,您小心,剛才聽這位大娘道夫人快生了?這里有一串佛珠,我已給它開了光,您把它帶回去給夫人吧,保佑她平安生下孩兒!”
林舒云向他道謝,一主一仆走出了殿,急匆匆地向大門走去。
林舒云在轎子上掀了半簾,向走在外面的李媽媽問道:“怎么回事,夫人剛才還好好的,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亦不知,府里來人也沒說個清楚,就說夫人才剛進府,身子就不舒服了,暈倒在前門?!崩畲竽镆膊恢绾位卮稹?p> 到了府前,也不見阿寶守門,李媽媽拍了好久的門,阿寶才急忽地跑來,道:“主母,您可回來了!快進去吧!”
李媽媽責備道:“你死去哪里了,不好好地在這看著!”
“我,我剛才換衣服去了,剛才夫人進門后不久就暈了,我……我抱著她進了褚玉閣,滿身是血……,所以……”阿寶支支吾吾道。
“什么?血?”林舒云驚道!
兩人趕緊往褚玉閣走去,正走著,李媽媽看見地上有張紙,拿起來一看,大驚失色,遞給了林舒云:“看來,夫人是知道了,才動了胎氣!”
林舒云看了,把它塞進了袖子,道:“現(xiàn)在不是管這個時候,夫人和孩兒要緊!”
還沒進院,就聽見陳思在房中痛苦地叫著,穩(wěn)婆也在扯著喉嚨給陳思鼓勁,林舒云推門進去,一陣血腥味撲面而來,她趕忙走到陳思身邊,拉著她的手:“思思,別怕,我回來了,努力,你和孩兒都會好好的!”
陳思已經喊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見林舒云,喊叫變成了哭喊:“大姊,我,我好辛苦??!”
“別怕,生孩兒是這樣的,闖過去就好了,我在你身邊,還有,這是皎然師父給你的佛珠,你拿著!”說罷遞給了陳思。
陳思猛地抓住了它,點了點頭。
穩(wěn)婆滿頭是汗地抬起頭,望著林舒云道:“胎兒的腳朝下吶,哎,我要想想法子才行!”
李媽媽忙道:“要不要我?guī)兔???p> “好好,來,搭把手,不要再拖延時間了!”另一個穩(wěn)婆道。
林舒云拿了條帕子,替陳思揩汗,三個女人在陳思的肚子上揉來揉去,陳思痛得不省人事,好幾次都差點暈了過去,林舒云也捏了一把汗。
過了一會兒,穩(wěn)婆猛叫道:”夫人,再用力,孩兒的頭出來了,快!”
一個嬰兒的喊聲似乎沖破了房頂,林舒云松了一口氣,道:“思思,你看,你成功了!”
穩(wěn)婆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姐!”
陳思笑了,滿臉的妝容和發(fā)髻都亂了,她輕輕地抬起頭,向穩(wěn)婆道:“快讓我看看她!
穩(wěn)婆將孩子抱了過來,只見她眉眼極像林耽陽,鼻子卻像陳思,小巧玲瓏,吹彈可破的肌膚白白嫩嫩,陳思凝視著她,向穩(wěn)婆點點頭表示謝意,隨即向云籮道:“把我準備好的賞錢拿來給她們吧!”
兩婆子忙謝過陳思,一邊忙去了。
林舒云心疼地撫摸著陳思的頭發(fā),道:“思思,你為了林家,辛苦了!”
“不,大姊別這么說,只是,為什么趙玲瓏有了六郎骨肉這件事,您要瞞我?”陳思問道。